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chūn夜晚微寒的山风依然在呼呼地吹着，可黄善此刻全身肌肉都已经紧绷成了一团。

他不知道曹胤为什么会猜到那只鹰身女妖已经来了，可是周围黑洞洞的环境配合着低声呼啸的风声，的确是好像有一只巨兽就隐藏在那无边的yīn影中，张着狰狞的血盆大口随时等着他们露出破绽。

只有还有一件事，黄善始终想不明白：“曹胤，你为什么要扎这么多假人在这儿？要当诱饵的话，有我们两个不是就已经足够了吗？”

曹胤目光依然梭视着周围漆黑的夜空，嘴里也没有半点迟疑的回答到：“所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如果不扰乱敌人的视线，我们后续的布置又怎么会轻易得逞？”

黄善咂摸了一下嘴唇，思忖着曹胤说的似乎很有道理的模样，虽然他不明白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区别，不过他觉得很厉害就是了。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呼应曹胤的话语，寂静的山林中突然传来了轻微的异响，然后风声猛然变急，刮得四周的火把也跟着摇晃不定，散发出道道凌乱的光芒。

“来了！”曹胤的声音也跟着变得急促，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山林的方向，就仿佛那里隐藏着什么野兽会突然冲出来噬人一般。

黄善也静下心来，仔细聆听，可让他感到奇怪的是，他听到的声音偏偏和曹胤盯着的方向截然相反，这让他心里大惊，急忙压低声音提醒道：“曹胤，不在那边……”

“我知道，嘘！”曹胤没有回头，却同样用最小的声音接到：“不要回头，装作没看见。”

黄善心头一惊，没想到这个家伙居然这么冷静，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思跟妖兽打心理战，不过他自觉武艺还在曹胤之上，战友都不怕，他有什么好怕的？于是他赶紧摒神凝气，把目光投向了曹胤的同一方向，耳朵却竖了起来，一直留意着身后的动静。

近了，更近了！黄善全身的汗毛再一次立了起来，他几乎已经能够感觉到那双宽大的翅膀划破空气的声音了，在轻啸的寒风中，这股破空之声显得如此明显，几乎毫无遮掩之意。

“稳住，不要急。”身旁又传来了曹胤的声音：“她在试探我们，不要回头去看。”

若不是曹胤的话，黄善几乎已经真的忍不住要回头了，那个声音一直在他脑袋上方不远处盘旋，他的心几乎快要跳出了胸腔，他不明白，曹胤怎么会如此冷静，万一那只妖兽真的冲下来，难道他就不怕两人的头颅和下午那两个军士一样，被硕大的翅膀直接削飞到空中？

划破黑夜的声音越来越明显，越来越急促，几度几乎掩盖了山头的风声，又紧接着飘然远去，仿佛一只在顽皮嬉戏的小鸟，反复的从高空扑下，又在即将接触到目标的时候倏然拔高。

如此一直折腾了也不知几回，黑夜中渐渐开始响起了更多的杂音，有好几次都似乎暗中有人忍不住要惊呼出来，却又被人强行捂住了，就在黄善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时候，曹胤的声音蓦然变大：“退！”

黄善浑身一抖，根本来不及细想，急忙重重的后退了一大步，紧接着仿佛变魔术一般，一块木板从地上翘起，两人凭空落下了地面，只在原地留下两团浓厚的灰尘。

这是一块翻板，站到前端不会掉下去，后退一步则会直接落到坑底，同时翻板会恰好翻过来把两人的头顶遮住，这种陷阱并不难设置，不过要抓到狡猾的鹰身女妖，这点布置显然还是不够的。

就在两人消失的一瞬间，空中的劲风忽然变得猛烈起来，却原来是那只鹰身女妖使了个小花招，她之前大张旗鼓的扑击下来，却又突然在半道撤走，为的就是试探地上有没有陷阱，可曹胤两人镇静的反应却迷惑了她，于是她这次收敛起羽翼，直接用滑翔机一般的姿态俯冲了下来，由于体型缩小，速度变快，这次黄善竟然根本就没有发现她的动静，若不是曹胤见机得快，大喊了一声，说不得就要让她得手了。

鹰身女妖一击抓空，便知道了大事不妙，她急忙长啸一声，奋力的挥动羽翼准备拔高身形，可曹胤两人在寒风中站了这么久，岂会让她如此轻易逃脱？但听见地上忽然响起数道噗噗之声，接着数张大网从地上弹起，不但扬出漫天迷蒙的灰尘，也阻挡了鹰身女妖再次飞上天空的去路，空中传来了几声疯狂的嘶吼和扑腾之声，接着又是一道重物落地的怦响。

曹胤两人落在地底，却同样听到了这声落地的撞击，两人皆是心头一喜，抓住了！

果然，四周蓦然爆发出一阵响亮的欢呼声，接着又传来数道杂乱的呼喝：“抓住了，抓住了！快，放箭，快放箭，不能让她跑了！”

