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立秋三天，寸草生籽。

青chūn凑齐了学费，按规定时间到学校报到。正是秋收季节，庄稼人一年全靠这几天，忙的陀螺一样。早上，天微亮，文学忠把院子打扫干净，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和左邻右舍谈笑。青草帮着哥哥收拾衣服行李。尹秋叶在厨房忙活，做了几个油饼，在面汤里打了六个荷包蛋。端到儿子面前，看着青chūn吃到肚子里，才放心的露出笑脸。青chūn知道这几斤白面是表婶前天送来的，那点油和鸡蛋是母亲放了好长时间了，如今都做给儿子吃，吃的青chūn眼泪都留了下来。

尹秋叶笑道说：“大男人哭啥，穷家富路，吃好了路上不挨饿。以后你有本事，给你娘多买点白面多买点肉吃，不就补过来了。”

“妈，你放心，我会争气的，等我上了班拿了工资，天天给你吃白面馒头，每个星期都给你炖肉吃。”

尹秋叶笑道：“唉，到时候你娶了媳妇成了家，不知道能不能当家作主。男人不当家，有多少钱都不是娘的，你当家作主，娘不吃白面馒头不吃肉，心里也高兴，到时候你只要别不认你娘就行了。”

“妈，你放心。我结了婚也要当家。当不了媳妇的家我就和她离婚，再找个贤惠孝顺的好媳妇，不然就不结婚。”

尹秋叶眼泪都留下来了：“儿呀，妈知道你的心了，我和你大爷都放心。好好学习吧，别cāo家里的心，家里的帐我们会很快还的。”

青chūn点点头：“我从今天走出这个家门开始，我一定混出个人样来才回家，不然的话，我不回来，对不起爹娘为我cāo的心。”

“儿啊，该回家一定要回家来，在外千般好，没钱让人难。你不回来爹娘会念挂你的。”

“妈。你把心放到肚子里吧。”

青草偷拉着哥哥的衣角，青chūn跟着他到僻静处。青草道：“哥，昨天你说的那个李冬梅来了，问我你啥时候去学校报到，我没有告诉她。”

青chūn笑道：“对，别告诉她。我准备和她吹，不要她了。”

青草道：“呀，你那个未来的老丈母娘可厉害，小心点啊。”

青chūn道：“我走了她们找不到我了，我不怕他们厉害。”

青草点点头，好像是明白了。

二

青chūn跟着向军去了两趟红庙镇，和李冬梅见了两面，已经很熟了。李冬梅一家已经把青chūn当作女婿看，尽管没有进行订婚仪式和交换礼品。李冬梅没有上班，每天在家里开的干菜部里，帮助母亲干点活儿。只从认识你了青chūn，她的心算是飞了，在干菜部呆不下去了，看到人少了，就对母亲说：“妈，我去学校看看向军去，看他缺啥东西不缺。”

向虹心里明白，也不拦阻她。当娘的心里明白，这么大的女孩子，正是谈情说爱的季节。大道理向虹讲不出，可明白农民按节气种地的道理。“头伏萝卜二伏菜，三伏还能种荞麦。”啥季节种啥庄稼，过了节气撒种子就是白忙活。人也是，该恋爱就要恋爱，该结婚就要娶妻生子，你要逆袭，干啥事儿都别扭。现在女儿要恋爱，不能拦着，要不然，以后找不到合适的，把人后悔死。

李冬梅把头烫了，穿着一双高跟皮鞋。衣服也是的确良的花衬衣，比那些在学校读书的女孩子打扮入时。她一进校门，立刻吸引了校园内所有异xìng的目光。尽管那一束束光线里的颜sè比彩虹还复杂，味道比烧饼加肉还让人垂涎yù滴，李冬梅却目空一切的走在学校的石子路上，高跟鞋“吧嗒吧嗒”的响着，速度不紧不慢，声音不高不低，任凭你光束乱shè，我心依旧。李冬梅来了去找向军，站在教室外面的空地上。课堂里开始sāo动，学生们用眼偷偷瞄上窗外。曹老师把桌子拍的“碰碰”响，自己的眼却看着外面的李冬梅，嘴里却说：“注意力不集中啊，同学们。你们往哪里看哪，看我，看我。”教师里传来暧昧的哄笑。

