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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的面貌》第一章 分配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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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8年12月15日,华男舒二十岁从安徽洪东中师提前毕业,结束学门生涯,踏入社会,分配在巢县一家报馆——《格州日报》工作了。

这报馆位于闻名遐迩的卧龙山南麓,一幢两层小楼,上三室、下三室,座西朝东,南北室为办公室,中间为厅,楼上厅为会议室,楼下厅为过道,有电话台、信袋。小小的报馆挤着十数个人,分经济组、政教组两个摊子,各有组长、副组长,主编为县委宣传部副部长李宗正兼,发稿最后一关便由他把守。

华男舒被分派在政教组。因他工作的特殊性,故办公室安在小楼北五米背北朝南的一座三间平房的西间,半间工作室、半间卧室,夜班是他的主要工作,“夜猫子”的习性从此慢慢酿成了。

从报馆到卧龙山顶不过八到十分钟路程。华男舒工作之余不乏登山休憩。由于夜间工作时间长,白天休息时间也长。他白天除睡眠外,便是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或者出户玩耍。这一天,已是1959年3月的一个晴天。他来报馆后第一次登山。越过上山前亭到山巅处是一座开阔的广场,广场靠北是烈士陵园,再北是科学展馆;靠南是县广播站,再南是卧龙影剧院和卧龙花园。

华男舒一路缓步,一路观瞻,不时远眺、近览,颇为舒心。远瞻巢湖,水浪滔天,帆船片片,再眺西南银屏山、黛峰,雾烟缭绕,山峦起伏,莽莽苍苍,景色无限;转览西北的龟山、凤凰山、汤山,东边的旗山、鼓山,倍觉新奇,不禁*上海一位时人来此观光写的“鼓打旗摇凤点头,晓云黛秀一眼收”的诗句来。

华男舒正准备向后山亭走去,遇到迎面走来的一个年轻人,身材略高,工人服装,脸带笑容地打招呼道:

“啊,你是华男舒同志,我早就听站长说报社进来两个小青年,一个是小商,一个便是你——小华,不想今天见到你了,幸会!”他显得热情而兴奋。

“我是小华,华男舒。请问你是——?”

“对,你还不认识我,我叫申佳俊,你就呼我小申吧,在广播站工作。走,到站里看看。”

华男舒被小申的热情相邀打动了,“好吧。初次相识,很投缘的,交个朋友吧?”

“好呀好呀,交个朋友好,此后我们便是朋友了。我今年二十二岁,属龙……”

“我属虎,二十一岁。以后我可以称你‘申哥’了。”华男舒笑着说。

“不敢,还是叫‘小申’亲热,我也叫你‘小华’”。申佳俊赶忙说。

“就听申哥的,一言为定。”华男舒说着,便转身随申佳俊向广播站走去。一进站门,见到一位二十五六岁光景的女士,略矮胖的身材,何面俊俏,一脸和悦。小申连忙介绍:

“这是广播员小杨,杨魁梧同志;这是……”

“一定是小华吧?我听站长说过。”小杨打断小申的话说。

“你好。正是不才。”

“欢迎你第一次到站里来。小商同志已经来过好几次了。”小杨说着,一边把他向办公室让,一边喊:“盛站长,华男舒同志来了。”

“哈,稀客、稀客,欢迎欢迎!”说着,盛锦兰站长便迎出办公室来了。随着将他让进办公室,请他坐下,小杨、小申张罗着茶水,倍加热情。不一会技师老张也来打了招呼,不胜亲热之至。

盛锦兰站长,二十七八岁年纪,高挑个条,掩耳短发,容何和美,一双大眼可以和春花比俏。为人热情大方,见人咧嘴笑。其实他到报社不久就见过她了,每次报社开会她都列席哩。原来她是政教组长何国盛的爱人。夫妻俩有一个逗人喜爱的儿子何丁,见人就笑,小嘴说话象唱歌一样好听的。

“华男舒同志,小站简陋不堪,工作缺点多,请不吝赐教吧。”盛站长满口普通话,实际*是个广播主持人,播出的语音宏亮而动听。

“盛站长不必客气,我不过是来玩玩的,没有公务,怎能影响你们工作?请自便吧。”他说着站了起来要走。

“别忙、别忙,我领你看看播音室、录音室吧,你编报,可能平时不大感兴趣这些玩意?”盛站长忙道。又吩咐老张到机房准备,还喊小申拿口琴来。

华男舒听说拿口琴,心里嘀咕:“我在学校读书时倒是喜爱吹口琴,还有一把好口琴,工作后不知丢到哪里去了……”想着已经*播音室,随后进到里间的录音室,见设备不凡,老张正在*作着,也不知他在忙什么,小华只觉得静谧无音,机儿微微抖动,感到很神秘。这时小申已将口琴拿来了。盛站长接在手上,随之以口一试,吹起了《东方红》。一曲终了,她打了手示让老张停机,然后将口琴递给华男舒:

“小华,听说你吹得不错,试试吧?”

华男舒心里虽然痒丝丝的,可嘴里却推辞道:

“哎呀,我可不精此道,更不敢在站长面前班门弄斧。免了,免了吧。”

“试试吧,报社和广播站可算一家,玩玩呗。你看我刚才不是献丑了?”盛站长爽朗地道。

大家都跟着笑劝:“试试,试试吧。”

“那就试试?好长时间未吹了,今天献献丑也没什么。我就吹《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阳》吧。”

“好,好!”大家鼓起掌来。录音机早打开了,小华静静心,悠悠地吹了起来。一曲终了,搏得一片鼓掌和喝采声:

“哇,口琴吹得绝,太好了……”在场人一片叫好不迭。孰料这吹的、叫的,连同掌声全被老张录下来了。他随又将播放机打开,盛站长的《东方红》吹奏声响起来,效果很好。响毕顿了一分钟,便出现火热的场面:“好,好!”热烈鼓掌声后,悠扬的《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阳》的吹奏声,以及“哇,口琴吹得绝,太好了”一股脑儿放出来了。惊得华男舒目瞪口呆:

“未向外放送吧?可不能播出去啊,我这是吹着玩的,自己乐一乐,大家乐一乐罢了,献丑献丑。”

