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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舞妖娆》上善若水篇(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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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空万里,却是死亡之境。

这个场景他已经想过无数次了,只是未曾想到会来得这般早。扶着女子虚弱的身躯,仅能以狼狈之姿站立的他,遇见了急速赶来的杀手。

看来乐踪已经成功坐上了洛神宝座。

漫天绒雪里,远远望见那四个如裹尸布颜sè的身影,他眼神一凛,立刻劈手砍下一段树枝,做好了迎敌的准备。死士是洛神殿最不屈不饶的杀手,虽然武功不高,杀伤力却极大,他不能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死在那般残忍的人手中。

他将女子轻轻一推,放在了树下。自己则树枝下垂指地,静静地目注着那几匹越来越近的奔马。

马匹上的人惊觉了漫天漫地中渐渐弥漫开来的杀气,忽然勒马,四个身影在空中交汇,步好了剑阵。曾经尊为教主的仙乐虽然鲜少亲自动手杀人,但是同时修炼成几个神功的少年已经让他们毛孔张开,全身不听使唤地发抖。

穿着翩翩蓝衫的男子,双手挥动的瞬间,银蓝sè的内力好似要破衣而出,身影交错,足下一跃,面对齐齐出鞘的四柄长剑,只是轻轻一笑。

蓝sè的衣角流连于炫目剑网中,面上始终是和煦的笑靥,但是树枝尖上的杀气却在一念之间爆炸开来,雪地上有人发出了惊骇的呼声,长剑脱手飞出。锋利的蓝光借机割断一个个失去了武器保护的咽喉。

而男子太孤注一掷地要赢了这一场生死对决,不仅要赢,还要速战速决。他全然不顾已经被毒药糟蹋透了的身子,树枝上粼粼蓝光中突然燃起隐隐红光,招招夺命,既是别人的命,也一点点耗尽了他的生命。

一轮厮杀后,少年的生死似乎已下了判书。他踉跄向后退了一步,整幅身躯微微一震,须臾间仰面倒在冰雪荒原之上。

身下软雪冰凉,他仰望着苍穹,漫天的雪光泻在他发凉的身子上,照亮他唇角那一抹始终不肯褪下的微笑。

真的很想陪你一起去看看chūn天。红的花,绿的草,莺的歌,似乎已是很久远的记忆了。心如止水地“死”了那般长久的时光,能够遇见如此绚烂的你,他已经很满足了。

死一般寂静的荒原蓦然荡开一丝幽深的曲音,所有的一切从漆黑中复活,现在又回归了漆黑。

嘎吱。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看到了吹箫而来的绿衣女子,风吹起绿裙,在眼底汇成葱葱绿浪。悠悠的曲声从女子纤纤五指中飘出,待看到男子落魄的身形,她情不自禁地嘴角抿成一条细线,梨涡在两边脸颊上越发深了,笑意却未及眼,这是她一贯的表情。她笑盈盈道:“仙乐,你可真让我失望。”

微微皱眉了会,叹了口气,他眼角微微上挑,笑了一声:“青龙,我把浮生交给你了。”

女子低眉浅哼了一声,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可懒得管。”

她转身,亭亭玉立在那儿。曲音一叠三声,穿雪度风而来。他明眸皓月,光涟微微在眼眶晕开,倾听良久,方听出是明朝红极一时的歌jì梦里白的绝命之曲《君知》。男子复又叹了口气,自顾自闭上了眼眸。

“谁栽红豆,谁唤chūn来?君若沉睡,思念成灾。”

上善若水篇(1)

当初女医者若水买下白鹤阁时,并不知晓这阁中还死皮赖脸地住着两个一静一动的老女人和一个总爱没头没脑地闯一大堆祸的丫头片子。

这两个老女人据说来头不小,是二十年前名震武林最难伺候的神医梦浮生的贴身侍婢。可若水瞅着其中一个叫“甘草姑姑”的老女人出个门都会撞着柱子,捂着一个红突突的包大哭大啼地回屋找另一个老女人告状。而那个叫“雏菊姑姑”的老女人则会一声不吭地提刀出门砍了那根柱子了事。若水揉了揉太阳穴,这个梦浮生阁主挑人的眼光果然是超越了世俗凡人。

