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里，初生寒意的清风，忽而强劲，忽而绵柔，掠过廊前檐下高挂的一排排宫灯。正殿前的石阶上，忽明忽暗的灯光里，也是一行行倩影摇曳。

身后追随着一队舞刀弄枪的侍女，昭楠一身重甲戎装，威风凛凛地走来。

“恭迎公主！”整齐的呼声，从那些身形柔弱的宫女口中喊出来，竟也似带着一股似有似无的清香之气。

她的昭华殿，从外面看去巍峨雄伟，里面却是绣帘笼翠，堪称天岚国最雅致的闺房。

明霜跪在一架凤凰栖梧图屏风前，噙了一下玉指上被绣针刺破的伤口，引穿着梧桐叶的最后一角。

明将军英年早逝，留下两位千金，长女明霜贤良淑德，主管朝华宫内务，次女明叶习武用兵，随公主出行护驾。妹妹跟随公主征伐燕池国，三个月便凯旋而归，她绣的屏风，却只得在这几天夜以继日的劳作下，草草收尾。

昭南沉重的脚步声，渐渐深入，停在了她身后。

“公主。”

柔声如莺，一脸倦色的明霜丢下针线，回身接驾，却听到一声破空龙吟，昭南挥来的利刃，直指她的眉心。

“公主！”明叶已经尖叫起来。

明霜檀口微张，惊得嗓子里发不出丝毫声响。昭南莞尔一笑，丢下剑，躬身将明霜扶起，与她紧紧相拥。

“明霜姐姐，你绣的屏风好美呢。”越过明霜的肩，昭南望着凤凰栖梧图说。

明霜虽惊魂未定，却还是轻抚着她背后的乌发，笑道：“公主，你刚才竟是要吓死我啊。”

“我怎么舍得！”昭南也笑道，“不过是跟姐姐闹着玩罢了，赶了一天的路，骨头没散架，心神已经倦怠得只想倒头大睡了。”

“公主受累了。”明霜忙推开她说，“我这就去预备沐浴安寝的事物，让公主早点歇下。”

明霜疲倦的眼神中带着笑意和爱怜，说着话就带着几个宫女出门去了。

昭南转过身，立在屏风前，看着明霜一针针绣的七彩凤凰，只觉得心中一阵酸一阵苦，一阵恨一阵疼。

这个绣功天下无双，惜她如珍宝的姐姐，难道就是日后那个亲手杀死明叶，倍受弦赫宠爱的明妃？

自古胜败，总是先下手为强。昭南狠狠盯了一下那只凤凰火红的双眸，沉声发令：“明叶，替我做件事情。”

皇帝归朝的消息早已在宫中传遍，他离京前夕临幸的慧妃，笑靥如花地盛装打扮了，等着御驾来访，一个时辰过去了，却迟迟没有内侍太监来传讯。

慧妃只好又打发了两个小宫女出门打探，须臾便有了消息：圣上已在皇后娘娘那里歇下。

凤衍宫灯火重燃，几乎照亮了半个禁城。

皇帝沐浴更衣后，侍女们纷纷退了出去。期间皇后一直都睡在凤榻上，并未接驾。皇帝却是略感愧疚的样子，掀开红帐，轻轻退下她身上那件素淡典雅的水蓝色丝袍，望着她的丰腴秀肩，白皙玉背，纤纤柳腰……

皇后背对着他，推开了他的手，嗔声说：“皇上不去慧妃宫中歇息，怎么反倒来烦我这昨日黄花了？”

皇帝没有答她的话，只是笑道：“朕的衍儿，还是当初的倾国佳人。”

然而，他的话刚刚说完，脸上便抽搐起来，双手也紧紧按住了胸口。皇后听到细微的呻吟声，急忙起身问他：“皇上，可是旧疾又犯了？”

皇帝微微颔首，额上豆大的汗珠也随之落下。

皇后急忙披了丝袍，转出凤帐，奔至梳妆台前，轻轻按下首饰盒上的机关，从暗格中取出了一只玉瓶。

“药丸仅剩这几颗了。”皇后说着倒出了三颗，送到皇帝口边。

皇帝握着她的玉手，仰头服下，喘息着道：“我已经派楚阳陵再去找仙医龙针魄了，若是寻得，我时日尚多，若是天命……”

“皇上若不能万年无期，衍儿必定生死相随。”皇后打断他道。

信誓旦旦的女子，娇颜红腮上流下了两行清泪。皇帝举起苍白却有力的手指，为她擦去了红泪。

天岚国君压低靠近的脸庞，剑眉如削，双眸却含情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