“嗬!小华莫谦虚,有朝一日我就安排安排!”盛站长笑道。

“不可不可!我推荐商玉海同志,人家小商的二胡演奏可确实不赖,那《二泉映月》可与绝活差不离哩!”华男舒此时也顾不得其他,只求自个儿解脱而已。

“真的?哪天录来一试。”老张咧开嘴笑。说着关好机器,恢复平静。大家出了播音室回到办公室。

“我说小华,你今后休息时可不妨常来玩玩,说不定哪天广播站也成了你的家哩。”盛站长坐下道。

“常来玩可以,不过我可没福气住到空气这样新鲜、风景这么秀丽的卧龙山顶啊!”广播站的工作人员,除了小申(他家住城北街道,离此不远),都住在站大院内,房屋虽不新,又都是平房,却非常适宜居家休憩,天然的养颐之所。华男舒嘴里虽然这么说,心里却十分想有朝一日能住到这座大院来。

说说笑笑一会,华男舒起身告辞:“耽误大家工作时间,不好意思,我得回报社了。再见吧。”说着恭恭手离开大院走了。

“小华再见。”小申的声音送出了大门外,这使华男舒感到内心甜甜的,想:“这位申哥倒是挺会交际人的……”

天已经热燥起来了。人们穿着夏装,有的开始下穿短衩、上着背褡,甚至摇着扇子了。5月4日是青年节,按例青年可以休假半日的。这天下午,华男舒睡了一个钟头便起床了,心想会小商到外边溜达溜达,逛逛商店。他好久没有看电影了,也想到巢县电影院看一次电影。正在想着,商玉海笑着来了:

“出去走走,今天我休假,陪你逛大街。好长时间没在一起逛街了,可好?”

“好呀,我正想找你去哩。”华男舒打量小商一眼,见他上着白色长袖新衬衫,下穿黑色长裤,头戴灰色遮何帽,眼佩浅色太阳镜,脚穿黑皮鞋,严然一付青年学者模样。“嘿,到哪相亲哪?”

他笑得合不拢嘴,“你还别说,我前次在新华书店见到一位老乡营业员,我还真有这意思哩,不过她这几天回乡探亲去了。”

“这你就不对了,这么件大好事咋就不早告诉我?也好让我高兴高兴,早见见这位未来的嫂夫人?”

“哟,八字还没一撇哩,还嫂夫人什么的。快点吧,武装整齐咱们走路。”小商催小华穿着。小华赶忙把灰长裤套起来,上着短袖白衬衫,戴一顶奶色防晒帽,穿一双黄色力士鞋,锁好门随他走出县委大院。

商玉海是淮北人,为人爽朗,说话直率,和人相交豁达大方,从不肯占人便宜。这天他早想好要请华男舒看一场电影。他一路上前走,脚步带得飞快。

“喂,咱们逛街,你走得飞快干啥?”华男舒喊。

“你莫管,跟上就是。”商玉海仍未停步。华男舒只好小跑几步跟上去。一路无话走到巢县电影院门口,门已关闭,售票窗却开着。小华心喜,赶忙向售票处奔去试图购电影票,未料白场已经放了,不再售票。小商跑过来问:

“同志,晚场还有没?”

“晚上八点半要不?”答。

“要,要!”小商说着把钱递过去购了两张。

“嗨,你怎么先掏钱了?”小华急道。

“啥?我是哥,怎么不是我掏腰包?”

“哟,那就还买一张连号的……”

“行。怎么了?送给女朋友?”小商又掏钱购了一张。

“保密。”小华笑,引得女售票员也笑了。

“我是哥哩,对我还保密?”小商不高兴了。他属龙,今年二十二岁,比小华长一岁,与申佳俊同龄,不过大月份。

“反正到时候你不就知道了?忍耐一下吧。”

“好好好,就耐一下性子,不影响共同逛商店兴致。”

这两个年青人,由于夜班和白班的工作性质决定,平素很少共同逛街,有时星期天虽碰巧一起玩儿,但时间也是短暂的。今天是星期一,若非“五四”节放假半天,他们是不可能在街上一起慢悠的。

“哎你说奇怪不?我们两个一起读书,在一所学校出来到这报社,却偏偏一个是长白班,一个是长夜班,我不能代替你,你也不能代替我,假如我俩是夫妻,那可怎么是头?”说着,小商嘿嘿笑,停住了脚步。

“说得真新鲜,我俩这不是非夫妻吆?若是夫妻,无非有一个得换份工作罢了,有什么到不了头的?”小华不无轻松地说。

“说的倒轻巧!你道革命工作是可以随便调换的?‘组织决定’你知道不?谁敢违抗?”

“哎呀小商,你说得太严重了吧?夜班、白班总是可以调换的,岂可有永久不动的工作?”

“你以为你的工作别人能干得了吗?我就干不了,让我干,几天就趴倒了。你那工作太累,而且有一定的技术水准。不象我这个白班,万金油式的,谁训练几天都能胜任的。”

“嗬嗬,看来你对自己从事的工作不够满意。其实你那工作是慢潇洒的哩。”他们进了一家百货商场,琳琅满目的货物打散了说话。于是楼上楼下跑了一转,似乎也没什么可选的,反正贵的买不起,*的不需要,这一转也转了个半个小时,小华一看表,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小商,陪我打电话去,得约人啊。”

“约何人?”

“电话通了你不就知道了?”小华笑。

“哈哈,又是秘密!”小商陪小华到邮局电话台。小华按了五个数目字:

“喂,你是——”正是广播站小申接话,他未休假。

“我说小申,小商晚上请你看电影哩,八点半的,可一定得来呵。”

“什么什么,小申?”小商道,“叫他六点前赶到政府食堂,我请他吃饭。”小华笑着一一传达。小申那边连忙应道:

“好好,一定到,不吃白不吃,哈哈!”小商有县政府食堂的餐票,他可以县委、县政府两家食堂选着吃,而小华则只有县委食堂的,所以一日三餐就只能一家口味了。六点前他俩进了政府食堂大餐厅。这时就餐人已陆续来了。小商选好一张三座桌,把刚从街上买来的三瓶饮料放在桌上,然后借碗排队买菜。不一会,小申兴冲冲地来了。

“我来帮忙,我与卖菜人有一面之交哩。”他说。

“那你去排队,小心别砸了碗!”

“呆话!看我的。”等卖到小申时,那卖菜小师傅先招呼开了,“吆,小申,买什么?尽管说。”

“四块钱菜票,由你配四个菜、一个汤,看着办吧!”

