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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诗十九首》登鹳雀楼 三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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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处幽静小巧的茶庭,周围植着几株青蒿,纤纤碧玉自成妆。

她坐在圆形石桌前,斟了一杯茶,盯着那袅袅水雾,直到清香的水雾散尽,热茶变凉,才握住小杯,抿了几口。

“二姐!”身着百花襦裙的梅霜,白缎绣鞋,步如云雀。

她头都没有抬,挥一挥水墨纱袖,将飘至膝上的绿叶扫落在丝履下之。

梅霜忍下这口闲气,笑容更加明艳:“二姐,刚才一群白鸽飞过院子,小妹技艺不佳,却也用石子击落了几只

她又斟了一杯茶,懒懒地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梅霜。

“鸽子脚上绑着一条绢布,这密密麻麻的字虽然看不懂,但肯定是封信吧,不知道这信是给谁的?”

“看不懂?”她冷笑道,“也许是倭寇文字吧。你想知道写了什么,写给谁的,可以去问小西如安那个色鬼啊。他一直都对你念念不忘,这点忙应该会帮。”

梅霜再也忍不过她的嘲弄,揉碎了手中的绢布,弃在石板路上。

她悠悠然握住小杯,笑着抿了一口冷茶。

兵不厌诈。那些密密麻麻的线条,根本不是什么日本字,而是发给名护屋渔港的密信。

夜凉如水,林深如穴,石星手下的四个兵卒,抬来了一条沾满血污的白布袋。

她当着众人的面,一脚将那沉重的口袋,踹入了六尺浅坑。兵卒们只顾惊叹于她力道之大,却没人注意到她的足尖曾碰到扎口。

兵卒们一边窃窃私语,一边渐渐走远。

林中宁静,只闻虫鸣,她居高临下,明眸如星,语声若铃:“你要是能爬出这坑,我就放你走。若是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了……”

她冷静的声音突变低沉:“那我就给你个痛快,黄泉路上送你一程。”

坑中,毫无动静。

抽出腰间的银丝软鞭,她似乎就要下手。

沾满血污的白布袋突然爆裂,他,圆瞪着血红的眼,站在坑中。

但这样一番挣扎,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再想要跃上草地,竟比登天还难。

她伸出手,将踉踉跄跄的他拉到身旁。

他收回粗糙脏污的手,努力弯起嘴角,笑容苦涩,目光如灼:“如今,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吗?”

她避开他的凝视,抬眼望向月钩,道:“往东走,小路旁拴着一匹黑马,沿途向北走,如果你的同僚收到飞鸽传书,就会在渔港等你。”

密林中,突然响起了梅霜的得意笑声:“哼,哼,哼。二姐,我的怀疑果然不错。”

他浓眉紧锁。她却毫不吃惊,对渐渐走出的苗条倩影,平静地侧目冷盯,道:“你那么聪明,难道就不知道这一路上,我脚步飞快,就是为了引你紧紧跟着,却没有时间回去报信么?”

梅霜娇俏的脸,瞬间惨白,哀求道:“二姐,我……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什么都不会说的,只有死人。”

“二姐……”

她冷哼一声,又说:“我还有一条路给你——远走高飞。义父自作聪明,伪造降书,冒功请赏,可是一旦天机泄漏,他必定要株连九族,你我二人还是早点与他撇清关系为好。”

“是,二姐。我,我这就走。”

梅霜的身影,立刻钻入了幽深林径。

“你也该走了。”

