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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乌》第六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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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我们去热水塘时,风和rì丽。路两旁鸟语花香,金黄的谷穗在微风中荡漾。爱华哥我们跑着、跳着、闹着叫着(那时的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叫些什么)。不过,我却莫名的记住了爱华哥哼的:“啷里格啷,啷里格啷,没有钱也要吃晚饭,那个老板娘,是个怪模样”的歌。晚上回来时,满天的星宿,迎面吹来的风是那么的清新怡人。萤火虫在不远处提着灯笼散步;蟋蟀在附近的草丛里唱着无字的歌。爱华哥我们跟着姑姑的眼睛,看夜sè中的流萤和远处若隐若现的山峦、数不清的星星。

“那是北斗星。”

“姑姑,那星星为什么会眨眼?”我看了看姑姑指给我看的那七颗排列成斗状的“北斗七星”,问姑姑道。

“它逗你玩呢……”

“妈,那就是银河?”爱华哥道。

姑姑点了点头,说织女被天兵天将抓走后,牛郎带了他和织女生的两个孩子,骑着老牛追了上天。都快追上了,可不想,看到牛郎快追上织女的王母娘娘,摘下发钗,顺手一划,便在牛郎和织女之间划出了一条宽广的银河,把牛郎和织女给阻隔在了银河两岸。后来,看织女思念自己的孩子,天天伤心的哭,王母娘娘发了慈悲,准许每年的农历七月初七,让牛郎和织女相会。知道牛郎和织女“七七”能相会后,“七七”那天,喜鹊们都自发的飞上天,为牛郎和织女搭“鹊桥”,这就是“七七鹊桥会”的来历。

我想,在我还没记事时,姑姑就讲过“牛郎织女”的故事,不然,爱华哥怎会知道什么“银河”?

月光下,我看到,讲完“牛郎织女”,又讲了“孟姜女”的姑姑的眼里漾起了泪花。

那时,我不知道这些古老的故事,为什么会让姑姑流泪。我想,爱华哥也不知道,因为他还对姑姑说,被王母娘娘隔银河两岸的牛郎、织女,七夕鹊桥相会后,他们怎么还要分开,怎么不约着回家?还有,哭倒长城的孟姜女,把找到的万喜良(应是杞梁,我听姑姑的话音好像是“万喜良”——万喜良更合我意。就当万喜良吧)的尸骨放哪儿了?

后来我才知道,爱华哥的意思是:孟姜女会不会把万喜良的尸骨放自己的身边,让自己守护着他。我想,爱华哥有这想法,可能是前几天看《红sè娘子军》的结果。因为吴清华就是陪着她嫁的那截木头睡一块的。

“哥,星星掉下来了!”姑姑还没回爱华哥的话,就听爱民姐叫了起来,并说有的掉到了那山腰上。

“是流星。”

应着姑姑的话,有颗明亮的星星拖着长长的尾巴,掉到在月光下,朦朦胧胧的山的那面去了。而山腰上的那些个星星,还在那亮着。

“那是灯”——当听了我说,爱民姐看到的掉半山腰的那些星星怎么还在那亮着后,姑姑道。

“我看到掉下来的!”

看爱民姐嘟个小嘴,执意说那半山腰上亮着的灯是掉下来的星星后,姑姑笑了,说:“爱民说得对,那山腰上的,全是天上掉下来的星星”。

我们数够星星回家后,姑姑和nǎinǎi便忙着洗菜做饭,我和爱民姐坐火塘边烤火,爱华哥爬缝纫机上赶作业。

可能是太饿的缘故,那是我记忆中吃得最香最甜的一顿饭——那攀枝花做的甑子被爱华哥摔坏后,我们家的饭都是nǎinǎi用铜锅煮的。nǎinǎi用铜锅煮饭,不撇米汤,她就在火塘边转着转着锅,便把那饭给煮熟了。这种煮饭的方法叫“闷饭”,是隔壁的冯nǎinǎi教的。记得nǎinǎi第一次学“焖饭”时,失败了。爱华哥便去问冯nǎinǎi。冯nǎinǎi过来,看了nǎinǎi“焖”的饭后,笑了。说:“老nǎi会煮三种饭——皮生、底糊、中间烂”,把nǎinǎi我们都给逗笑了。

nǎinǎi“闷”的饭锅巴多,香。姑姑炒的菜油多,好吃。

我们的饭还没吃完,停电了。

“碗明天洗了。早点睡啊?”可能太累了,饭还含在嘴里的爱民姐就靠着爱华哥睡着了。那时,爱华哥正在给早上捡回来的小猫咪喂汤,姑姑抱起爱民姐后说道。

那时,我们家就两张单人床。姑姑带爱民姐睡一张,nǎinǎi带我和爱华哥睡一张。在两张床之间,靠窗放了姑姑从上海带来的飞人牌缝纫机。缝纫机上有一盏台灯。那灯每晚都要亮到夜半。