若水自长白洛神殿归来,费了些时rì治好了明教第二十七任教主格杉的头疾。此番归来,除了身后随同的大汉背上那一袋黄金,还携了长白寒巅些许伤情和桃花。

那位格杉教主细腰细腿,身段曼妙,长相jīng致,唇红齿白,说他是一个男人,若水都要骇上一骇。若说他还会爱慕女子,若水那一颗脆弱的小心脏自然会有一些受不住。更何况那个被他爱慕rìrì送飞吻的女子正巧不巧还是她本人。

在医术方面,她本资质平庸。也不知是不是被这平白无故送上门的桃花劫给刺激了任督二脉,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调了一味传说中的灵方,竟将格杉如重甲缠身七年了的头疾去得干干净净,得以驮着多到手软的黄金狼狈落跑。

若水立在院中一颗大树的yīn影里,在心里叹了一叹。方要抬手再揉一揉太阳穴,就听到树上传来清爽的喊声,一声一声姐姐唤得亲切。

她仰头一看,第一次见到了王仙梦。

女子着了件轻飘飘的蓝裙子,一双雪手雪足牢牢抱着树梢,背上还套了个布袋子。那布袋子瞧着鼓囊囊,沉得很。她背着那个布袋子七手八脚地顺着树干一滑到底,抬起小手擦了把脸上的汗,笑容明媚:“我在阁里活了二十年,千盼万盼的就是有朝一rì见到一位与自己同龄的女子,捏上一捏。”

若水咳了一声,惊了。

她天生是逆来顺受的xìng子,半点不与人生气,总是温柔地答应每个人的要求。这王仙梦提出的要求虽然不算过分,但是对于一向柔柔弱弱示人的她,却也是一个不小的挑战。后来,她才知道,相比王仙梦那些太岁头上动土的大祸小祸,捏一捏一个妙龄女子的皮肉实在算不上是什么难以启齿的大事。

若水一双眼睛尽放在离自己有三两步远的王仙梦一张嬉皮笑脸的皮相上,没留神从院子四面八方涌来的小小人影。这些人影背上皆扛着一个布袋子,却比王仙梦那个大得多沉得多。

那些人影都长着一张脏兮兮的小脸,在院中上蹿下跳,大声嚷嚷:“给若水姐姐请安!”

原来这个看起来已经二十岁的女子竟是这一带孩子中的霸王。

若水蓦然一惊,伸出罩在素青sè袖子里的手悄悄在自己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痛得龇牙咧嘴、清泪纵横。见火候正好,唇齿摩擦间挤出一句:“若水皮薄怕是承受不起妹妹这一捏。”

王仙梦脸上灰了灰,一只喜滋滋已然拂上她脸颊的手颓然垂下。

那群小孩蹭到王仙梦脚下,纷纷打开布袋口子,拿出一些稀奇古怪的食物,巴结自家老大。

若水皮薄,打从出娘胎除了没爹没娘,前二十二年过得也算无波无澜,从未见过像王仙梦这般脸皮厚的人。

眼底俏生生的女子皱了皱鼻子,啪嗒硬是从眼角挤出两颗晶莹的泪珠,哇的一声立在人cháo熙熙的院子里嚎啕大哭。若水一对耳朵被她哭得嗡嗡作响。

她这么一哭,全部的小孩子仿佛接到了什么高级命令似的,纷纷撕心裂肺地干嚎在一团,下一个须臾便把若水另外两个克星给招来了。

待到生活安定下来后,若水偶然会忆起这件事,懊悔得只想抽刀切腹自尽。

那个叫“甘草姑姑”的老女人打一出现,整个眼眶都红了,陪这王仙梦一同哭得十分凄惨。而那个叫“雏菊姑姑”的老女人则一言不发地一击敲晕了自己身后的大汉,手脚并用不费吹灰之力将她严严实实地五花大绑在树干上,任王仙梦对她上下其手,捏得一张脸红润得好似要出阁的新娘子。

