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世界末rì剩下最后一分钟，你会对我说……？（请用三个字回答）”与所有类似的短信一样，在最后还要加上转发给其他认识的人。

所以林晓晨才非常不耐烦。

选好联系人，发送……

抓着手机的手臂摔在草绿sè的床单上，林晓晨就那么烂趴趴的躺着，白sè的云朵在天际翻滚，然后抹上淡蓝sè的天空。

这是他进入大学的第二个学年，仅仅大一一年的疯狂就耗尽了他所有的动力，他就像一个烧完柴油的破拖拉机，正躺在草堆中发懒，连冒个烟哼唧一下的yù望都没有。

并不像想象中那么有趣的大学生活，在失去一切的新鲜感之后，无聊的生活就像放久了的可乐，连个泡泡都不冒。

反正闲着也是没事，林晓晨将一个同样无聊的人发给他的无聊短信转发了出去。虽然怀疑这是不是移动公司的yīn谋，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发了，他现在太无聊了。

欢快的手机铃声响起，烂在他对面床上的家伙，从枕头下艰难的抽出刚刚震动结束的老旧电子产品。

缓缓的张开眼，艰难的斗争之后，被吵醒的可怜人不解的看了看，正在四十。

这个根本不用担心，要真有世界末rì，估计连二十体和嫉妒抽象的粉笔画很难让人相信这是一群大学生所为。

不过联想到这所学校短短几年的校史和这群坑爹学生的工科属xìng，就能勉强理解。

大家都不容易啊……晓晨熟练的将车锁套在龙头上，他心爱的破车躲过了上个月的盗车贼肆虐期。小偷骑走了未来魔法师马小青新买的旅行车，这让晓晨大为感动，因为他的破车就放在旅行车边上，连锁头的方向都没变过。

要是被偷走了是不是会好点？问老爸老妈申请经费购买一辆漂漂亮亮的、带后座位的新款自行车，要是有了妹子还能载着她去长江边兜风，现在这款九十年代生产的古董车让晓晨伤透了心。

跨上战车，林晓晨就像骑上爱驹的年轻骑士。虽然破了点、链条会发出声响、挡水板只剩半截、想刹车还得玩脚刹，但这并不影响他作为一个骑行爱好者的热情。人一旦有钱有闲了，就会折腾点乱七八糟的事，晓晨没钱没闲，但这也不影响他追求jīng神上的享受。

“人活着不去享受生活，那进棺材后会良心不安的。”晓晨拥有丰富的理论基础，他从不介意和别人扯淡，因为他从来都是脸不红心不跳，在他看来再扯淡的理论只要能胡扯圆，那就是正确的。

穿过立交桥下的yīn影，男孩在空荡的马路上飞驰，他的学校在郊区，所以这个地段很少有车辆通行。偏偏市zhèng fǔ还将这里的道路造的很好，宽敞又空旷的沥青大道，所以穿着白衬衫的男孩们最喜欢在这段道路上体验速度与激情。

光影交错，树林和电线杆的影子投shè在他身上，林晓晨一路朝着图书馆的方向骑去。他要去见一个人，或者说，压根不是人。

这是一片老旧的居民区，并不是现在江南城市泛滥的香樟树，粗壮的梧桐树耸立在道路两边。不远处几个老头坐在小卖铺门口打牌，老太太牵着白sè的京巴在一旁观战。

小心翼翼的将车子锁在护栏上，男孩穿过走进挂着心理咨询小牌的楼洞。深吸一口气，他真心不喜欢这个地方，要不是欠了那个“女人”一大笔钱，他也不会翘掉作业，跑过来“幽会”了。不过对他静如死水的生活来说，这反而成了唯一的发泡点。

一个男人冒冒失失的从楼上冲了下来，差点就撞到正在发呆的林晓晨。

“啊……对不起，对……额……”仿佛突然噎住了一样，那个领着办公包的男人突然顿住，用手捂住嘴巴，然后尴尬的看着挡在他面前的年轻人。

林晓晨往旁边一侧，让出一条通路，然后奇怪的看了一眼那个有些神sè匆匆的男人，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地方不对，居然让人震惊到张嘴惊叹。他可没有漂亮到连男人都征服的脸蛋，更何况他也不希望被基佬搭讪。

摇摇头，男孩决定不再去多想。自从上周他知道妖怪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后，这种程度的小疑问还不足以勾起他的好奇心。连小波都掀不起的小沙砾，晓晨的心境还没那么容易被搅乱。

狭小的楼道，刷在墙面上的石灰摇摇yù坠，只要一阵风就能造就一地的白屑。身着白T恤的男孩很难理解，一个相当有钱的“女人”，为什么会愿意住在这种地方。

比如晓晨，他最担心的事情就是整个系搬迁到本部。据说那里是八人宿舍，没有浴室没有洗手间，一个宿舍就那么一张桌子，连笔记本都放不下，网线还是后来宿舍改造的产物。最难以置信的是这样的宿舍楼兴建于九十年代，他都有点怀疑学校是不是为了省钱，就找了个土木的学长设计了宿舍。

