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庚踏上最后一级台阶。

“等？！－－”

趴在他背上的穆笑乙忽然按住他的头，狠狠往下压。萧庚反应不过来，一个踉跄单膝跪地。

子弹擦着两人头顶飞过。

死而复生，电梯坠落，奇怪的解剖官，现在又是冷枪，萧庚已经有点麻木了。被奇怪药剂驱使的视网膜和视神经却异常忠实地执行任务，将此后发生的一切捕捉眼底。

枪手就在楼梯口，穆笑乙却无所畏惧，双手在萧庚肩头一撑，跳马般轻巧前跃落地。

萧庚想拦住她，又一声枪响。

躯体沉闷落地，一把枪滚到萧庚脚边。

中弹的是身份不明的枪手。

“抱歉，我来晚了。”清亮却突兀的嗓音传来，皮鞋叩地一声声。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到穆笑乙面前，伸手要摸她的头。

穆笑乙闪开了。

这出乎男人意料：“嗯？”

“解释一下。”穆笑乙态度很强硬。

“啊啊，也对，”男人轻松的口气令萧庚火大，“总之……”他皮鞋尖往地上温热尸体的方向一蹭，“这是颠覆势力的线人。”

“目标是我？”

“对。让你当诱饵了，抱歉。”

穆笑乙冷不防回头，看了萧庚一眼。

男人像是第一次注意到她身后还有个人，死人，顿时露出意味不明的浅笑：“怪不得你那么快就到地面了。”

“电梯的事？”

不知是否是萧庚的错觉，与这男人对话时，穆笑乙又换回了初次见面时那机器人般的语气。

“是我失察，抱歉。”

“嗯，我明白了。现在我要继续去现场查案，麻烦清场。”穆笑乙掩唇打了个哈欠，“已经熬夜了，就在日出前解决。”

男人的表情一瞬十分微妙，也只是一瞬：“好。”

穆笑乙才迈出一步，男人又说：“这次的事件已经结束了，不查也没事。”

“结束，了？”她的断句极为古怪。

萧庚忽然生出不祥的预感。

“穆穆……”

“虽然空口推理不是我的风格，”穆笑乙退了一步，与萧庚鞋跟挨鞋尖。她没回头，他看不见她的表情。“但s，你违约了。”

“穆穆。”

穆笑乙宣布：“我要离开这里。”

“不，你听我解释－－拦住她！”

萧庚没弄清楚状况，就被拦腰拎起来。

然后他意识到，穆笑乙在地下说的大战机器人不是开玩笑。

帝国安全保卫局总部固若金汤，这么个娃娃脸的小姑娘却视若无睹，拎着个大件行李，坦坦荡荡地闯了出去。

目睹一切的萧庚感想如下：

“还真是霹雳娇娃啊！”

大约一小时后。

大雨笼罩都城，凌晨的街道只有电气石灯闪闪烁烁。

萧庚试探：“喂……可以放我下来了吗？”

没回答。

“穆小姐？穆笑乙？变态解剖官？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吵死了。”

还是恶劣的语气，萧庚竟然一下子安心起来。

“我多少也有点经验，死人……还是挺沉的吧。”

“重死了。”

“那么……放我下来吧？”

“不行。”

“为什么？”

穆笑乙不答，足下蓦地一滑，双手撑地才没平地摔。萧庚运气就比较背了，重重砸在路面。死人的优越性此刻显露无疑，他龇牙咧嘴地爬起来，半点痛觉都无。穆笑乙反而半晌一动不动的。

“喂！你没事吧？喂！”

穆笑乙缓缓抬头看他，湿漉漉的脸一瞬给人以泫然欲泣的错觉。但她一如往常，面无表情：“因为我要对你负责。”

“啊？”萧庚愣了两秒，才明白这是迟来的答句。

他胸腔内的蓝色心脏颤抖了一下。

“总之，暂时甩掉了追兵。但到处是监控，要尽快躲起来。”

萧庚看了她片刻，没追问这莫名其妙的大逃亡剧情到底有什么内情：“我知道一个好地方。”

“麻烦你了。”这么说着，穆笑乙向他双臂一伸。

“啥？”

“走不动了。”

“刚才你还那么神勇……”

“电用完了。困死了，我要睡着了。zzzzz……”

萧庚叹了口气，认命地蹲下身。

“不要。”

萧庚脾气再好也要炸毛了：“那你要我怎么样啊？”

穆笑乙言简意赅，双臂伸得更直：“抱。”

“……”

“快点。”

萧庚僵了片刻，还是照做了：“希望我的关节不会脱臼。”

“我的体重在标准线以下，在你的承重范围内。”

“不要一板一眼地纠正这种事啊！”

“你没听说过吗？体重是女人的第二种年龄。”

“不要乱改年龄是女人的秘密这种名言！”

穆笑乙头往下垂：“啰嗦，萧妈妈。”

萧庚决定改变话题：“如果有人看到一具尸体大半夜地抱着一个姑娘在马路上走……这是绝佳的都市怪谈素材啊。”

“嗯。”

萧庚疑心自己听错了。

“我困了，你走快点。”

“要绕点路，忍一忍。”

“再淋雨我就要感冒了。不，我已经感冒了。”这么说着，穆笑乙真的打了个喷嚏。

萧庚难堪地抿唇：“抱歉，没想到这点。”

“我能理解，反正死人不会感冒。”

“……”

雨夜依然是雨夜。

“到了吗？”

“还没。”

“到了吗？”

“你是学龄前儿童吗？过十秒问一次。”

“到了吗？”

“快到了。”

“目的地？”

“问问题的顺序反了！”萧庚终于转进一条小巷，“和你说过的书店老板那里。”

“不记得了。”

“……”

“骗你的，”店招半夜调低亮度，将她抬起的湿润脸庞照得莹莹在发光，“他能接受死掉的朋友带着一个美少女出现在家门口这种事吗？”

萧庚看得有些出神。

“你不按门铃吗？”

“啊，嗯……”

“刚才你看我看得入迷了吧。”

“……”

“我理解的。”

“理解你个头啊。不……理解是书店这家伙的专长吧。”

穆笑乙似乎又开始使用沉默暴力。

“不管是死掉的朋友，还是自称美少女的暴力变态，他都能接受。”这么说着，萧庚按下门铃，“而且这里很安全，安保局也暂时查不到。”

穆笑乙不吱声。

萧庚小心翼翼地看她。难以置信，就那么一会儿，她竟然睡着了。

拖鞋的踢踏声，门锁打开，戴银丝边眼镜的男人拉长了脸：“干嘛？”一顿，“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又一顿，“还有你怀里抱的女人又是怎么回事？”

“能进屋说吗？小姑娘要感冒的。”

“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