那小师傅麻利地鼓捣一阵子,四个菜配好了:一盘肉丁烧毛豆、一盘红烧鱼、一盘鸭翅、一盘大杂烩,外加一大碗火腿粉丝汤。小华和小商帮着端到桌上摆好。小申拿来三个空碗,三双竹筷,又跑去说:“有白酒吧?半斤装,带三个杯子。”只见那小师傅递过酒和杯,“一块钱菜票。”小申忙递过去菜票。

三人落座,小商开了酒瓶,斟上酒。“今天是青年节,来举杯,为咱们自己的节日共同干这一杯!”小商随着又将三人酒杯斟满。“动筷动筷,吃吃吃,来,风扫残云!”

座中小商酒量可以,小申次之,小华不胜酒力,见酒有点胆寒。小华想打退堂鼓,便端起酒杯站起来说:

“今天商哥请吃,申哥劳累,二位龙哥海量,小弟不胜酒力,谨以这杯酒敬两位龙哥,我先干为敬。”喝了下去。小商也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可是小申不动声色,只管吃菜。“哎申哥,你喝呀!”小华不敢放下酒杯。

“我说虎弟,你这一杯喝两个人,不妥不妥!大龙哥,将虎弟的空杯斟起来。”小申道。

“不行不行,你喝了再斟。”小华不肯放杯,也不肯坐。小申只好把酒喝进嘴,待小华酒杯斟起来,他又把嘴里酒吐回杯中,滴酒不少,满满的。小商道:“申龙玩点子了。”

“怎么的?进口不算数?”小华看着小申直笑。

“来,我和虎弟共干一杯,互让互敬……”小申还没说完,小华打断他的话:“不行!你干了这杯咱们再喝!”

“这是你说的,大龙哥可听到了?好!”小申随急一饮杯尽。

第三杯时,小申举杯敬小商,“大龙哥,感谢请吃,我先干为敬。”两个人的杯子又满上了。接着小申举杯邀小华:“虎弟,喝酒咱们都不是大龙哥对手,互敬吧,干了这一杯!”

“谢谢申哥关照,干!”小华豪爽地一饮而见杯底。小商接着又把三支杯子斟满,心想:这小华平素喝酒是三杯难过关的人,今天倒是顺顺的把三杯酒喝下去了,不知下面如何收场呢?小华对着第四杯酒犯嘀咕:我可不能再喝了,夜里还得上班……只听小商邀着:“吃菜,吃菜,今天必得一扫光!”大家猛吃了一回后,小商举杯站起来邀小申:“咱们是两条龙哩,我回敬你,干!”

小申连忙站起来,“好,龙哥,痛快!干!”小商斟起酒后向小华敬:“这杯酒我回敬虎弟,来,干!”小华听到是小商回敬,又只得勉强干杯了。小商斟第五杯时,看了小华一眼知他快不能自主了,便为他斟了小半杯酒。小申也不计较,以为小华较斯文,对酒怕是耐力不足。

这时,餐厅壁上的广播喇叭响了,《社会主义好》乐曲后,便是巢湖南北新闻。一刻钟后,听到盛站长播道:

“听众朋友们,今天是五四青年节,我们谨向全县广大青年致以热烈的祝贺,诚挚的问候!本站不久前特地录了三位青年的乐器独奏曲,现于播放:一、二胡独奏——《二泉映月》,二、短笛独奏——《在那遥远的地方》,三、口琴独奏——《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阳》,请大家欣赏。”

一刻钟后三曲全部演奏完,随急是热烈的掌声和叫好声。这录音引起了餐厅吃饭人的共鸣,一些年青人都跟着喊好,互问:“三青年是谁?演得真不赖,赵其是那口琴,高吭、辽远,余音不绝。真是绝了!”

二龙一虎一边吃着菜,一边评论开了:

小商道:“依我看,口琴第一,短笛第二。”

小申道:“口琴应当第一,二胡为第二。”

小华道:“我看二胡为第一,短笛为第二。”

其实只有小申全知底:二胡是小商演的,短笛是自己演的,口琴是小华演的。而小商只知道二胡是自己演的;小华既知口琴是自己演的,也知道二胡是小商演的,就是不知道短笛的演奏者是谁了。小申眼珠一转:

“来来来,咱们为欣赏乐器独奏高兴而干杯!”大家又共同喝干了杯中酒。

“我头晕了,可不能再喝了。”小华把酒杯一坎。

“行,你自便,不过得多吃菜。咱两条龙喝!”小商道。

“行,咱龙饮!”小申笑着附和。于是两人便把剩下的头十杯酒分喝尽了。

小申道:“我去买饭。”小华道:“我已饱了,什么也不想再吃了。”小商道:“那就买斤半饭,两条龙分吃吧。”

就这样,小华看着小商、小申把饭菜吃得点滴不剩。他想:真好胃口!

时间已过七时半,他们离开县政府食堂大餐厅,小申将三瓶饮料提在手上:“路上喝舒服。”他们一边走,一边看,街上行人穿梭,在华灯照耀下悠步。走到工人俱乐部前大广场,只见男女青年一对对在灯光下婆娑,随着播放的乐曲,欢乐而兴奋。

“怎么样,咱们哥仨也去走走舞步?”小申提议征求。这时只听广场上空喇叭响了:“喂,喂!我是赵兴隆,今天晚上为了我们年青人自己的节日,大家尽兴地跳吧,唱吧,让我们欢乐通宵!”全场不少人响应着,有青年工人、营业员、医务工作者,有不少女护士,穿着打扮成白衣天使,格外妖娆。

“喝,有意思,玩一夜?不行。咱们还是走吧,看电影去!”小商朝前走了,小申、小华跟着也走出人群。

八点半前,他们赶到电影院大门入口处,只见人流拥挤,捡票还没开始,票房还在售票哩。小华心里想:“今晚电影可能要推迟放,我恐怕看不完就得回去夜班。”

又过了一刻钟,门终于打开,人们蜂拥着朝前挤。小申道:“反正按号对座,挤什么呢?”三个人朝后站定,边看人群边说话,觉得也有意思的。入座后小华看了夜光表,已近九时了。放映机哒哒响起来,电影开放了。可是他觉得有点累,头又一次晕起来,便不由自主地合起双眼,接着靠在椅背上睡去了。小商、小申也不打搅他,让他休息去。下半场开始,小华还未醒来,已经快十时了。忽听一阵阵的轰炸声,屏幕上现出敌机群飞,张牙舞爪,双方殊死争夺高地,喊杀声惊天动地。这可把小华惊醒了。他一看表,已近十时半。于是他连忙站起来道:“我该提前走了,你们继续观看吧。”

小申道:“怎么?你没兴趣?”

