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痕累累的零，眼前的视线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

从肩膀受到第一次重创，到现在，已经足足过去了两个钟头。面对十八个毫发无损的怪物，零的躲避几乎就要沦为无谓的挣扎。

他吃力地躲开一记刺击，却被对方的大腿横身扫中，坚如磐石的肌肉撞击在零的肋骨，像是被钢筋直接抡中，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零摇摇欲坠地伏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腥味儿由胸腔直逼口腔，一直延伸到鼻腔里。所幸那十八罗汉没有像之前那般趁人之危，反倒是不疾不徐地围成半圈，脸上无一不是携着得意与狂傲。这是帕鲁森的指令。

零抬头寻找起天空中的太阳，阴云不知从何时起已经漫过了天空，还好留有一丝缝隙。“他们应该到了吧。”他如释重负地躺在了地上，干咳了几声，血点飞溅在他自己的脸上，嘴角依旧保持着他那惯用的笑。“我真不想死啊……”

他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抬起右手，“你们别过来……我缓一会儿，跟你们动真格的。”

帕鲁森走到了十八罗汉的身前，“大言不惭的小圣徒，当初老老实实做白王的圣侍就好，何必非得逞强当英雄。添了那么多麻烦不说，到头来，还不是被我这圣侍给打败。”

听到陌生人说起自己的过去，零的脸上倒是划过一丝笑意。“被你打败？没关系，你老大是我杀的，人都给切成两半了，早知道送回家给你下酒，没准儿更有劲儿呢。”

“哼！就凭你这点实力，怎么可能打败云熠羽大人，如果你肯说出云熠羽大人现在到底在哪，我们还会考虑给你留个全尸。”帕鲁森说。

“你们现在的老大昨天晚上审我的时候就已经问过我这个问题不下八八八八百遍了，我要解释多少次才能跟你们这群蠢货说清楚！本来以为大哥自大二哥傻，没想到大哥的跟班也不聪明……”零感受到帕鲁森后方的腾腾杀气，涌动的圣息就要从云屠

的体内溢出，“不好意思啊后面那位，我只是一时口快，说出了真相，没考虑你的面子和感受，罪过。”

本以为云屠会一股脑冲上来要将自己碎尸万段，结果云屠还是按兵不动。零感到一丝意外。难不成一直在拖延时间的不光是自己？他不相信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云屠也有这番耐性。

一切似乎更加不可预料了。

“你以为，泰兰国的人都是白痴吗？”云屠恶狠狠地盯着零，磨牙霍霍。“自以为聪明绝顶，想在这里拖住我们，好给自己的同伴争取逃跑的时间……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家伙，值得圣徒肯冒着生命危险来保护。”

身旁的西泽尔豁然顿悟，云屠的狡猾程度，连作为圣侍的他这次都没有察觉。他一脸崇敬地看着云屠，又被狠狠瞪了一眼。

零的表情僵在了那里，刚刚口中的“傻二哥”，居然对自己所打的算盘来了一招将计就计，这是他做梦都没有想过的事情。

尚过中午，天就已经暗了下来。风云涌动的天空里，已经积压起厚重的云层，阳光彻底隔绝在灰黑的云里，给人施以莫名的压抑。

云屠狞笑着，“虽然不知道那些家伙要去那里，不过我想兰度里应该不会跟丢他们的吧。”

零听说过兰度里这个名字，他是泰兰国的第四圣徒。如果以拥有圣赐坚躯的泰兰国圣徒去追七月他们，哪怕存在空路与陆路的差别，对于他们来说确实不在话下。“白王……”

零收拢起脸上匆匆掠过的那抹难色，冷冷一哼，“没想到，泰兰国为了我和我的小伙伴们，居然肯如此大费周章。如果没记错，你们的第三圣徒和他的圣侍大半年前就失踪了……如此一来，泰兰国除了末位的圣侍没有出现，其他的大人物可都算是出动了呢。”

云屠睥睨着一身血渍的零，“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们也都没有必要装下去了。亮出你的真本事，我倒想看看，是怎样实力的人敢号称杀死了我大哥。”

零向上翻了翻白眼，“我都说了多少遍了，我那不是号称，我是确确实实杀了你大哥！要是你昨晚是因为不确定你大哥死没死才留我一命，那你可真就亏了。”

“呸！”云屠一口浓痰啐到地上，“留你一命是要让你在全泰兰国人面前惨死，这个念头，我是不会改变的。”云屠拉开架势，铁拳盈盈一握。“为了避免别人说闲话，你的对手在这里。”

帕鲁森自觉地来到了云屠的身后，西泽尔也识相地朝后面退了一退。

“等等！”零伸手一拦，“我刚才已经跟那十八个怪物打了很久，你得让我歇一会儿。一会儿要我先攻击，这样比较公平。”他偷瞄着天空，乌黑的天空已如墨染过一般。

“少废话！”云屠大喝。

“等等！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你还记得三年前的那场圣徒之战吧，”零用极快的语速说着。“那你记得不记得最后一天的天气怎么样？”