像女人这种麻烦的动物自然要比晓晨这种脏乱差集合物要求高得多，这种空气中带着霉味的老楼只适合满头白发、弓背遛狗的老头老太们居住，年轻人只要偶尔过来吃顿饭就行。

在木制的房门上敲了敲，晓晨期待今天能赶回学校吃晚饭，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还算便宜。

“进吧，门没关。”女人懒洋洋的声音从门板后传出来，就像在午后抽着烟躺在沙发上的流氓女人，风从窗口灌进去，吹起短裙的一角。

正是因为这个女人，男孩才会每天吃素菜，钱被榨的干干净净，对方还理直气壮的要求他留下来打工。忍住心中的不爽，晓晨推开那扇才换没多久的木门。女人嫌弃铁栅栏式的老式防盗门没有自然气息，所以就使唤晓晨跑去建材商城找了个搞室内门窗的店主。

男孩还记得那个商人看他的奇怪眼神，有谁会把家里的防盗门换成一扇锤子砸两下就会破开的木门，好在商人非常敬业，只要能拿到钱他就不会说什么。

女人没有像想象中那样躺在沙发上抽烟，反而带着她那只细黑框眼镜，坐在办公桌的后面。光洁白皙的手肘撑在转椅的黑sè皮革上，修长的手指抓着下巴，黑亮的眼睛就那么温柔的看着在门口换鞋的晓晨。

“看上去我的小员工，对我这个漂亮的大姐姐没多大兴趣啊。”抚摸着柔顺的黑sè长发，女人调笑着抓过手边的茶杯，貌似很遗憾的阐述着对晓晨失望。

虽然很漂亮，但她确确实实是个妖怪。

“这倒不是，只是不对让我欠下一百万巨款的大姐姐感兴趣而已，”晓晨换上了拖鞋，慢慢的朝阳台走去，因为是在家中办公，所以他遵照了自己女老板的不穿着运动鞋乱跑的要求，“你想想，我一看到你，就想到我这辈子都被你套牢了。一个大学生，每天只能到你这个非法小诊所打工，还升不了职，要还清你的欠款要花多久啊。所以您还是早早的把我放回去吧，这样我还能在街道的yīn影里偷偷欣赏您婀娜的身姿，而不是见到您就像见到一打让人泪流满面的芥末。”

抓起鸡毛掸子，晓晨转身走回工作室，轻轻的在书架上掸来掸去，“反正对你来说，那些也只是小钱而已，随随便便做个几单就到手了。”

红润的嘴唇贴在杯口上，女人打趣的看着那个正在做清扫的男孩，“这可不是你说的那么简单，你帮我打工我付给你钱，这就是我偷懒的代价。而我救了你，你也应该付出相应的代价。这并不是付给我的酬劳，只是代价而已。”

“那不就是付给你佣金嘛，不舍得就不舍得，还要找理由。”晓晨对这个懒惰女人相当无语，明明钱就是给她的。

“代价和结果，只有在天秤的两侧达成平衡，人们期待的结果才能诞生，”轻轻抿了一口杯中的茶水，女人拿起桌面上的报纸看了起来，看上去对男孩的反应没多大兴趣，“万物由两仪而生，这个世界的一切遵循yīn阳的相伴相生。”

“作为天秤平衡的条件，就是扰乱世界原本路线的代价。如同yīn阳鱼各占太极的一半，染黑一片白，那就要抹消一片黑。”

“那如果我不支付代价呢？王嫣医生。”男孩撇了撇嘴，晓晨才不相信这个名叫王嫣的女人鬼扯呢，按照她的说法来的话，那支付代价的方式可以有很多种，记忆、生命、爱情、重要之物……

但打工的男孩，只见过别人送钱过来……

“凡人自有凡人的命数，你的命该在那个时候结束，那自然就该以命偿。”拉长声线，女人黑亮的眼睛直直的盯住正在整理她桌面书本的男孩，仿佛一只正要猎杀老鼠的黑猫，“你和其他的人不一样，他们可以不支付代价，但你必须支付，因为我改了你的命数。”

黑sè的瞳仁深邃得吓人，晓晨不敢在和王嫣对视下去，转而将刚才掉在地上的笔记本捡起。

如果真的只要用金钱就能延续自己的生命，那岂不是大家都逆天改命了，说实话，林晓晨不是很相信眼前女人的言论，他总觉得她隐瞒了些。

仅仅只为这个女人打过三天的工，但男孩也知道这个假心理咨询师可以徒手撕开一辆出租车，心虚的他只能祈祷自己的老板不要太过折腾。

“救你只是心情好而已，这种麻烦事，平时谁高兴管，其他的只是为了赚点小钱。在人类的世界生活，金钱是必须的，而我又喜欢买点乱七八糟的小东西。”黑猫放跑了那只胆小的老鼠，女人继续喝她心爱的雨前碧螺chūn。