小商道:“他要上班,随他去得了。”

小华匆匆离开放映厅,从西太平门绕到电影院边门,讵料门锁起来了。叫了半天,才见一个把门的青年来问:

“干什么?电影未了,不开门!”

“我有急事,得马上出去。”

“不行,不行!”

这可把小华气怀了,也急坏了,喊道:

“你不开门,我可就砸锁了!”

正喊着,来了个中年男子,和气地道:“你是哪个单位的?叫什么名字?”

“院长,他要砸门锁哩,一定不能放他走!”

小华定了定神道:

“您是院长?我说实话,实在有急事,不得不提前出场,请开门方便。”

“那么你是哪个单位的?叫什么名字呢?”

“好,我告诉你:报社小华。”

“好吧,你(指把门人)把门锁打开,让小华出去!”问题得到解决,已经十时四十五分了。小华冲出大门,一路小跑地回到报社,正当十一时,还好未误上夜班时间。

炎天暑热。一个星期日的下午,华男舒正好睡醒,一个女声喊:“小华,电话!”原来是经济组的程琦同志,今天由她值日。小华赶忙跑进小楼一层厅房拿起电话机:

“我是华男舒,请问你是谁?”只听那边传来:

“我吗?你猜猜看——”

“啊原来是申佳俊。你好小申!有什么消息吗?”

“好消息:今晚人家请看电影,三张票在我这里,新片子,八点开映,请你七点半前赶到电影院门口可好?”

“不去不去,我晚上夜班,不看电影。”

“哎呀,你还耿耿于怀哩。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象娘儿们似的,小肚鸡肠。一定得去,我和大龙在那等着哩。你想知道是谁请看电影吗?到时你就知道了。”小申随急挂了机。小华心里想:谁请?该不会是电影院吧?不过今晚八点开映,十点前也就散场了,不会出现那次情况,去看完全是可以的,倒想见见谁请客。

晚饭后就在食堂边小浴池洗了次盆澡,洗换了衣服,已经是七时多了。回到工作兼卧室,外着西装裤、上穿短袖衬衫,然后锁好门,摇着纸扇悠悠前往电影院。一直未见到小商,可能小商一整天在新华书店女朋友小王那里玩吧,也未可知。他走到电影院门口便见到小商、小申、小王正在那里说话。

“喝!华秀才来了。”小申指着小华说笑。

“嗬,原来是王小姐请客。”小华道,“多谢多谢。”小王莫明其妙,不知道小华葫芦里卖什么药,愣在那里不作声。小商说话了:

“不是小王请,等会儿你就知道谁请了。”小华感到盖着骰子摇不是滋味,便急道:

“什么大秘密,需要恁地保守呀?不就是几张电影票吗!真是稀奇古怪!”小王听到电影票便明白了:

“原来为这个呀,票是电影院小梁送的,是他请的客哩。”

“小梁?我不认识。”小华说。

“不打不相识,打了也不识?”小申挖苦道。

“瞧,小梁来了。”小商指着一个青年说。那人正是青年节晚与小华吵翻脸的年青人,“原来是他?没想到。”小华嘴里嘟咙着。只见那青年走来小心翼翼地和大家打着招呼,又握着小华的手道:

“‘五四’那晚得罪了,实在对不起的很。你不知道,我那晚先是多吃了几杯,正在前厅打瞌睡哩。惊醒过来有点急燥,才对你不礼貌,请多多原谅吧。”

小华给他说得不好意思起来,连忙道:

“不提不提,那晚我也是喝过了量,连电影也不知道看的是什么,真好笑。由于夜班工作时间快到了,我就风风火火地发起喊来。真不该,真不该。不打不相识,今后我们成为朋友了,请多关照。”

“那是当然,相互关照。”小梁说。

小王哈哈大笑:“原来为这个,这下小梁可破费了。你是我同学,我了解,你一喝多了酒就会横不讲礼,象龙一样拉不走!”

“啥?说我们两个哩!”小申拉着小商也大笑。

小商道:“小梁也是龙,小王也是虎。我们五个人,三龙二虎……”

“怎么?小华也属虎?月份?”小王问小华。

“五月份。”

“是我弟弟,我是三月。”而小梁月份则又比小申小,可称三龙了。这样说说笑笑,尽释前嫌了。电影院门大开,他们捡票入场。小梁道:

“我忙一会再和你们同座观影。”

原来今晚放映的是朝鲜故事片《卖花姑娘》,是从北京直接争取过来的,可以说在全省是第一次放映,只放这一场,明天就得送省。小梁知道观看《卖花姑娘》的人必定会哭泣,所以他准备好了几块手帕。不一会儿,他就坐在小华旁边,把手帕分发小华、小申、小商和小王。放映过程中,少不得人人流泪,有不少抽泣连声,小王哭得声泪俱下,无法抑止了。

小华道:“这影片是够感人的,是个很好的艺术品。我们国家也应生产这种精品。”

小梁道:“对,精品才会撼动人心,才会感人。”

晚上十时半,《卖花姑娘》放映完了。小梁送走了小华等人:“你们等着,今后有感人的电影,我还会请你们来最先观赏的。”

小华道:“谢谢你,再见!”