看到姐姐来了，向军就到教室外，接过姐姐带来的咸菜、馒头等食品。向军有点不好意思，这么多老师和学生看着，戏台上演戏一样，缩手缩脚，很别扭。他接过东西，想直接送到宿舍去。看到李冬梅还有一个包裹，用报纸抱着，看不清是什么。向军要走，李冬梅说：“你别走，帮我去叫一下青chūn出来，我有事儿找他。”

向军把青chūn叫出来，李冬梅把包里的东西递给他：“青chūn，这是我妈给你带的好吃的，你放回去宿舍吧。”

李冬梅走了，青chūn和向军回到宿舍，两人打开包裹，每个人的包里有馒头咸菜。青chūn的包里多了一个烧饼加牛肉。向军喊道：“不公平，不公平。胳膊肘往外拐，回去我找我妈告状去。”

青chūn说：“肯定是你姐自己的私房钱买的，钱只够买一个。她知道咱俩在一起，我肯定不会独吞。一会儿咱俩分吃就行了。”尽管青chūn一再解释，还把烧饼一分两半，向军还是佯装生气，说要回去告状，让老妈收拾这个忘恩负义的妮子。向军是装的假生气，而且在青chūn面前表现出姐姐跟他亲，不跟弟弟亲的样子。其实他心里真有点不舒服，感到自己在姐姐心里没有青chūn重要了。

两天后，李冬梅又来了。向军正和青chūn嘀咕事儿，没有往外看。李冬梅还是站在教室门外的空地上，不喊也不动。曹老师看到了，提醒一下，向军走过去，接过东西，连一句客气话儿也没有，扭头回了宿舍。李冬梅说：“你给我叫一声青chūn？”向军坏笑：“那是你男人，你自己去叫。”

李冬梅给青chūn摆手，含多男同学都以为是在给自己摆手，蠢蠢yù动。看到青chūn出来了，心马上凉下来了，身子也失望的坐回凳子上，算是踏实了。

“我今天带了两个烧饼加肉，你趁热和向军吃了。”李冬梅道。

“我劝你不要送这些东西了，你会好心办坏事儿的。上次你送了一个，向军发了半天牢sāo，说你偏心眼。”

李冬梅说：“我那天衣兜里就装了是不？”

向军给曹老师讲了半天，曹老师算是明白了。可对青chūn没有了耐心：“你说，文青chūn，李冬梅不会也是你不一个姓的亲姐吧？”

青chūn还没说话，向军笑道：“青chūn是我姐的男朋友，马上要订婚了。”

向军说这话有点开玩笑的成分，想说李冬梅对他们两个比较好。曹老师听到这个消息，比今天听到明星们的八卦新闻还惊奇。“男朋友？呵，绝对是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儿。我们的文同学已经有女朋友了。啥时间你们换帖请媒人啊，别忘了老师，我得去喝一杯喜酒去。”

向军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只好躲在一边干笑着，为自己的失言愧疚不已。曹老师气得双手颤抖：“文青chūn，我告诉你，我现在给你约法三章。第一，立即和李冬梅断绝关系。我不管你们三个什么关系，现在我要求你们必须没有关系。当然，同学关系还是要有的。第二，下次李冬梅来校，你们到校门外接东西，不能在教室外。她来到学校一晃荡，弄得老师学生心里长了茅草，里面养了兔子，啥事儿也没心思干了。三是违反前两条，我要严肃处理你。

向军回家和李冬梅说了，李冬梅好长时间没去学校，总是跟着向军去他家。后来，向军因为婚姻出了事儿，悲痛中的李冬梅又和青chūn黏在一起，被曹老师发现。青chūn一赌气回家，要准备退学回家娶媳妇。多亏表舅刘援朝来访，青chūn回到了学校。

表舅的到来，给了青chūn力量，也给了野心，青chūn的心气儿高了，找对象的标准也提升了很多。从那天起，他真的不去找李冬梅了，发誓要考上大学，到城里找个吃商品粮的老婆。这不，考上了大学，他居然没有和李冬梅说一声。

青chūn告别了家乡，踏上了人生的新的历程，青chūn开始了新的生活。但他在故乡所经历的一切烦恼，困苦，贫困，屈辱，在脑海深处辟有一个情感特区，记载这一切，永远生长着。”