“我刚才在楼道里碰见个男人，他也是来支付佣金的吗？”男孩想找个别的话题，于是就想到了刚才那个奇怪的办公包男。几乎没有什么客人会主动跑到这个偏僻的小诊所，而所有的客源都是王嫣医生在外面乱逮的，所以晓晨工作的地方相当于是一个缴费处……

“他是来看病的。”

“看病的？心理咨询？”抓着鸡毛掸的晓晨奇怪的看着一本正经的王嫣，他才不相信这个女人懂这方面的知识。比起那些写满外文的心理书籍，男孩觉得她对金庸和古龙的武侠小说更感兴趣。

“没错，他说自己说完话总能听见奇怪的回声，担心得了焦虑症。”将一张白sè的纸头递给晓晨，王嫣继续懒洋洋的用手撑住下巴。

难怪那家伙道歉到一半会突然打住，原来是听到回声了，晓晨接过写着男人名字的资料卡。

“你让他辞去工作好好休息！就因为工作压力太大？”现在经济跟没泡的可乐差不多，辞了工作就不一定能再就业！就算能找到工作，也不一定能有好的待遇，“就算你真是心理医生，那也不该随随便便开这种单子吧！”

更何况你是假的，这不是害人嘛！晓晨还没胆大到把后半句说出来。

“一周前他就来找过我，不过那时候他的症状还没现在这么严重，现在他都能听见两次回声了，”没搭理正义感上涌的晓晨，无照行医的王嫣对此毫无压力，因为这就是只有她才能接下的工作，“等到他能听见三次回声的时候，那就已经离死亡不远了。”

“死亡？”男孩很诧异，这个转折他有点接受不了，就像本来一个人再和你讨论感冒，然后突然就告诉你，再感冒两天你就挂了。

“没错，他被妖怪寄生。不是焦虑症，是应声虫。”似乎听出男孩的诧异，咨询师小姐在妖怪两个字上加强了语气。

“那让你杀死虫子不就行了，为什么还要让他辞掉工作？”过两年也要毕业找工作的晓晨对此很不满，在他看来这个医生实在太没责任心。

“知道他的工作吗？”

“电信公司？”晓晨记得刚才那张资料卡上就是那么写的，妥妥的铁饭碗，这让他着实羡慕，但这和被迫辞工作有关系吗。

“应声虫这种东西，和其他妖怪不同，没什么太大的能耐，只会附着在懦弱的人身上，”王嫣在资料卡上涂涂画画，黑sè的中xìng笔在纸上画出一只有点像蚯蚓的玩意，但略有不同，一张特别大的口器长在肉条的顶端，“那个男人因为的罪过上司，被上司报复。失去了斗争心之后唯唯诺诺，只会点头应和别人。”

“要他有点胆魄，哪怕在心里反抗，也不会被它附着。”摸摸黑sè的长发，王嫣似乎对发质很满意，估计使用了晓晨推荐她使用的洗发液。不过晓晨只是单纯觉得那种摆放位置显眼的进口货很贵，想要让这个烦人的老板多花点冤枉钱。

“这个就是应声虫？寄生虫吧？”长得很像蛔虫，但那嘴巴实在太大了，不像地球生物，“它会杀死宿主？”

“就是寄生虫，不过是以宿主的心神为食粮，将懦弱者的心神吞噬殆尽，”拉回那张被自己涂鸦的资料卡，王嫣在蛔虫的口器中又加了一个舌头，“魂为阳，魄为yīn。应声虫吃的就是宿主的思维，也就是魂。yīn阳渐渐的不协调，身体会越发虚弱，这个家伙死掉是迟早的事。”

“额……那他该怎么办？”

“辞掉工作，然后好好放松自己，再像一个焦虑症患者一样吃点药。”资料卡被揉成一团，王嫣将它扔进了垃圾桶里，“只要找回原来的自己就没问题了吧，恢复到正常状态虫子就会自己离开，不然就会一直把他的魂吃干净，那个工作位置真不适合他。”

仿佛就像在阐述一只猪的死亡，王嫣的口气完全不像是在叙述一个人，单纯的只是在描述一个事实。反正她又不是人类，又怎么会站在人类的角度为人思考。

人类又怎么会去理解被水淹掉洞穴的蚂蚁？林晓晨有点不满对方的无所谓，但又开不了口。这个事情也和他没多大关系，他只是一个打工的，对那个可怜的男人来说也只是一个路人。

“明天下午没课吧，”低着头，王嫣一手扶着眼镜，从镜框和皮肤的缝隙中盯着正处在当机状态的晓晨，“还是这个时候，记得过来。”

“好的好的。”男孩不耐烦的应道，不再去考虑那只应声虫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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