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玉摸着手里给姨娘请封的折子,心里又是骄傲又是愧疚。

骄傲自己终于可以为姨娘请封了,愧疚在于，这么些年过去了，如今姨娘和父亲都有已经老了。

自从那年西北战事再起，反反复复，已经过去了十来年，自己一路走来,从把总、校尉、千总一路升到了将军,如今自己已经是正三品的昭勇将军。

自己请封的折子递上去,以后,自己的姨娘,也可以堂堂正正的被人称呼一声夫人。

周玉不由得想起姨娘曾经和自己说过的话，那时候关外异族人在关内肆虐,自己上了战场以后，曾经信誓旦旦的和姨娘说，以后自己官职升了，就给姨娘请封，让姨娘也凤冠霞披。

当时姨娘是怎么和自己说的来着？姨娘说她不在乎能不能被封为夫人，能不能风光的凤冠霞披，只希望自己的儿子在西北战事中能够平平安安。

是啊，谁会想到，西北的战事会持续这么多年呢，当时父亲和姨娘以及妹妹都在西北，如今自己早已经娶妻生子，妹妹也已经和关毅孩子都好几个了。

而父亲和姨娘如今也都回到了京城，在京城里面分府另过了。

这么多年过去，祖父和祖母都已经去世了，侯府也已经分了家。

而如今的江夏侯府已经不复原来有祖父坐镇时江夏侯府的荣光。

大伯一向是碌碌无为，继承了侯府以后也只是守成，据说大伯家的那位原本读书很好,大伯母寄予厚望的的堂哥，几次考进士都没有中。

后来年纪大了，就捐了官，听说大伯母不让堂哥外放，堂哥就一直在工部，如今是工部的员外郎。

对于大伯母这个人，周玉是不喜欢的。

因为父亲曾经想要把姨娘扶正，那时祖母还在，父亲的提议遭到了祖母和大伯母的强烈反对，说姨娘是商户出身，身份太低，不能做侯府的夫人。况且妾室扶正，那都是没规矩的小户人家才做的事儿。

哦，忘了说了，姨娘又生了一个小妹妹，就是在西北战事发生的那一年，姨娘怀孕了，给我们添了一个小妹妹。

只是当时全家人并不觉得惊喜，反而受到了惊吓，当时西北又不太平，自己上了战场，父亲忙着运送粮草的事情，而姨娘的年纪也大了，那个时候怀孕实在是太不安全了。

好在虽然折腾了几次，总算是后来姨娘平安的生下了小妹妹。小妹妹宁瑗在周玉的记忆里倒也玉雪可爱，虽然自从小妹妹和父亲姨娘回了京城以后，自己就在也没有见过。

父亲觉得先头的两位夫人已经去世了很长时间，而姨娘给父亲生了三个孩子，又这么多年一直陪在父亲的身边，不应该委屈姨娘，就想把姨娘扶正。

可惜，遭到家里的反对，直到现在，姨娘还是姨娘。

所以周玉对于自己的这个大伯母一点也不喜欢，知道如今她日子过得并不风光，丈夫没用，儿子也没有出息，家里的儿媳还连着生了两个闺女，两个孙子还都是庶出的，侯府的日子只是表面风光，内力一天不如一天。还要辛苦的维持着侯府的体面，日子并不好过。

父亲想要扶正姨娘，关她什么事情呢？又是规矩，又是侯府的体面。一大堆繁文缛节，宗法礼教。说的好像父亲和姨娘多么的不知道规矩是的。

周玉把折子收好，前段时间西北的战事总算是打完了，上一次的大规模进攻，草原上的异族人损失惨重，再也无力阻止反攻，而这么多年，朝廷这边同样需要休养生息，所以经过几次谈判，两边已经议和了，周玉也终于不用驻守西北，调回京城了。

可惜关毅还要一直西北驻守，关家作为西北的武将世家，关家的子弟是不会离开西北这块土地的，尤其是关毅作为关家这一代的领头人，更不可能去京城。

想到以后妹妹就一个人留在了西北，周玉就有些后悔，当时轻易的就让关毅娶了自己的妹妹宁嫣。

自己也要带着如兰和两个孩子回京城了，以后妹妹在西北在没有了亲人，自己临走前定要好好的和关毅交流交流，不能让关毅觉得妹妹娘家人离得远，就欺负妹妹。

如兰现在已经是周玉的妻子，宁嫣的嫂子了，周玉和如兰的亲事定下来的有点意外，本来周珩是打算让周玉娶一个武将家的女儿的，没有想到孙布政使看上了周玉，亲自上门和周珩提亲，周珩如何会拒绝。

说起来以如兰的条件，嫁给周玉还算是下嫁呢。所幸这么些年来，两人的感情很好，已经有了两个胖小子，周玉身边除了如兰，也没有别的妾室。

周玉离开西北的那天，宁嫣和关毅过来送别。

宁嫣如今也已经是一个管着一大家子的夫人了。站在路边的驿亭里，看起来神色并不太好，看见周玉和如兰两口子，还未说话，眼睛就先红了。

“爹爹和姨娘早几年就回京城了。如今就连哥哥也要回去了，”宁嫣哽咽道，“就留我一个人在西北。”