“shè箭，shè箭，把床弩搬出来，别让她逃掉！”

“不好了，她要钻出来了，快放箭，放火箭，绳网上有油，烧死她，烧死她！”

“烧起来了，好样的，烧起来了，她逃不掉了！”

空地上阵阵凄怆的嘶吼声和凌乱的呼喝声夹杂在一起，显得尤为混乱，不过躲在坑底的两人都能听出来，他们之前的布置已经起了作用，那只隐身女妖身上燃起来了。

最好能把她的毛都烧光！黄善心里泛起了滔天的恨意，没了翅膀，这只鹰身女妖根本无足畏惧，他就可以替死去的兄弟们报仇了。

然而好景不长，还没等他想好该怎么处理这只女妖，头顶上忽然又传来数道慌乱的声音：“怎么回事，她的身子怎么鼓起来了？”

“哎呀不好，她是不是要逃掉了？”

“快围上去，围上去按住她，不能让他跑掉！”

“小心些，说不定有诈……”

这些声音内容不一，明显是有人想往前冲，有人又担心这女妖还有什么后手，因此头顶上脚步声纷乱无比，呼喝声也是此起彼伏，比之前更加无序了。

可就在几息之后，先前还凌厉的风声和所有的嘈杂声都好像凝固了，在那一瞬间，整个夜空中只能听到尖啸的shè击声和仿佛箭矢shè入木板上的咄咄声，而后半晌，无数道惨烈的呼喊声在平地上骤然炸响，有些声音极为短促，仿佛被人割断了喉咙般刚一响起便突然消失，有些声音却极为绵长，而且一声比一声高亢，简直就像在被人用杀猪刀一刀一刀的割肉般痛苦。

这股连风声都压制住的尖啸声一直响了四五息才停止，而头顶上那些军士们的痛呼声却始终未曾停息，黄善听得心头大惊，也不等探明情况，直接就掀开了头上的翻板，然后探出头去查看。

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黄善几乎肝胆俱裂，但见满地都是躺倒的军士，有些人已经悄无声息，有些人则在不停打滚，一边滚动还一边不停从身上往外拔着什么，黄善仔细一看，却是一些锋利如刀片一般的羽毛。

那是……鹰身女妖身上的羽毛？！

黄善双眼圆瞪，回过头来，这才看到那只鹰身女妖就倒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可她现在的模样，简直是说不出的狼狈，那些浸了麻油的绳索一直黏附在她身上不停的燃烧，而她之前那身威武的羽毛，如今早已消失不见，她的身体就像一只大号的被扒光了毛的母鸡，生死不知地躺倒在地上，任凭灼热的火焰将她的皮肤烧得滋滋作响。

这时候黄善当然不敢怠慢，他急忙从坑洞里爬了出来，望着四周着急的喊到：“怎么回事，还有多少人活着？答个话，都答个话！”

空地上断断续续传来了一些轻微的呼唤声，听得出来有些人在勉强地压抑着疼痛，有些人则显得中气足一些，估计受的伤也比较轻。

“救人，快救人！”黄善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三十几个兄弟几乎全都躺在地上，最靠近鹰身女妖的那些人，全都没了气，而且死相极为凄惨，大部分都只剩下残肢碎肉，猩红的血液洒满了面前的空地；倒是越到后面，情况显得越轻，真正还能在地上雪雪呼痛的，一般都是站到最后面几排的那些人。

真没想到，鹰身女妖居然会发动这种同归于尽的招数，黄善简直痛的连心肝都要碎了，这些兄弟，有些人已经跟了他好几年，个个都和他同生共死过，如今突然没了一大半，叫他怎么能够承受得起这种打击？

当黄善手忙脚乱的指挥着那些还能站起来的军士救人之时，另一块翻板终于也打开了，曹胤的头颅从立面探了出来，看着眼前这满地的狼藉，他眼神中同样露出了一丝愕然。不过他的表情却没有黄善那么沉重，只是不经意地皱了下眉头，他就迅速加入了抢救战友的队列之中。

之前鹰身女妖几乎杀光了曹胤他们那一小队的军士，加上后来断断续续伤了几个又杀了几个，原本参与这次伏击的只剩下三十三人，可眼看就在已经得手之际，那阵狂乱的羽箭却夺走了其中大部分人的xìng命，等到黄善等人将幸存的军士都抬到屋内之后，才发现最终活下来的居然只剩下十二个人，而其中还有四个受了重伤，浑身都是血渍。

黄善叹了口气，自责地说到：“都是我不好，没料到这妖兽居然还有后招，我真该死……”

“好了黄头儿。”幸存下来的军士们急忙安慰他道：“这件事不是你的错，是兄弟们太不小心了，唉，如果我们抢先一步用床弩把她shè死就好了，都怪大家太贪心，想要活捉一只飞行妖兽去领赏，黄头儿，是兄弟们自作自受啊！”