“再见,小华!再见,各位朋友!”小梁挥手。

1959年8月26日星期日,华男舒随小商到回春公社采访,晚上回来很晚,回到自己的工作兼居室,表上指着十时三十分。他开了电灯,脱下外衣,打开窗户,又在工作室喷洒了灭蚊液,准备好纸笔。然后开了收音机,播的是轻音乐。他很爱聆听轻音乐,此时正播《步步高》,听了一会,感觉心旷神怡,精神足足。待到十一点时,他习惯地拿起笔,坐在椅上准备工作。只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新闻记录节目开播了:

“各位听众,晚上好。今晚有重要文章播发,请准备收录。”接着是乐曲声响起。一曲终了又听播道:

“各位听众,今晚有重要文章播发,请准备收录。”随又是插曲响起。一直等到十一时四十五分才正式开播这条重要新闻:《人民日报》社论:《反右倾,鼓干劲,为在今年完成第二个五年计划的主要指标而斗争》。华男舒一边认真听记,一边想:还好,明天不出报,否则就要和夜班室联系,排新稿了。他聚足精神录制着,足足花了两个多小时。稍作休息后又收录了《**中央关于反对右倾思想的指示》、**八届八中全会《为保卫党的总路线,反对右倾机会主义而斗争的决议》等。待全部收录完,已经是8月27日凌晨四时了。

华男舒摘下耳机,打开门出外伸了伸腰,抬见蓝天星斗密密麻麻,心想,又一场政治运动开始了。回室后又聚精会神校对稿件一番,直折腾到早上六时。一切收拾停当,他打来井水洗漱了,心想,得等着把材料交到何组长手,然后休息几个小时。

钟点飞快,七时半上班时间到了。小商今天值日,他开了报社大门。见小华未休息有点诧异:

“怎么啦,这早就不睡了?”

“没什么,我在等何组长。”

“一夜未睡?又有大新闻了?”

“不错。”小华答着,何国盛已经来了:

“怎么,小华这么早就起床了?”

华男舒忙将一大叠稿呈上:

“这是收录的文稿,都是要件。”

“好。你休息吧,没你的事了。”老何接下稿件上了小楼二层政教组办公室。小华帮小商扫抹了一气,也被小商赶走了:

“去去!快去休息!可不能糟塌自己身子啊!”小华只好去睡觉。他也着实太累了,头昏昏的,耳鸣眼花,恨不得躺下来。还好,他倒上床便睡熟了。

一觉醒来,已是下午一时了。小华感到饿了。他起来倒开水,水瓶却是空的,知道昨夜喝干了。这时口渴心焦,感觉不是滋味。他跑进报社小楼要开水,知道小商值日一定在办公室。进小楼一层北间办公室,见小商正趴在办公桌休息。他轻手轻脚提水瓶倒好水,正准备离开时,小商醒了:

“嗬嗬,你咋不叫醒我?我这里可有你需要的东西呀,还热着哩!”

“什么呀,是饭不成?我很饿的。”

“正是饭菜……”

“快快拿来,要不我就抢了!”

“别忙,先回室洗洗脸、洗洗手去,我就送来。别象孩子一样馋……”小商象亲哥一样训小华。

“是!”小华回工作兼卧室鼓捣一番等着。就见小商送来两个大磁缸,一缸是冬瓜海带汤,一缸上边是豆腐烧肉,下边是饭,两磁缸都是满满的。

“把菜用碗赶下来,拿挑子快吃吧。”小商说着走了。

“谢谢龙哥关照。”小华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他想着小商的为人,心里喜滋滋的。“小商真体贴人,只要他不外出采访或是出差,我就不会挨饿。”他想到3月份收录平定*叛乱事件新闻,中餐也是小商不声不响从食堂买好送来的。处了这样的朋友就是幸福啊!当然他也不断帮着小商。在小商工作很忙的时候,他分摊担子,比如加工来稿,帮他润色采访的通讯、特写。小商爱写新诗歌,小华爱写旧诗词,小华的旧诗词不肯拿出来见报,但他有时帮小商修改、推敲新诗歌。报社里人都把他俩比作兄弟,虽然身材不等,生性有别,面貌完全两样,但相互关照却如同一个人。小华想着,吃得更香甜。不一会连饭带汤全吃光了。

华男舒洗涮碗筷毕,蹑手蹑脚走进小商办公室,这时人们都未上班(上班时间为两点半),他见小商正在抄写稿件,便开玩笑道:“龙哥,你可把我的胃撑破了,撑得我不能走路了!”

“扯蛋!比平时多买了一碗汤,知你早餐未吃,喝汤抵粥呗。”顿了顿又道,“这下有劲有精神了吧?人是铁饭是钢,一餐不吃饿得慌。来来来,我这篇通讯正等你润润色哩,快点,下午交稿的。”小华走到小商办公桌前一看。原来是昨日采写的内容,标题是《回春圩晚稻飘香》。通讯全文六张纸,一千五百来字。小华精细看了一遍道:

“写得好,文字不需要润色,保管明天见报;不过标题得改一改。”

“啥标题?你给想一个吧?”

“还用想?调过来就行。”小华道,“就叫《晚稻香飘回春圩》。”

“啊嗬,美,美!太美了!就这样定了!”小商眉飞色舞,连忙换写了标题。

第二天报纸一版刊登《**中央关于反对右倾思想的指示》,二版上半版转四版刊登了人民日报长篇社论;而二版下半版头条则一字未动地发表了署名本报记者商玉海、华男舒的通讯《晚稻香飘回春圩》。小商把小华的名字署上去未征同意,为此小华跟他争了几句:“包办代替,你不知道我不愿在报上署真名吗?况且我陪你去并未采写这方面材料。你不该这样做!”

“好好好,我认错行了吧?你发表那篇散文时也带我个名得了。”小商道。

“那你得署个笔名才行。”

“行,随你想个什么名字得了。”

就这样,在周日副刊上发表的千字散文《旗鼓幼儿乐》作者署了虎子、龙儿笔名。小商见了暗自直笑:“这个小华,真也够逗的……”

秋天悄无声息地早早来到了。夜露很重,夜晚在室外行走需要穿着中山服才行。大街上晨昏行人都较稀,只有晴天的晌午,气温短暂升高。蚊虫好象也比往年过早地躲藏着。9月17日是农历八月十五中秋节,吃月饼、赏明月,这是千古习俗。赵其是农村,尽管生活还很苦,但总不肯忘记过中秋佳节。不过一周多以来,小华为了收录有关中印边界的军事冲突新闻,每夜都工作得很晚才休息,有时几乎通宵达旦。他感到很疲劳,饭也吃不香,觉也睡不熟,精神比以往差了不少,再这样下去有可能生病哩。小商心里着急,想替他忙,可是不得要领,只能干着急,为他照顾生活,晚上给他买饼子补养。小申、小梁也知道了,看望了两次,劝他自己保重,白天多卧床休息,什么也不要想、不要做,只管静静躺着睡大觉。这两天还好,担子轻了,中印边界问题似乎不再发展了,要闻也少多了。

中秋节是星期四,小华由于夜里工作不到三点就结束了,睡的早,所以七时就起了床,想到食堂吃点稀饭后到卧龙山上散散步。这时小商来了:“小华,跟我走,我上午请了假,咱们一起到小申家吃鸭子去,还有小梁也去哩。”

“好吧,有鸭子吃,我也不想去食堂吃粥了。”小华乐起来。

“饿不饿?饿了就去喝一碗。”

“留点地盘装鸭子吧,不喝粥了。”说着就要锁门走。

“把中山外罩穿起来呀,不要着了凉!”

