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虽然名为一国，但实力却差强人意，没有大秦的百国来朝，也没有齐晋的名震一方，在芸芸众国中偏居一隅，纤毫不显。

身为楚国唯一的一州之地，江州就该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存在，可楚国太弱，江州太小，再怎么唯一也依旧贫瘠。人类自出现以来就有三六九等，区分高低贵贱，于是弹丸之地的江州，也在无止境地上演着路有冻死骨，朱门酒肉臭。

白马城，是江州为数不多的几城之一，因城门口的两座白马石雕而得名，白马城城东为城主府所在地，故而商甲富户云集，文绅名流聚居，是一城最上流之地，与之遥遥相对的城西，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与城东的富足相比，城西是悲哀的，在这里，破旧的房屋遮不住夏日的炎热，也挡不了冬雪的酷寒，多数人过着饱一餐饥一天的日子，靠着城东那些吃穿不愁生活无忧的大人物，时而善心大发来城西施舍食物或是少许银钱的救济，有一部分人却活了下来，而且还挺滋润。

今天，正是城东的徐老太爷善心大发的日子…

“不要急，一个一个来，每人都有！”

青布长衫的几名徐府家丁，在几张零时拼接在一起的木桌之后正忙的热火朝天，木桌上放着的蒸笼高高叠起，里面装的正是热气腾腾的肉包子和白面馒头。

“排队，都排好队，别挤。”

“我们家老爷说了，今天每人都有两个肉包和两个馒头，管饱。”

在木桌前面，一堆衣着破烂不堪，蓬头垢面的人散乱的挤在桌前，眼睛都盯着前面木桌上的包子馒头，双手在空中挥舞着，嘴里还吆喝个不停，而领到食物的人，都兴奋的边走边狼吞虎咽。

在人群之中，一双脏兮兮的小手奋力地挥舞着，而在被挤来挤去折腾不轻之后，这双小手如愿以偿拿到了两个肉包和两个馒头。小手来自一道瘦弱的身影，得到食物后就随着同样得到食物的人群一起离开了桌前。

来领取施舍的人很多，发放吃食的徐府家丁在长时间的忙碌中也是疲累的够呛，不多久便换了人发放食物，而原先的人则退到了不远处的马车边休息，很多眼尖的人都看到了马车上的一摞摞蒸笼，继而明白徐府家丁所说的管饱并不是虚言。

随着家丁人员的更换，在无人注意中，一双小脏手再次出现在了桌前挥舞的手臂中，又随着众人一阵挤来挤去，这双小手终于再次拿到了食物，然后随着拿到食物的人流一起离开…

如此往复，当这双小手第七次出现在桌前的时候，发放食物的一名家丁顺着这双脏手看到了手的主人，随即感到了一阵眼熟。只是略微一想，这名家丁顿时就脸色不善起来。

在其一旁的另一名家丁很快就发现了同伴的异样，一边随手发放着吃食一边开口问道：“怎么了？”

“这个小家伙好像已经领过了。”面色不善的家丁指着近在咫尺的一名瘦弱少年，他今天本来就是做着他认为的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此刻发现居然有人重复领取，害他累死累活，脸上立马大写着不愉快！

他的手指距离少年的鼻子不到一尺，如剑一般犀利的目光紧盯着少年，这就使得他的同伴一眼就锁定这个瘦弱的身影。

“我…我刚才是在给那边的爷爷领…领取馒头，他有一条腿不能走路。”

被家丁指着的少年身体一颤，即使是厚厚的泥垢也遮挡不住他的稚嫩，他一脸害怕的轻声解释，声音刚好让人听清的同时还给人一种怯弱，说完还手臂一抬，小心的指了指不远处一处破房子。

在不远处的破房子一角，正有一位老者靠坐着墙壁，他的衣裳残破，头发更是乱糟糟的如同鸡窝一般，最惹人注目的，是他的双腿处，竟然只剩下左腿，右腿从膝盖处消失不见，老者此刻正望着这边。

两名家丁顺着少年所指望了望，并不遥远的距离使二人一眼看见了独腿老者，这一幕让这两名家丁同时皱了皱眉，对老年残疾人不自觉出现的一丝同情，心中因少年重复领取食物的不爽也有些开始消散，他们两人转过头来的目光变得和善了一些，其中一名家丁停顿了了片刻，又拿起来几个肉包递给了少年。

“行了，快走吧，不要再来了，不然坏了徐老太爷的规矩，我们就不客气了。”

少年脸上露出大松一口气的神态，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递过来的肉包，想要去接似乎又不敢，这一幕让这名家丁看着觉得好笑，于是将几个肉包塞进了少年手中。

少年如获至宝般抓着两个肉包，脸上的喜色难以掩盖，对着两名家丁连连致谢，还不忘记夸赞道：“两位大哥都是好人，是和徐老太爷一样的大善人，你们也一定会和徐老太爷一样长命百岁的！”

“我长大了也要像徐老太爷和两位大哥学习，做人人敬重的大善人。”

两名家丁闻言都是眼睛一亮，但脸上却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另一人还顺手又拿起了几个肉包递给了少年，被人和徐老太爷相提并论让他们极为自豪，出手也不自觉变得大方了，一边递着肉包还一边谦虚道。

“哪里哪里，我们怎么能和徐老太爷相比。”

少年一直感谢和奉承，在两名家丁和善的微笑中怀抱着一堆肉包志得意满地离开了施舍吃食的桌子附近。

不远处，被少年所指的断腿老者，虽然没有听清楚这边的话语，但当他看到少年抱着一堆肉包离开的时候，嘴角还是不自觉的动了一下，即使他没有经历施舍吃食的桌前发生的那一幕，他也能想象得到发生了什么事情，毕竟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每一次有人到西城这边施舍吃食或是银钱的时候，这一幕都会出现，他看着正往他那边过去，还捧着一堆肉包的少年，眼中有着期待，因为每次发生这种事情，只要少年大有收获之后，总会分他一点，若是碰到心情不错之时，更会多分他一些，想着想着，眼中光芒闪烁，有了一些期待。

没隔多久，纤瘦的少年便出现在了老者面前，老人眼睛盯着少年的怀里，一眨不眨，少年小嘴一撇，腾出一只手小心翼翼的取了一个肉包丢给老者，似乎是怕怀中的肉包子掉落，动作竟是轻柔至极。

老者熟练至极的就接住了这一个肉包子，看着手中孤零零的一个肉包，随后又看了看少年怀里的鼓鼓囊囊，顿时眼神幽怨，一语不发。

少年被这样的目光看着，浑身就难受起来，又赶紧拿出一个肉包扔了过去，直到这个肉包也到了老者手中，老者目光没那么幽怨后，他才觉得好受了一些。。

只是得到两个肉包的老者，同样还是没有说话，少年见状眼珠一转，就打算溜，只是在他脚步刚动的一刻，老者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了一句话。

“小鬼，我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