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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世谐歌》七、连舆之章:神之召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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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隐藏进乌云之中,山峰变成黑乎乎一团向我压过来,我快喘不过气来。一瞬间,我感觉自己的眼珠子跟那山上岩石一般大。眼前一层云雾罩起来,又散开,山体上岩石、树木开始咔咔咔地移动起来,逐渐变化成眼睛、鼻子和嘴。

无数块岩石排列成一个巨大的洞穴,那洞穴里有怒风呼号,恍恍惚惚中,我听见洞穴里有个声音像龙卷风一样直抵我的耳窝:

剪断青草,它必将再发嫩芽;

月儿亏缺,他日必再圆满。

快起来!

遵从你的命运,

看护好你身边的女子,

新世界将有新王。

哪怕行过死荫的幽谷,

也不怕遭害,

因为我无处不在,

你必不至亏缺。

我一阵头晕目眩,脑袋里嗡嗡嗡直响,呼吸急促,心脏砰砰砰的快跳出来了。忽然间那山峰顶上冒出一轮红日,强光直直照射下来,我眼睛疼痛难忍,眼皮快速跳动。忽然间眼前一黑,脑袋里嗡的一声,双眼一睁,原来是南柯一梦。

我额头上冷汗止不住淌,强制自己镇定下来,柴火堆熊熊燃烧着,惠思正拿着一小根树枝添进火堆里去。

“看护好你身边的女子,新世界将有新王”,我脑袋里回响起那黑暗洞穴发出的这两句话,越想越糊涂,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

我仔细端详这个“身边的女子”,看看她到底哪里有独特之处,可我瞧了好半天,实在看不出这个柔弱不堪的女子怎么会有“成王之相”。

她已经把我从木屋带来的衣服叠在膝盖上,失望说道:“好看,可是脏兮兮的,穿不了。”

我淡淡回了一声“好”。

我也坐到火堆旁去取暖,她低头看着火堆里燃烧的树枝,火焰映在她双眸里上下浮动。洞里一片寂静,只有燃烧的树枝时不时发出轻微的噼啪响声。

过了好一会儿,我身体一股寒意袭来,接着便听见洞门口簌簌地下起雨来。我瞧她也不禁打了个冷战。

我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树枝。“明天我送你回山茶宫吧。”

她抬头睁大眼睛看我,感到很意外:“你不是要回家吗?”

我淡淡说道:“回家,不用,我走到哪儿,哪儿就是我的家。”

“你家里没有人等你回去吗?”

“没有。”我尽量保持平静,实际上这是我最不愿意提及的话题。

“如果你哪天不想在外面呆了,可以到山茶宫来找我。”

“好。”其实她突然的友好态度让我有点吃惊,一转念又想起另一个问题,“对了,那个斗篷男人你真的不认识吗?如果他不把你抢下来,你现在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

“不是的,”惠思一个劲地摇头,“告诉你也没关系,其实那天结婚的人不是我。”

我轻轻啊的一声,米惑地看着她。

“那个新娘衣服,我当时觉得好看,就穿着玩一玩,没想到后来就被你带下山了。”

当时那斗篷男人并没有交待我要把袋子交给他,刚开始我以为是他疏忽忘记了,后来我才想到,他一定是自信无论我走到哪里,他都能找到我。但既然惠思不是他要抢的人,那我更可以心安理得地让她回去了,纵然以后他找到我,我也可以向他解释。

“实际上,你是我在山茶宫外面人认识的第一个人。”她露出甜美的微笑,在火焰辉映下显得格外妩媚。

我默不作声,回想起刚过去这一天里与她神奇的相遇,一起对抗三胡的追击,抱在一起随山溪漂流,共同在这世界唯一的山洞里围着火堆取暖,听着同一滴雨声,这样的体验也是我有生以来头一回。更别说,不久前我才刚体验过她胸前的柔软。

“你爹娘都在身边吗?”我刻意问道。毋庸说,在旧世界这种问题是很无礼的,但新世界里像我一样年纪的人缺爹少娘的到处都是。

果然,她也并不以为忤,但脸上还是微现哀容,说:“我从小跟父亲一块长大,我娘在我两岁那年就去世了。”她声音哽咽了,“我爹说,我娘在大灾难的时候受了伤。”

我没想到这姑娘会这么容易伤感,她估计还没意识到其实大灾难面前人生就谈不上什么不幸,当你想到不幸这个词时,说明你还是幸运的,因为至少证明你还活着。自从失去父亲母亲后,我的人生每日都变得更加超然、淡然。

“不用难过,好歹你还有父亲嘛。”我尽量安慰着,停顿一下,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山茶宫里,女人多吗?”