第二rì,若水便咬了咬牙,去市集买了四个懂得手脚功夫的丫鬟回来,赐名号白鹤阁四大天王:红茶、绿水、蓝藻、黄花。

不过,她这步棋算是走错了。

那一rì,她吩咐四人去采些药草,还每人分了一锭银子。入夜时分抱着暖炉正眯眼打盹时,那四个丫鬟人人拖着一个布袋子回来,居然每个人都换了身新衣裳。王仙梦走在她们身后,一见她,一阵风似的超过了她们,解开袋子,取出一件上好丝绸制的衣服,像模像样地替她披上,笑得一脸人畜无害:“拿姐姐的银子借花献佛了。”四人在她身后赞同地殷勤点头。

若水哭丧着脸道:“这怎么说也是我辛苦攒下的银两,好歹挑一件便宜一点儿的呀!”

咳咳。这哪里是镇阁的四大天王,明明是吃里扒外的四大祸王。

天,是见鬼了吗?

漫天纷飞的大雪中,一个白衣女子脚步翩然,一头长发与怒吼的凛风纠缠不清。她衣衫上满是鲜红的血渍,脚上还拖着一具已经冻僵了的死尸。行路人眼神一晃,一柄短刀已没入腹中,女子狰狞的笑靥近在咫尺,美得好似妖魔鬼怪。

那里,雪光里赫然映着一滩红得刺眼的鲜血。

宏月赶来时,白澜已然微笑地等着他,一双美目舒展得风轻云淡。

他在她面前躬身跪下道:“宏月见过小姐。”

织女族族长白澜,教中人人称为小姐,又何况是他这个微不足道的夜袭族族长。

这雪极奇异。明明下得那般大,好似不把这一带连绵的山岳淹没得一干二净不罢休。在她冰凉的五指拂上他脸颊的刹那,却悄无声息地停了。一时间苍穹之下、冰雪荒原之上静得可怕。

宏月保持着卑微的沉默,在织女族面前他没有资格随意开口。任由白澜的手,冰冰凉凉的,温柔地拭去他因为跑得过急而渗出的细汗,手掌心在他额角停留片刻,输了些内力给他,助他扫去在多rì杀戮中沾染的疲惫。

“教主。”一个青sè身影追随一线妙音而来,青扇将一纸青伞打在白澜头上,又细心地念了个诀,密集的雪花纷纷绕开了这个一张脸上冷睨浅笑把握得十分恰当的诡异女子。

“呵呵。”面容姣好的女子俯下身子,手顺着他脸庞的弧线抚上了他的玄发,男子下意识地微微发抖。“宏月也是一个长相迷人的男子啊。”

嘘。

比冷风更寒的气息拂在耳廓肌肤上,周身有些僵硬的男子渐渐醒神,一双眼瞳棕白分明。

然而那双英俊的眉目,却没有半分光泽,姿态安然地跪在刺骨的雪沫里,像一头极其乖顺的狼。须臾过后,她携了点温热的唇贴上他的耳垂,轻声道:“宏月,帮我做一件事。”

他木然地颔首,她便轻笑了一声,低声又吩咐了几句,指尖轻轻抚摸过他柔软的发顶,起身掩口娇笑,发声清脆,却让他的膝盖又往软雪里陷了几寸。

她冷笑道:“宏月,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可不能随意让外人知道了去。”

宏月的额头恭恭敬敬地贴上冒着冷气的大地,全身血脉已然麻木。

他知道,这个外人包括现任教主格杉,那个傀儡。

自从明教第二十四任教主乐踪无故暴毙后,明教内部纷争四起,连连换了好几任教主,都死于非命。这种每rì用鲜血洗面的生活,终于结束在一个清晨白澜一剑插入上任教主师渊的胸口那一刻,她扶持了一个白面书生似的格杉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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