黄善叹了口气，还想再说些什么，房外却突然又传来了一声惨叫，众人心头一惊，此刻房外还有几个兄弟在收拾尸首，难道又发生什么意外了？

剩下的人也不敢怠慢，连忙一窝蜂冲了出去，然后他们全都惊呆了，在熊熊的火光中，一道黑影如利箭般在空中纵横交错，而正在外头收拾尸首的几位兄弟，已经全都倒在了地上，只剩下最后一个一边往营房方向冲来，一边从嘴里发出凄楚的预jǐng：“还有一只，快回去，还有一只！”

然而他的话只喊了一半就戛然而止，因为那道黑影从他身后滑过，他的头颅立刻冲天而起，失去头颅的尸首借着惯xìng又跑了几步，然后一头栽倒在空地上，汹涌的血水如泄洪一般喷洒出来。

“我艹尼玛！”黄善眼睛都红了，转身就从屋子里抽出一把钢刀，几步冲到了空地上，对着空中还在盘旋的那道黑影怒吼道：“**给我下来，有种的跟我单挑，你这个杀千刀的混蛋，我要把你碎尸万段，啊啊啊啊！”

他痛苦而愤怒的声音传遍了夜空，让周围的火把都跟着簌簌发抖，可那个黑sè的身影并没有为之所动，只是静静的在半空中不紧不慢的盘旋，仿佛星空里一可俯视大地的黑sè眼珠，冷冷地看着这哨所中的一切。

黄善追着那道黑影狂奔了数米远，几乎已经跑到了哨所门口，这才突然醒悟过来，他转头痛苦的瞄了一眼空地上新添的那几具尸体，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几颗豆大的热泪从他眼角滑落。

就在他黯然神伤之际，曹胤的声音忽然从房檐下传来：“黄头儿，砍那具女尸！”黄善蓦然睁眼，看着曹胤不知所以，曹胤重重冲他点了点头，却没有解释，不过此时黄善已经认识到了曹胤的智略，所以他没有怀疑，径直冲到了那具还在燃烧的女妖尸体旁边，发泄式地怒砍了几刀。

就在这一阵乱砍之后，形势逆转，夜空中突然传来一道凄厉至极的啸声，任何人都能轻易从这啸声中听出其中蕴含的怒火，接着那道黑影不再盘旋了，它收起翅膀，如利箭般shè向了黄善。

黄善心头大喜，暗道曹胤果然聪明，而且他此时满腔都是仇恨和怒火，早已经恨不得和那妖兽一决生死，因此根本没有躲闪的意思，就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那道黑影席卷着狂风愤然而至。

就在两者即将接触的瞬间，黄善蓦然发声吐出了一口爆喝，接着双手高举钢刀，迎头重重地斩向了那道黑影。

昏暗的火光中传来一阵金铁交鸣般的巨响，还有数点火星如昙花一现，骤然炸响，然后黄善魁梧的身躯伴随着一道闷哼如破布袋一般倒飞回来，刚刚跌落地面，一道红sè的血箭就从他口里喷出，百炼的钢刀也如麻花般被绞成一团，咣当一声跌落在地上。

“不好！”众军士心里突然泛起绝望的心思，而就在这一瞬间，曹胤却用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飞快拉起倒在地上的黄善，转头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向众人挥手道：“回去，都回屋里去！”

这时众军士也来不及思考了，顺着曹胤的话飞快转回了屋里去，接着房门接二连三地砰然关上，屋里的灯火也紧跟着熄灭，整个营房在瞬间便变得黑漆漆一团，没有半点儿声响。

那只和黄善硬拼了一记的妖兽其实也没讨到什么好，黄善固然是被他用翅膀扇飞出去，但他同样也被黄善那奋力的一刀所反噬，受了轻微的内伤，等到它在空中停稳身形，却愕然发现曹胤已经把黄善拉进了营房，而之前那些还在围观的军士也全都不见了，四周只剩下毕剥的火把声和低低的风声。

妖兽犹豫了一下，它的翅膀极宽，比死去的那只女妖宽了几乎三分之一，在营房这么狭小的空间里，并不是它施展实力的好地方，可是当它的目光落到那具正在燃烧的女妖尸体上时，一股戾sè浮上了它的眼眸，仰头发出一阵怒啸，它收敛起翅膀合身便冲进了营房之内。

营房里的光线非常黑暗，虽然空地上几乎插遍了火把，但营房的阻光效果相当不错，只能从窗口露出来一点点光线，让人勉强能看清房间里的影像。

那只冲进营房的妖兽非常小心，在这种对它不利的地方，它不得不打起全幅jīng神，此时那张宽大的翅膀已经不再是它的倚仗，反而成了拖累，倒是翅膀上那些坚硬如铁的羽毛，被它当做了盾牌一样防护在身体周围，它和人类战斗过很多次，知道人类那些沾了毒的箭矢有多么厉害。

果然，就在它刚刚撞进第二个房间的时候，黑暗中一道细微的风声突然响起，径直shè向了它的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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