小华披好衣服和小商一起上卧龙山,朝小申家方向行走。他们过了南亭,沿靠花园、广播站、大广场、科展馆,很快到达北亭。小商踏进北亭道:“咱们在这里歇口气,还早哩。”“好呀,我也好象腿脚重了,正想坐坐。”小华进亭便就石磴坐下来。

卧龙山顶的南、北两亭一种建筑,盖着青色瓦,四边仅四根木柱撑着,亭中一块石方桌、四个石圆磴都是牢不可破的栽在那里。亭底也是青石嵌成,高于地面,于地面不到两尺(二级)。进亭很方便,东南西北都是敞开的。小商坐下看看表:“现在才八点。忘了,要是把象棋带来咱们奕两盘多惬意呀!”“是呀,还是龙哥没作好充分准备哩。”

顿了顿小华又问:“你怎么不把王嫂约来?”“她来不了,今天正好她值日。哎,你说啥?王嫂?瞎扯,我和王英是老乡,朋友,你怎么称她嫂子来了?扯蛋!下次不准这样称呼!”“是,是!”小华咧咀笑。

小商站起身,朝亭西远眺,又前走几步,靠向一根木柱,望西,又望西北,又望西南,足足望了五分钟不吭声。

“望巢湖吧?这里可是远眺巢湖的最佳处,有人称之为‘望湖亭’哩。”小华道。“是的。这巢湖真美,在我家乡可见不到这样绝美的湖景啊!你看那湖上波涛,浪里渔船,还有金色的太阳光,赵其西南湖岸过去的银屏诸山,苍苍翠翠,真是美不胜收啊!”小华知小商诗兴要发了,便引逗他道:“何不吟首诗?以助今日中秋之兴?”“说得对,我正有此意。不过你也得吟一首。来来,你再仔细看看。”小商终于吟道:

太阳照在巢湖上,

湖水散着片片金光。

打鱼船儿穿梳来往,

南岸村庄紧靠着山梁。

啊!那就是咱新渔民美丽的家乡。

小华兴奋地鼓起掌来,高喊:“好诗,好诗!可以登在咱们报纸的副刊上,标题就叫《安居落业巢湖新渔民》,或叫《幸福的巢湖新渔民》。”

“要得。”小商笑答,“你也来一首,咱们来个‘古今合璧。’”

“不行。我那旧体诗词报纸是不会刊的,我也不愿拿出来出丑。”小华连忙推辞。小商坚持:“你不发,我也不发,都放在肚里变成屎排掉。”小华见小商有点愠意,便缓和气氛道:“龙哥不用见气。今天是晴天,我就带想象也吟一首《巢湖中秋夜捕》吧,献丑,献丑!”说罢吟道:

月映巢湖白浪滔,渔家喜兴捕鱼潮。

村前女唱渔歌调,船上男开网线筲。

网网银鱼心激乐,船船壮伙气冲豪。

中秋月夜巢湖美,一代渔民逞绝招!

“妙!律诗寓意深邃,写得很美。咱们都记下来,明天交给何组长斟酌。”小商依然兴致不减。

“得了吧。我这是闹着玩儿的,还当真?”

“不行,我偏要你第一次在报上发旧诗!”说着他看了表,“快十时了,我们走吧。”他们顺小道走下了卧龙山北坡,拐向城北街道,不远便是申佳俊的家了。小申排行第三,大姐出嫁肥东县,二哥在省城合肥工作,也已结婚生子,眼下家里有奶奶、父母和他四人生活。父亲在小商店当经理,一家生活可过。

“我说龙哥,今天过节,我们可不能空手到人家吃饭。我这里有一斤糖票,月饼不要票,我去买一斤糖、两个大月饼,表示表示意思。”“对,你买去,我在这里等。”小华离去不一会工夫便买好了,然后一同走不到二三十米便进了小申家。

近七十岁的申奶奶见两个年青人到了,嗬嗬笑道:“盼着哩,那小梁早来了,正在祥儿房里说话。”他们打招呼:“奶奶好!”把礼品放下后就到小申房间。“啊哟哟,带什么东西呢?又破费你们了!”申奶奶说着到厨房帮忙去了。小申埋怨:“小商、小华见外了……”

“别,今天是节日,给你奶奶和父母拜节哩!”小商打了圆。小梁帮腔:“不说了,应该的。”原来他也带来了东西。说了一阵,小商、小梁、小华便到厨房来,“申妈,累您了。我们又来打搅。”小商代表大家说了客气话。“申妈好!”小梁、小华共同作了揖。

申妈道:“哎哟哟,不用客气。你们小哥们处的投气请都难请来哩!”小商道:“申妈可有什么要我们帮手的?”申妈道:“没有事,没有事,你们在堂屋把桌凳椅子摆好,坐等着吃得了!”

四个青年到厅堂略加摆设:大方桌上首两把木椅,左首上一把木椅;余下四张木凳围桌摆开。摆好后他们就桌坐下来谈天,天南海北、巢城内外海侃。小商忽然提高声音道:

“申妈,少烧一点,我们年少、胃小、吃的也少,烧多了会撑破胃啊。”

“嘿嘿嘿,看小商咀甜的,尽瞎说!你们年青胃口大,撑不破。今天烧得不多,除了素菜,只有两只老鸭、二斤猪肉,不过火腿冬瓜汤倒是不少。平常放开肚皮我不赞成,今天得都要放开吃,不得羞口!”申妈妈一边说,一边盛菜。“哎呀,这下可要接受考验了!”小梁、小华不约而同地惊呼着。未几,菜来了,小申又跑进厨房帮助端菜,拿碗筷和酒杯,桌上放了八盘菜、一盆汤。申妈从房里拿出一瓶古井酒,道:“你们申伯今天中午代班,不回来陪了,他要祥儿把你们陪好,要你们别客气,一定要吃好、喝好。祥儿,你听好了,陪不好,你爸可不饶你啊!”