她说着,丢下他,自己朝着梅霜离去的方向走了。

六个月前。鹳雀楼。

彤云密布,风雪将至。背上的包袱里,一把细剑,一把宽刀,她缓步走入一楼,赏名画,品诗词的是一群白衣人。

雪岭门下,二十六弟子。大姐青蝮上次任务失败,就是死于他们手下。

她缓步登上二楼。满墙歌功颂德,赞扬大明盛世的书画前,是一群青衣人。

翠云山上,十三门徒。七日前,刺杀他们的师父,费了她不少功夫。

她卸下背上的包袱,抱在胸前,攀上三楼的脚步更加沉重。眺望万里冰封黄河的商贾文人,寥寥无几。

她临窗而坐,点了一壶雨前龙井。青衣飒飒,白衣潇潇,楼上的人越来越多,却越来越静。几个游玩的商贾和拽文的骚客,早已吓得变色离去,

雪岭门弟子和翠云山门徒一群人看似远远坐着,却早已围成了半圆形的阵势。朱漆大窗,看似是一条绝佳的逃生路,屋檐上,早已经暗施埋伏。

她不慌不忙,慢里斯条地将包袱慢慢打开,正要抽出宝剑,却看到一条挺拔的身影,鹤氅锦衣,大步流星,向她走来。

周围杀机重重,他却装作若无其事,拱手道:“上次相救,还不曾谢过。今日幸得再会,就请姑娘一顿酒菜吧。”

她冷冷拒绝:“今天本姑娘有事,改日再说吧。”

“若要如此,那敢问姑娘芳名,下榻何处?”

她拔剑,寒光凛冽。

“别在这里啰嗦了,我还有事。”

说完,她的眼中突然闪过一道寒光,比冬月剑刃更冷的寒光。在那群青衣人和白衣人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衣人,比她的黑衣更黑。

那人的手中,拿着一个铜制圆筒——五毒梨花针。

她的剑法,快如闪电,狠如蛇信。她的刀法,长刃断梁,短匕削羽。她的鞭法,起是龙摆尾,落是鬼缠身。

唯独暗器之道,她曾受到大姐青蝮的多次嘲笑。向来惯埋活人的她,在师姐死后,第一次破例,亲手将之埋葬。

那次破例,并不是为什么手足情深,而是要确认一下,这世界上唯一知道她弱点的人确确实实死掉了。

而当今武林,最可怕的暗器就是这黑衣人手中的五毒梨花针。

一声怒吼,有人从屋檐跳下,破窗而入。青衣迷眼,白衣炫目,她得意一笑,这混乱之中,哪里会有五毒梨花针的用武之地?

绣春刀,脱鞘而出。

他与她并肩而战。风雪突至,满楼银花落地之后却化作了朵朵血痕。一河冰寂,一山剑气呼啸而出震裂了苍穹中密布的云层。

黑衣人不见了踪影。他还在与最后两名白衣人缠斗,她却已经转身下楼。

她把一两茶钱,敲在了掌柜的桌上。浑身哆嗦的掌柜,缓缓爬上柜台,道:“多……多谢姑娘。”

她走到门外,他追至身后。

“姑娘,你的手受伤了吗?”

她低下头,才发觉手腕上的伤口,在刚才的打斗中裂开了,殷红的血流,沿着玉手滴滴淌下。

“我这里有上好的金疮药,你敷上吧。”

“不必了,这伤口用什么药都不会治好。”

“为什么?”他不解地皱起眉头。

她不再答言,任由他牵起她的手,细心包扎。

为什么?

沈惟敬手下的三个义女,大姐青蝮,只管杀人。三妹梅霜,是个色饵。

而她,在大姐任务失败之前,只管炼丹。

义父道骨仙风,乌发童颜,外人都道他常年服食丹药。却又有谁知道沈大人炼丹,从来不用什么黄金、硫磺、朱砂或汞水,却是用灵芝、人参、紫河车和处子血。

如霜皓腕上那道疤痕,每年都要在原处割开两次,供义父炼丹。

不过,炼丹房,却紧挨着练功房。

门缝中偷偷望去,可以将义父的一招一式都看得清清楚楚。

薄雪覆盖的路上,他揶揄道:“你武功如此高强,竟然也会受伤。”

热气氤氲的客栈楼下,他安慰道:“你安心休息,有什么事的话,我就住在隔壁。”

巍峨耸立的城楼前,他掏出令牌,为她叫开了城门,叹声道:“就算要趁夜离开,也总该添一件衣裳吧。”

他解下氅衣,披在她肩头,叮嘱道:“将来再有人找你麻烦,就报上我的名号,我杨仲朋虽然不才,却幸而有个当锦衣卫指挥使的哥哥。”

她告诉自己,不要回头,不该回头,却终究被城门关闭时吱吱呀呀的嘈杂声,扰乱了心性,回首一瞥处,是他满心期待终得回应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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