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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狼居胥》16、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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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的山谷,黑黝黝地。夜风从山谷中卷过时,犹如野狼的嚎叫,悠长凄厉。于单还来不及集结自己拉长的三千骑兵,就看见左谷蠡王的队伍已经冲出了上谷,正赶着马匹和俘虏的汉人而来。

前面领头的将军们看不清楚面孔。月光阴阴的,匈奴骑兵们都披散着黑发,发辫在风中发散着汗臭味和血腥味。左谷蠡王的旗帜被半卷着拖在马背上,汉人俘虏每三四个人捆着手,如螃蟹般一个结一个结拖在匈奴骑兵的马后,被迫小步奔跑着。

于单恨得几乎要把嘴唇咬破。这嚣张的叔父,分明违抗了自己父亲的命令,却伪装好人,假说要去拉住公孙贺的军队。身旁的骑兵又道:“王子,咱们要不要?要不要把肥羊们夺过来?”

于单犹豫了一下,看起来山谷中行走的骑兵不少于六千多人,自己的军队突袭,虽然可能获得小胜,但汉人俘虏们说不定乘机逃走。他忽然想起父亲的五万骑兵,不觉暗叫声:糟糕!叔父不去打公孙贺,却来袭击上谷。万一公孙贺与李广合围父亲,单于阵亡的话——他面色大变,立即道:“传令下去,我们不要惊动左谷蠡王的队伍,速速集合,拔往云中!”

于单的手下到底咽不下这口气,一个百夫长道:“王子,不如让我带百骑跟踪左谷蠡王,看看他究竟想干什么!”

“那,你去吧!”于单郁闷道:“如果被他们发现,千万不要斗殴。”

“是,王子。”

就在上谷出现异常的前一日,雁门骑兵已经出关。李广身经百战,多次与匈奴骑兵搏杀。这次半夜出兵,四周并无异常,但他心中始终有隐隐不安。仿佛老虎天然感觉到周遭环境的异变。汉军行进的方向是上谷,从西往东,要穿过多座山岭。

眼看距离代只有五里路,天空突然响起翅膀扑腾的声音。无数只蝙蝠冲向半白的天空,刹那间遮蔽了汉军的上空。骑兵们吃惊地抬头仰望,长安的子弟们第一次看见如此壮观的场景。那黑色的肉翅膀似乎把前途铺成一片黑暗。

李广大喝一声:“盾牌军围起来!张弩!”

汉军的马儿嘶叫,惶恐地踏着地面。草地上一阵阵恐惧的气息,在马蹄声中碾成丝丝片片,一千多汉军士兵竖起盾牌,结成圆圈,把其余的骑兵包裹在中央。因为是奔袭上谷,骑兵队带的强弩不多,只有一百张,另带长羽箭一千支。几百名大力士架好强弩,羽箭上膛,等待着匈奴的进攻。

蝙蝠过后,天空现出光明。光明之下,却是一个黑点。黑点越来越多,在旷野上勾勒出恐惧的画面。李广默默地看着出现的匈奴骑兵。他们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仿佛一大群秃鹫发现了田野上的几只兔子,兴奋着,疯狂着。

李广身旁的副将惊道:“将军,我们被完全包围了。”

李广喝道:“击鼓!进攻!”

鼓声激越。羽箭离弦,对面见血。匈奴兵突然散开,一大群奴隶被骑兵们推在前面,成为肉盾牌。奴隶们大声哭喊着,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的身后,骑兵们下马,架起盾牌,结成厚墙,层层向汉军推进。

长箭飞出。死亡的首先是奴隶。匈奴人用汉人奴隶的血肉来耗光他们的长箭。李广心头一沉,他明白自己的确落入了匈奴的陷阱。包围汉军的人数远远超过了自己的骑兵。他望向代,希望能看见公孙敖的队伍。远方,似乎也有撕杀声传来。李广心头一振。他略一衡量,此刻距离代更近,如果有幸杀到代郡,或许能和公孙敖的队伍会师。

他吩咐传令兵击鼓,改换军令。骑兵们重新上马,奋力向代的方向冲杀。匈奴骑兵略微被冲开了一条道路。汉军的圆圈瞬间化成一柄宝剑,冲向东边。他们彼此撕杀,汉军一个个死在马下。

每向代郡前进一步,汉军就死伤无数。仿佛宝剑一寸寸短裂。五里的短短路程,铺满了尸体。

李广疯狂挥舞着长戟,戟上的小刺勾满了血肉,又不断被新鲜的血肉抹去。他身旁的士兵越来越少,越来越少。而身后的匈奴骑兵越来越多,马蹄声如催命之符压迫过来。

眼见前方有汉军旗飘扬,残余的八百汉军骑兵心情一振。再冲,再冲!

终于冲到了汉军旗飘扬的地方。这时天已大亮。军旗插在地上,四周是横七竖八的尸体。空气中没有一丝活着的气息。一个汉军突然从马上跌下,他的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李广大声道:“起来!代没有人,我们去云中!”

这时山坡上传来一阵大笑。汉军们一起抬头,前方,又是一大批匈奴骑兵,弓上的箭头发着炽热的光芒。

大笑的是匈奴右贤王,他大声道:“飞将军,久仰了!单于派我向飞将军问好!”

李广没有说话,他只是张弓,箭头对准右贤王。

右贤王闪到盾牌后,又道:“将军想和公孙敖会师,可惜公孙敖已经全军覆没。”

李广沉声道:“你要怎样?”

右贤王笑道:“自将军镇守雁门,我们单于敬重将军是汉人的英雄,从不派军队去雁门抢掠。如今将军已落入我匈奴包围圈中,纵然不为自己考虑,也为这八百长安勇士考虑啊。”

汉军骑兵们一起把眼光投向主将。年轻人的眼睛中充满求生的渴望。李广左右扫视,心知军心已散,不由暗叹一声道:“右贤王,李某如果下马受缚,可否饶过李某手下的性命?”

右贤王哈哈大笑:“好说!好说!”

李广把手中武器扔到地上。他驱马出列,十来个匈奴骑兵拥上,将他双臂缚上。右贤王微微点头,万箭齐发,八百汉军骑兵同时丧命。

李广大怒,悲愤道:“你!你!你言而无信!”

右贤王又是一阵狂笑:“信用,只为强大的对手而遵守!对懦弱的俘虏,有什么信用可言!将军,若不断了将军的后路,阁下怎能真心为单于所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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