小申道:“是,遵命!”接过酒瓶打开盖准备倒酒。小商道:“等等,请奶奶上座,请申妈上座。”小梁、小华道:“申奶奶和申妈妈不坐,我们怎么敢坐?”

这时申奶奶来了,道:“娃儿们尽管自便就是,我们两个坐在桌上有恐大家受拘束,不上座为好,不上座为好。”申妈接着道:“讲得很对,厨里留着菜哩,祥儿奶奶和我在厨房吃。再说我们都是滴酒不沾的。你们开始吧。”说罢,申妈扶着申奶进厨房去了,那里有一张小方桌,并有四张小木椅,配套装置。于是客厅里重摆座位,从小申房里搬来一张木椅,将三张木凳挪到墙边,围桌四边都换上木椅,四个年青人一并告了座:大龙小商在上、二龙小申在左、三龙小梁在右,小华在下。小申不忍,说:“我是主陪,应坐在下席。”

小华道:“今天哥儿们主客不分,只分年龄。”小商、小梁也道:“不必多礼,就这么坐行了。”小华又道:“我来服务吧。不过有个要求:我不胜酒力,各位兄长尽知,我自己只喝三杯,以后就看你们赖也好,吵也好,猜拳行令也好,我只管给你们倒酒服务。可同意?”“不行不行,你起码得喝五杯,一两,一两。”小申道。“对,起码得五杯,还要满杯……”小梁帮腔。“得,得。小华什么好酒也喝不出味来。这样吧:头一杯满斟,尾一杯也满斟,中间三杯嘛,自己看着办吧。”

“我遵令!”于是小华先上、再左、再右、后下地将各人头杯酒满斟。斟毕端杯站起来道:“请各位兄长起立举杯,共祝申奶奶健康长寿,申伯、申妈身体健康、精神愉快,在座小哥儿们中秋高兴、工作顺利,干杯!”“好,大家干杯!”都一饮而尽。小华随后把酒斟上,自己的杯子也斟得满满的,小申道:“吃菜,吃菜,各尽所能,各取所需,大家吃呀!”小商道:“吃,吃吃吃!现在已经十一时多了,胃里需食物,不能只喝酒。”小华道:“我饥肠早叫苦了,怪我早上未补充哩,吃!”他挟了一满筷生拌黄瓜,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小商挟了一大块红烧鸭。小梁挟了红烧猪肉,小申挟了鸡蛋肉丝炒青椒。小华又挟了一筷清炖桂鱼。小申道:“我妈*醋烧排骨可好吃啦,大家尝尝。”哥儿们连忙伸了筷子。吃了一气,小申又道:“我妈妈做的淡嫩卤鸭味道忒美,大家快伸筷来挟。”大家吃毕,小梁接着挟了一瓣四劈开的咸鸭蛋:“我以前吃过申妈腌的鸭蛋,不咸不淡,蛋黄流油,可好吃哩!”小华跟着挟一瓣放在碗前桌上,又用筷挑了一点吃了:“好吃,好吃,真好吃啊!”吃毕把杯举起:“诸位,下面喝酒不准站,敬酒也罢,陪酒也罢,都不得站,谁站罚谁!”大家边吃菜边答:“你是酒司令,听你的。”小华接着道:“这杯酒我敬大龙哥,也是大龙哥回敬我,咱们有来有往就算过去了。来,干!”小商举杯也干了。三龙举杯敬二龙,两人也干了。

小华哈哈一笑:“妙,自觉行动干得好!”随又顺序斟了酒,小华仍将自己斟满杯。小申把醋瓶扭开,将各人碗边的小叠添了醋:“这清煮巢湖大白虾,也是我妈妈做的拿手好菜,大家动筷尽管品尝啊!”众人不约而同地挟着,吃着。吃罢小华道:“不好意思,我得喝点汤,冲淡酒劲。”他用汤匙从火腿冬瓜海带汤盆里把汤舀进碗里,足足半碗,一口一口喝干,随又举杯邀小申:“二龙哥,我敬你,你回敬,咱们算来往全有了。干!”小申也干了。同时三龙敬大龙,也一同干了杯。小华又一笑,随又顺次斟了酒,自己的杯还是斟得满满的。小商想,这虎弟今天也不弱了,已经喝了三满杯,脸似乎没变色,而小申、小梁的脸倒红起来了。正想着,见小华又举杯邀小梁,也是敬与回敬,来与往共同干了杯。小商在同时举杯邀小申:“感谢款待,我回敬你,干!”“大龙哥不用客气,干!”两人也都干了杯。小华捧起酒瓶,又顺次斟满了酒。小商想,这第五杯酒小华肯定摆放到最后大团结时共同喝的,上面三杯满杯,是因为他敬三位兄长,又是来往共行,敬回同步,所以他怎好意思斟浅杯?也难为这位虎弟了。小华懂礼啊!吃了一番菜后,小商不待小华开言便道:“小华只管多吃菜吧。下面看我们三条龙的。”他举起杯邀小梁:“来,大龙先回敬三龙一杯,干!”“干!”两个喝完亮了杯。小华忙斟上酒。只见小商又举杯:“来,咱们三条龙干一杯!”一饮而尽亮了杯,小申、小梁也喝干亮杯。小华一边斟杯,一边道:“三位龙哥吃菜,吃菜!”

几筷菜吃毕,小商又要先举杯。小申连忙道:“哎,不行不行!”又示意小梁,“这杯酒,我们二龙、三龙回敬大龙。请,干!”三人又同干了杯中酒。小华依次把酒斟满,见小梁脸更红了。可是他哪里知道,小梁酒量比过小商,而小申的酒量则在三人中排行老三哩。不过小申行令、划拳赢的多。这时小梁提议了:

“我说众位,咱们划几拳怎么样?”小商道:“听司令指示。”小华道:“可以划拳,不过我不参加,行不?”“岂有此理?”小商知小华会划拳,有的时候还胜多负少,“都参加划,少一村不少一家!虎划输了,我们三条龙给轮流代酒。”小申、小梁都附和。

小华只得同意,道:“那就一杯三消好不?”“听司令的。”三条龙异口同声。小申到厨房拿来两个空杯,小华将小商的酒杯分成三等杯,“开始吧,大龙哥先来一圈?”小商把右膀衣袖一勒。“虎弟,我从你开始吧……”“行,咱们好过就出子。”

“好,好!冠军送给你!”小华出个“一”,小商也出“一”:“出手不凡!”