周玉斜眼看着关毅，关毅尴尬的笑了笑，这没办法上京也不是他能做主的。

如兰连忙上前安慰宁嫣，还打趣道，“妹妹如今孩子都三个了，还说自己一个人？不然，让你哥哥带着你回京城，看你愿不愿意。”

宁嫣被如兰说的不好意思，嗔道，“我就是在西北想念姨娘和爹爹还不行？”

“我准备了一些东西，哥哥帮着我一起带回京城去吧，也是我孝敬姨娘和爹爹的。”宁嫣指着自己身后的几辆马车说道。

本来周玉这次回京东西就多，也不在乎宁嫣又添加的几辆马车。

只是想到以后不知何时才能见到妹妹，周玉也是辛酸，这么多年，兄妹两个人还没有长时间的分开过，自从周珩和言嫣会京城以后，兄妹两个来往更是亲密。

周玉在一旁和关毅好好的交流了一番，终于看时间不早，才和宁嫣依依不舍的告别。

宁嫣看着几十辆马车缓缓的向京城方向走去，再也忍受不住，哭倒在关毅的怀里。

一别十几年，也不知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家人。

周玉和如兰一路行来，将近一个月才到了京城，言妍早就派了人在城门外接，等到周玉到了新府邸大门外的时候，言妍早就已经心急的恨不得亲自到外面迎着了。

周玉和如兰带着两个孩子，到了正房，见了坐在房间里面的言妍，周玉和如兰拉着两个孩子上前给言妍见礼。

几年没见，自己那个风神如玉的儿子，如今也有风霜之色了。

言妍拉着周玉起来，看着周玉笑道，“你可终于回来了。”周玉在战场上这么多年，言妍虽不说是天天提心吊胆，可是但凡一想起周玉来，就担心的紧。

好在现在西北终于太平了，以后，周玉也不用上战场拿自己的命博功劳了。

周玉的两个孩子，大的六岁，小的四岁，都已经是懂事的年纪了，乍然到了新地方，有些不习惯，跟着父母一起见了礼以后就站在一旁不说话。

言妍看着长的有几分像了周玉的两个孩子，也喜欢的紧，拉两个孩子到身边，好一阵子看，只把两个孩子看的不好意思才放手。

言妍在西北的时候和如兰相处的也不错，知道如兰人能干，贤惠，把周玉照顾的很是周到，因此也算是喜欢如兰。

和如兰又问了问这两个孩子的情况，才让周玉这一家人下去到早就安排好的院子里面休息。

等到晚上的时候，还有周珩和一大家子得人要见呢。

周珩在侯府分家以后，便在京城例外置了宅院，带着周睿以及小儿子一起生活。

如今的府里面，是周睿的夫人管家，言妍打儡珩的小院子，两个人颇有些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

这次周玉回来，二夫人倒是提前派了婆子来询问言妍怎么安排，言妍也只是和婆子说让二夫人做主。

对于这个二夫人，言妍并没有太多私下的接触，只是觉得她管家严厉，不过倒也是个公正严明的，从来没有给言妍在暗处找麻烦。不过两个人关系平淡倒也是真的。私下里面从来没有接触。公事上也像来公事公办。

这次周玉回来，言妍高兴得很，二夫人给周玉安排的院子，言妍后来也过去看了，是个大院子，一应的家居摆设不名贵也不寒酸，是二夫人以往做事的风格。

如今在这个家里，除了周珩，倒是周玉的官职最高，这次回京，说不得还会另有赏赐，面对这样比自己能干的庶出兄弟，周睿和二夫人怎么想言妍不知道。

只要她们不找麻烦，这日子就能安安稳稳的过下去。

如今言妍身边有还未成年的小女儿陪伴，如今功成名就的儿子带着妻儿也回来陪在自己的身边，言妍觉得，除了偶尔惦念在西北的宁嫣，现在这日子，在美满不过的。

不过，显然周玉这次回来，注定是要给言妍惊喜的，周玉给言妍请封的折子在西北的时候就递了上去，等到周玉回到了京城，没过多久，随着周玉再次晋升，言妍也被封为夫人。

如今，在这个周府，言妍的身份，终于不再只是一个姨娘。

虽然言妍在后来的几十年里始终没有被扶正，不过，言妍并不在乎，也没有追究是谁在背后压着，自己的儿子女儿俱都有了好前程，周珩的身边只有自己一个人，已经年纪大了的言妍，并不在乎这个名分。也不想因为这个名分把周府平静的日子搅乱。

不过是死后一个族谱上的名字罢了，活着的时候日子过得好才是真的好。

周玉原本因为姨娘不能扶正的事情还有些埋怨父亲，也曾经想过父亲是不是顾及到二哥周睿以及最小的弟弟，才使得姨娘始终不能扶正。

后来还是姨娘劝过自己，自己看姨娘是真的不在意，也才算了。只要姨娘自己不在意，周玉也不在乎姨娘的身份。

后来在父亲周珩去世以后，周玉看姨娘郁郁寡欢，便上了折子，外放青州做了青州的都指挥使，

青州是姨娘从小长大的地方，也是姨娘和爹爹出相见的地方。

就是周玉自己也是在青州出生的，周玉觉得，姨娘应该是喜欢青州的。

到了青州，有熟悉的地方，熟悉的娘家哥哥，在姨娘后来的日子里，周玉想，即便没有父亲的陪伴，姨娘过的也应该算是快乐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