“怎么样算多?”

“除了你这个年纪的女孩,还有其他人嘛?”我停顿一下,装出很随意的样子,“比如说四十来岁的女人?”

“有啊,有好多呢。”

我心头大喜,但表面上仍保持平静,装出疑惑的样子:“女人是不是都留长头发啊,如果女孩子一直留着头发不剪掉的话,到四十多岁的时候头发是不是就垂到屁股上了?”

“应该不会有人会把头发留那么长吧?”

“山茶宫里没有这种人吗?你没见过吗?”

“我印象里没有,那样会很奇怪的。不过你问这个干嘛?”

“没什么,好奇嘛,”我讪讪地道,“一个喀斯特地区的孤单男人,或许你能理解我这种好奇心吧。”

“真是搞不懂。”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我以为她困了想睡觉,不料她抬起头,真诚地看着我说:“大灾难以前是什么样子,你知道吗?”

“很小的时候听我爸妈和叔父讲过一些,在书上又知道了一点。”

惠思顿时显得异常兴奋。“如果可以,你给我讲个旧世界的故事吧,什么都行。”

我吃了一惊,我擅长种土豆,把土豆种得又大又圆,我擅长听黄莺儿唱歌,听到月亮疲惫了也不睡觉,可我就是没讲过故事。我父母从小教过我读书写字,家里也收藏了不少书籍,关于旧世界的事情,我算是比常人多知道一些。我开始在脑袋里迅速回顾从前读过的故事,越想越头疼,不知道她喜欢听什么,我娘曾告诉我说,男人最愚蠢的时候,就是在女人毫无兴趣的领域卖弄学识。

我犹豫半天,看看她,又看看柴堆里的火星,又看看她,看见那双令人不忍拒绝的眼睛。我终于笨拙地讲起来: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姓罗的少年,他风度翩翩,很有魅力,有一次他在一个宴会上看见一个女孩,那女孩有着惊世脱俗的容貌,这姓罗的少年对女孩一见钟情,日日夜夜都思念着她,就偷偷跑去和女孩相会,他发现其实女孩看见他的第一眼也已经喜欢上他了,两个人两情相悦,私自结为夫妻,可是他们竟然忘了,他们各自的家族是百年宿敌,两家人都使尽一切手段阻止他们在一起。”

“后来怎么样?”惠思急切问道。

“后来,少年被流放到远方去,女孩被逼迫嫁给别人。”我说到这儿,把后面真正的悲戚结局隐藏掉了。

“他们就这样任由别人摆布吗?”她神色凝重地看着我。

我咽了咽口水,换个口吻说:“不,他们反抗了,在婚礼前天晚上,男孩带着女孩逃走了,逃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真好。”她脸色充满欣慰,看着火光出神,久久沉浸在那对私奔的男女故事中。

洞外的雨一夜未停,木柴的火焰越烧越小,她蜷缩在干草堆里睡着了。我靠在洞口,也朦朦胧胧的睡着了。

雨下了很久。

我被一阵吵闹声惊醒。我连忙趴在洞口察看什么情况,天空已露一点曙光,我瞧见在离洞口十几米远的地方,三个身形粗蛮的男人站在一棵树下争吵。

“我说大哥二哥嘞,我看我们还是回去得了,为了找那女娃,我们三个淋了一夜的雨,真变成三只落汤鸡啦,不如回家去吧。”三个胡子兄弟中的老三懊恼地说。

大哥挥手就是一巴掌拍在老三后脑勺上。“回去!回个球!你个憨包儿!我们死乞白赖的追到这儿,就这么回去了,不知道啥个时候才再遇见个没主的年轻女人咧。”

“对嘛!再说,你没见那姑娘模样标致的,离了这回,再到别处打着灯笼也没处找哇。”老二补充到。

“老二说得没错。老娘不是总叮嘱我们,我们哥三个不管哪一个,非得寻个老婆不可,不然胡家就从咱哥仨这儿断根了,你不怕死后见了老爹他一巴掌拍死你。”

听见这话我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哥仨也真算是憨态可掬了,以致我竟一瞬间忘了他们是来捉拿我们的。确切的说,他们只要惠思,跟我没关系。可是这三兄弟无论哪一个把惠思抢了去,那都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一想到这儿,我回头看看躺在干草堆里熟睡的惠思,竟然忽生一种占有的欲望。

这时候外面老三又委屈地问:“那现在咋个办嘛?”