青chūn笑一笑，看到红衣姑娘也笑一笑，心里竟莫名的兴奋：“我是管理系的，叫文青chūn。”

“哦。”红衣姑娘笑了，笑的如桃花般灿烂。“你先在旁边等一会儿，学校的班车一会儿来接你们。”她用下巴呶了一下，对着不远处的几个新生说：“他们都是管理系的，去和他们熟悉一下，说不定你们还都是一个班哪。”

青chūn笑着说：“谢谢学姐。”

她说：“不谢。”

青chūn走到几个新生身边，很客气的说了一句：“大家好，我叫文青chūn，是管理系的，来自考城县。”

一个着白sè的确良衬衣男生的伸出手来：“你好，我也是管理系的，叫李志超，来自夕阳市。”李志超瘦高个，很jīng神帅气的小伙子。

又黑又胖的男生大笑：“我们管理系的是不是提前约好的，都是今天来报到。我们这几个都是。”

另一个胖嘟嘟的男生自豪的说：“我是王卫东，我们都是未来银行的行长啊，同学们，都是大行长啊。”

他摇着青chūn和李志超的胳膊：“是不是啊，文行长，李行长？”

青chūn和李志超点点头：“是的，以后全国的人民银行行长都是我们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几个人说这些话是戏谑，30年后，他们也真的成为各省市权倾一时各大银行的行长。

瘦高个的同学拇指和中指一撮打了一个响：“我是来自天阳的刘灵运，刘行长。哈哈哈，以后我们就是一个锅里挥勺子的同学了，多关照啊。”

李志超说：“是啊，同学和战友，亲似亲兄弟，相互多关照。”

刘灵运悄悄的走到我身边：“你刚才和那个美女说了什么话？”

青chūn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哪个美女？”

刘灵运说：“穿红衣服的哪个?”

“我问他报到的事儿，叫她老师，她说不是老师，是大二的师姐。”

“她叫什么名字啊？”

青chūn道：“我那好意思问她名字啊，刚来报到，你就打上人家的注意了？”

刘灵运眯着眼摇头晃脑：“古人云：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么漂亮的姐姐，不打注意你有毛病。哥几个，咱们说好了，谁要是先知道这个师姐的名字告诉我，我请他吃好东西。”

李志超问他什么好东西，刘灵运想了半天才说：“一个卤猪蹄。”

“你还人民银行的行长哩，请一次客才给一个猪蹄，真抠。”

刘灵运说那好吧，再加一袋nǎi粉。

青chūn问他说了算不算，别到时赖帐啊。

刘灵运手掌向下握了握做个王八状：“说了不算是这个。你们要是问不到，到时候可要给我买猪蹄，不买也是这个。”

几个人你推推我，我推推你，让谁去上前问名字，都是扭扭捏捏不好意思。这些大男人，想吃鱼还怕腥，说起来豪气冲天，做起来底气不足。

青chūn挺挺胸脯，咳嗽一声，然后很严肃的走了过去，低声问：“师姐，学校的班车啥时间来啊？”

师姐笑笑说：“马上就来。走了有一个多小时了，该回来了。”

“师姐，你看那边几个人都在说你哩？”

“说我啥话？”

“说你长的排场呗，还能说啥。”

“哪就让他们说去吧，夸我我肯定高兴。”

青chūn对师姐说：“他们都说你是学校国际金融系的王chūn梅，真的吗？”

“什么王chūn梅啊，我就是金融系的章晓红。怎么连名字都会弄错。”

“是啊，晓红姐，他们想认识你，连名字都弄不清楚，啥人哪，真是的。”

青chūn从章晓红身边走过来，对刘灵运说：“嗨，名字我已经知道了，你给我猪蹄子和nǎi粉吧。”

刘灵运不以为然的说：“吹牛叉吧，你。就你这么屁大一点功夫，能知道她的名字，鬼才信哩。”

“你还别说。我今天就是把这个牛逼吹下了。当着大家伙的面，我说出她的名字。是了，你请我，不是我请你。行不行？”

刘灵运伸出手拍在我手上：“一言为定，不算是小狗。”

“她叫章晓红，是金融系的，比我们高一届。”

刘灵运说：“那好吧，咱们过几天核实一下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