“天气？”对于这样一个突兀的问题，云屠觉得既奇怪又可笑。三年前的圣徒之战，作为三年前六国一都首席圣徒们的决战……是大陆上所有人都会记得的事件，这是毋庸置疑的。而作为旁观者的云屠，更是亲眼目睹了圣徒之战的实况。可谁会刻意

去记录决胜日的天气？只有零这种蠢货才会。他想。

闪电一闪而过，雷声纷至沓来。犹如百万雄狮的怒吼，追赶着、咆哮着，愈演愈烈。酝酿了好久的雨水，终于在这一刻倾斜而下！

云屠怔了一怔，随着雨水打湿了他的软甲，浸漫到自己的躯体，他突然明白了零问出那个问题的原因。“三年前，白王就是借助雷雨天气，一举战胜其他六国的圣徒……”

雨水冲刷着零脸上的血痕，嘴角的诡笑愈加清晰，“没错，雷雨天是‘元素’最为丰盛的天气，风、雷、水、火、土……”零掰弄着自己的手指，直到五指极伸，“五种元素信手拈来，怎么样，怕了吧？”

云屠握紧拳头，面不改色，“你以为自己当上了圣徒，就能拥有比肩白王的实力？痴人说梦话。”

“是不是梦话……看看才知道！”零的声音消散在雨声的“唰唰”里，连同他的身影也随风遁形。

云屠屏息凝神，感知着零的移动，紧攥的双拳，随时都做好了给予零致命一击的准备。

五秒、十秒、十五秒……一分钟过去，零依旧没有现身。

雷声还在隆隆作响，风雨交织成庞然无际的帷幕。

“这小子搞什么鬼？”云屠来回张望，还是没有分毫的线索。

“糟糕！”云屠一脸愤怒的扭过头去，冲着帕鲁森、西泽尔，还有那严阵以待的十八罗汉怒吼，“快追！那小子是在耍我们，他跑了！”

“往哪追啊？”西泽尔追问。

“往死里追！”

浓雾像是蠕动的群蛇，一缕一缕，在风崖境的绝壁间徘徊、游荡。微风掠过葱郁的山脊，穿过山石的罅隙，留下萧萧的鸣音。

白活愣愣地注视着眼前的老者，面色铁青，像是吃坏了肚子后连跑了数十次厕所的成果。他后悔自己刚才脱口而出的那句“怎么会是你？”生怕这一时的冒犯，让死去的街边老大爷一个不开心连魂带人一起掳走。

“不是老夫还能是谁？”老者的腮帮鼓起，脸上写满了幽怨。“你小子三年没回来，这是不认识老夫了？”

白活别过脸去，牙齿还在不住地打颤，冲着七月一顿挤眉弄眼，看得老者火气更甚。

七月凑了上来，“老爷爷，你别怪他……他和莱茵，”她把莱茵推到了身前，“好像脑袋都出了点问题，失忆了。”

老者走近一步，伸手去扒莱茵的眼皮。莱茵没有躲闪，羞羞地低了低头，刚好方便老者眯起眼睛仔细观察。“嗯，这女孩确实有病。”说罢，他冲着白活瞪了一眼，白活干脆打了个趔趄。“该你了，过来。”

“老大爷你可千万得说我有病，要不然七月知道我骗她我会惭愧死的，你也不要拆穿我不是白王啊，就连零都莫名其妙地默认我是白王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莱茵提前和他说好的，光让他摸了我一下手就对我毕恭毕敬的！苍天保佑，老大爷我可是你

生前见过的最后一人，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投胎又变成个老头来到这里的，但你可得记得帮我啊！”……

纵有千言万语在心里，到了白活的嘴边，却只能缩成一句简短的“哦……”然后主动把脸迎了上去。

好讨厌的感觉。

“嗯，白王居然忘记掏眼屎……看来也病的不轻。”老者捋着白须，自信地说道。

白活一脸黑线地注视着这个老头，既庆幸又遗憾。庆幸的是，又一个人莫名其妙把自己当做白王；遗憾的是，这个老头似乎没什么能耐。自己明明好端端的，他却说有病，他才有病还差不多。

“你们先进来吧。”老大爷推开木门，背手走回到屋内，寻着张藤椅坐了下来。少许的光亮透进了木屋。室内陈设极其简单，一橡木桌，一藤椅、俩床，别无他物。“你们坐在那边的床上就行，幽铂以前就睡那。”

白活怯意渐退，倒是多了某种熟悉的感觉，好歹在这个大陆上能见到个熟悉面孔，也算是一件好事。只可惜那是张死人面孔，白活清清楚楚记得他咽气的样子。随着七月和莱茵先后坐到床上，他也跟着坐了上去。

“老爷爷，你刚才说，幽铂先生死了？”七月作为正常人，理所应当地代表发言。

老者从屁股后面的口袋里掏出一个木质烟斗，叼在嘴上。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俩火柴杆，往墙角一划，火苗扭动着燃起，往烟斗钵里来回晃晃，醉心地一吸。“老夫杀死了他。”一个浑厚的烟圈应声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