老大说:“我看这样嘛,我们就先找个地方休息一哈也阔以,我就不相信那小兔崽子身体是铁打的,他们不用休息的嘛?”

老二:“嗯,大哥说的对!”

三兄弟你唱我和的就分头四处去找休息地方了。

我立马转到洞里去轻轻推起惠思肩膀。她吃力地睁开眼睛,睡眼惺忪的看着我。

“嘘,别出声,咱们得走了。”

山间树丛里才能见到一点蒙蒙亮光,石罅间雾气腾腾,野草上朝露零零,我牵着她奔跑在湿软的铺满松叶的泥土上。

那三兄弟在山下紧紧追上来,叫嚷的声音越来越近。我们只顾在树林间奔跑,就像背后被人拿弓箭瞄准一样,头也不敢回一下。

惠思哎呀一声跌倒在一棵大柏树下,我连忙跪倒在地,抱着她匍匐到树根旁的石头下,以防被那三兄弟看见。

“你怎么样?”我低声问她。

她捂着右腿膝盖,眼泪都出来了。我轻轻揭开一看,膝盖磕破皮了,一滴滴血往小腿上淌。我知道现在最好拿酒精给她消消毒,可这个关头我哪里去找酒精。情急之下,我只好拿我的衣袖在她伤口周围擦干净。

“幸好只伤到皮肉,你忍耐一下,一会儿我背你走。”

她眼泪已经止不住淌满脸颊,却一声不吭,一句话没说,咬紧牙关默默承受着。

山下那三兄弟的叫喊声已然迫近了,我急得额头发热,可这时我突然在惠思脸上看见一副极度惊恐的神情,我顺着她的目光抬头一看,一头大黑熊正站在一棵横卧在地的松树背后,睁大那双玻璃球一样的黑眼珠死死瞪着我们。

我立马扶住惠思肩膀,她身子正瑟瑟发抖。“别怕。”我回头瞧瞧后面,不出三分钟,那三兄弟就要冲到这里。

那头黑熊慢慢向我们走过来,眼珠子仍旧一动不动地瞪着我们。惠思的身体已经抖得不能自制了,可令我诧异的是,在这生死一线的时刻,她竟然一点都没失态,没有哇哇大哭,也没大声嚷嚷着求救,而是默默地蹲在原地,尽管脸庞已经一片煞白。或许她预感无论如何是逃不掉了,也不相信我能击败黑熊,便努力保持得体面一些。

我仍然紧紧扶住她肩膀,“别动”。

黑熊已经逼近,只要再向前走两步,一口就能把我半颗头咬下来。

我蹲在原地,双手举在胸前,眼睛直直看着黑熊的双眼,当我的目光与它交汇时,我阅读出了它发出的信号:它不希望被打搅,如果有谁胆敢冒犯它,它将展现出真正的熊样。

我配合着肢体语言向它解释说:“你瞧,我无意冒犯您,我带着这么柔弱的雌性动物在身边(引导它看惠思),怎么可能会伤害谁呢?我们仓促的举动打搅了您,我们对此深感抱歉,如能得到您的允许,我们立即离开这里。至于后面那三个莽撞家伙,我相信您一定会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好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这里的王。”

大黑熊抬起头越过我们头顶望去,果然那三兄弟正叫嚣着冲上来,他们似乎还没看见这头黑熊。黑熊目光变得十分凶狠,迈着沉重的步伐从我们身边经过一直朝那三兄弟走去。

惠思难以置信地看着我,说:“你刚刚是在跟它说话?”

“不然是你吗?”我平静地说,“你自己走得动吗?”

我扶着她站起来,她尝试着迈出左腿,忽然一个趔趄,我赶紧将她扶好站稳。

我回头望去,那三兄弟正目瞪口呆的和大黑熊面对面站着,他们也不向前进攻,也不逃跑,也真够胆,我顿时不寒而栗。这三个连黑熊也不惧的家伙,我们还是能逃多远就逃多远吧。

“我背你。”我蹲下身去。她迟疑片刻后伏在我背上。

我背起惠思,瞧准另一头的山路小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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