“好,好!二月杏花出墙来!”小华喊着又出个“一”,小商却出个“三”:“险,险!”

“好,好!四季歌声闹江南!”小华仍出“一”,小商喊“三”正好也出“三”。小华狂笑:“逮到了,逮到了!”小商只好饮一小杯。

“好,好!国庆欢乐同祝福!”小华出了个“五”,而小商喊“十面埋伏打日寇!”也出“五”。小华道:“无胜无负,再来!”

“好,好!咱们俩个好呀,六月荷香醉倒人!”小华出“一”,岂料小商出“五”却喊“七”,输了,只得饮了第二小杯酒。

小华道:“不好意思,这第三杯酒算我的,请二龙哥代喝吧?”“不行不行,正因你要人代酒,所以划到底。”小商摆出继续和小华划的架式:“来,再划——好,好!八月桂花香千里!”出“六”,小华出“三”喊“七”,不辨胜负。小华道:“再来——好,好!三月桃花映双颊!”出“二”,小商以为他要出“四”,便喊“五”出“一”,结果又输了。小华说:“承让、承让,巧胜了。”小商笑着饮干了第三小杯,吃了几口菜,待小华把他自己的满杯酒分作三杯摆好后,又伸手邀小梁:“三龙,咱们划——好,好!七夕龙郎会织女!”出个“四”。小梁喊“五月榴花红胜火”,却出“三”,输了一局,饮干一小杯,吃罢菜,“来,再划——好,好,九月菊花傲霜笑!”出个“六”,小商却喊“八”出“三”,负了一局,喝干一小杯,吃了菜。第三局——“好,好!二月红杏出墙头!”小梁不出子,小商却喊“六”出“五”,和了这拳。小商道:“再来——好,好!九九艳阳天!”出“七”。而小梁喊“四四如意”出“二”,输了,“我划不过大龙哥!”干了剩下的一小杯。大家吃了一气菜后,小华将小梁面前的满杯酒分成三小杯,小商伸手邀小申:“二龙来划——好,好!焰火齐飞庆国庆!”出“七”。小申喊“六”出“四”,和拳。小申道:“大龙哥再划——好,好!正月十五闹元宵!”不出子。而小商喊“二”出“二”,胜了这局。小申喝干酒接着划:“好,好!一顶高升帽儿红!”又不出子。而小商却喊“五”出“一”,输了这局。他饮干酒清清喉咙:“再划——好,好!六出祁山诸武侯!”出“五”,小申喊“霸王庙会三月三!”却出“一”,上了圈套,“我划不过大龙哥,我划不过大龙哥。”喝干一小杯。大家吃了一气菜,又喝了汤。待小华将小申面前的一满杯酒分成三小杯摆好后,小商望他笑笑说:“虎弟,我向你学一拳可好?就一拳。”“不行,不行,我乱划的。”“行的,来一拳吧!”小申、小梁怂恿小华。小华道:“那就胜负都一拳?”“一拳。来——好,好!在座谁不识君拳!”出“一”。而小华喊“金帽一顶为你戴!”不出子。小申、小梁“哇”的一声笑开了:“小华拳划得好,划得妙!”小商的“在座”二字喻桌中四人,指“四”。小商喝干了酒:“我划不过虎,你们来吧。”小申道:“我来向虎弟学一拳,给个面子,就一拳。”小商道:“小华应该划。”小华推不过,只得划——“好,好!连心十指紧握拳!”出个“四”。小申喊“州官扬威八抬轿!”却出了“六”。又被小华胜了。小申道:“厉害,厉害,神出鬼没!”喝了一小杯。

小华把剩下的一小杯端起来道:“我是取巧胜了的,这杯我喝。”“这可不行。”小梁道:“让我向你讨教一拳,行不?”小华脸呈为难。小商、小申道:“小华啊,划吧!输了不是解馋了?”小华放下杯:“好吧,三龙哥请——好,好!交成好友两兄弟!”握住拳头不出子。小梁喊“江南唱红四季歌”出“二”,又被小华逮着了,道:“活,活!我不是对手!”抢着把酒喝了。

又吃了一气菜,小华准备斟酒。小申道:“我们换个玩法:行酒令。”小商问:“怎么行法呢?”小梁道:“请司令指示。”小华想了想道:“行酒令,输的人要喝满杯,不过我只能象征性的。行法么?有了:顺序每人说一句话,文、白均可。但下家一句话的头一个字须是上家一句话的末一个字,直至分出胜负。”

“很好,就这么办。”大龙、二龙、三龙都赞成。小华给各人斟满杯,自己也斟了酒。然后道:“请大龙哥说第一句,二龙哥接着说,三龙哥接着二龙哥,我接着三龙哥,接得越快越好。现在开始——说!”

小商忙道:“祖国万岁!”

小申接道:“岁岁平安。”

小梁接后:“安居乐业。”

小华再接后:“业旺家兴子葛福。”

“福满人间处处春。”大龙接着。

“春花三月下扬州。”二龙接着。

“州官放火百姓恨!”三龙接着。

“恨在心中要发作。”小虎接着。

“作息作息作而日出,息而日落。”商玉海接说。

“落叶归根。”申佳俊接说。

“根深叶茂。”梁贤斌接说。

“茂草繁花气象新。”华男舒接说。

小商:“新水旧山同茂发。请停一下。我看这样行令,未免太简单些,不如加点难度,象我刚才说的这句,不仅首字用前句尾字,而且句中还有一字也是前句中的另一个字。可好?”大家同意。

小申:“发达交通新贸易。”

小梁:“易,易……”

小商:“你输了,喝过酒说新句吧。”

小梁只得喝了酒,大家又吃一气菜。小商看看表:

“不好,已经一时了!”小华把酒瓶:“还有十来杯,喝干吃饭?”小申道:“应该,应该!”小商道:“今年干旱,多留点底水。小华将小梁酒斟满,大家来个同干‘大团结’得了!”小申道:“不如各喝双杯更隆重些。”他想让大家多喝。小华忙道:“那我后一杯谁代?”小商站起来:“好好好,就双杯,小华的后一杯由小梁代。”小梁同意。于是大家都站起来举杯喝干第一杯,小华忙着斟满各杯。小梁将小华的酒杯提到面前,手举两杯,成了“楼上楼”,又和大龙、二龙一起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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