平时,都是nǎinǎi带我睡一头,爱华哥睡另一头。可那晚,爱华哥把那小猫咪弄到枕头边领着睡了一会儿后,钻nǎinǎi我们这边来了,说他怕等会儿睡着后,不小心,一翻身把那小猫咪给压死了。

这是我睡得最最美的一觉。

过去,因我家的蚊帐,被爱华哥我们玩躲猫猫撕得大洞小洞的,晚上,那蚊子便钻蚊帐里,嗡嗡的哼着,像轰炸机似的在蚊帐里作怪。用nǎinǎi的话说,我不像爱民姐。爱民姐没心机,头一落枕头就天塌下来也不管的呼呼大睡了。而我,犯“jiān心”,只要有点风吹草动,我的眼睛便瞪得像狗铃铛似的。一般情况下,我一直要等到nǎinǎi把那“嗡嗡”声消灭了,方能入睡。可那晚,我倒下去不一会儿便迷糊了,只隐约的觉得爱华哥挤到了我们这边。

风,那么的轻,那么的轻;水,那么的柔,那么的柔。我们在小河边嬉戏、在田野里追逐。

我捉了许许多多的蝴蝶、蜻蜓,然后用线拴了小纸片,在那纸片上画上了许多的星星,再把小纸片拴到蜻蜓、蝴蝶的尾巴上,让它们带着我的那些星星,飞啊,飞啊……

“怎么了,怎么了?!”我的美梦被冷水浇醒的同时,nǎinǎi高八度的声音也刺进了我的耳膜。

原来,因停电,点了蜡烛做账的姑姑因太疲倦,迷糊中把蜡烛弄翻了,那掉下地的蜡烛在落地时燃着了我们那千疮百孔的蚊帐。结果,吓坏了的姑姑把我家大瓦盆里的冷水全浇到了爱华哥、nǎinǎi和我的头上。

“没引起火灾就好。”当姑姑满怀歉意的边拿毛巾为我擦头上的水,边对nǎinǎi说对不起时,nǎinǎi边用半湿不干的枕巾揩脸上、身上的水,边说道。

可能,如爱华哥自己所言,他是“钢铁战士”,被冷水浇得最多的他什么事也没有,第二天还蹦蹦跳跳的上学去了。而我和nǎinǎi,却因那半盆水的“洗礼”,病了半个多月。因发高烧,nǎinǎi的耳朵从此聋了许多。

水浇之事没过几天,开始好好上学,成绩也不错,让姑姑的脸上,也因此漾起了许多的笑意的爱华哥,又闹出了事来:他逃学。

那天下午,去百货公司办事的姑姑,因贫血,从百货公司二楼的楼梯上滚了下来,摔伤了,在家休息。

中午,爱华哥没回来吃饭——姑姑并不当心爱华哥中午的吃饭问题,因为赵老师或李斌都喜欢喊他去家里吃饭的。

到了下午,爱华哥背着书包,拎了一大串田鸡回来,说是他放学后去钓的。

隔壁的冯nǎinǎi看到了,夸爱华哥,说他太懂事了,知道自己的妈妈营养不良,会去钓田鸡来给妈妈补身子。

那时,我特佩服爱华哥的,便缠着爱华哥问这问那。可爱华哥却一反常态,对我不理不睬的。

那田鸡汤好喝极了,是我从小到大喝过的最鲜美的汤。

吃完饭,爱华哥让nǎinǎi休息,他抢着去洗碗——爱华哥去上学后,为了不影响他学习,洗洗涮涮的活儿基本是nǎinǎi在做,他抢着做,是心里有鬼。

这不,他的碗还没洗完,赵老师来了,问小爱华是不是病了,今早就见他无jīng打采的,下午怎么没去上学。

我们这才知道,爱华哥下午逃学了。

知道爱华哥逃学的姑姑,挣扎着翻身下床,拿了那把裁衣服的尺子,要打爱华哥。

爱华哥便跪地上,说下次不敢了。

赵老师把姑姑拉凳子上坐了,姑姑便审问爱华哥,为什么要逃学。

原来,当爱华哥知道母亲因贫血摔伤后,今早出门便没了jīng神,要死不活的,在学校也不与小朋友们玩儿,而是一个人坐着想心事。放学后,在经过百货公司食堂时,他遇到了百货公司办公室的王小马。

王小马便问他姑姑的伤好了没有。他说没有。王小马便说贫血得补,现在他刚好没事,他愿带爱华哥去八大河畔钓田鸡给姑姑补身子。爱华哥便接了王小马递给他的馒头,懵懵懂懂的边吃边跟王小马去钓田鸡。

“你跟他干什么?啊?!”姑姑气道。

王小马,我们知道,用隔壁冯nǎinǎi的话说,是个“油头粉面”的人。后来我才知道,冯nǎinǎi说的不对。王小马就是个有文化、爱干净的人,只是衣着打扮光鲜点罢了。

赵老师看姑姑生气,便安慰说难得小爱华这么的懂事。

不知怎么的,赵老师的话把姑姑的眼泪给引了下来,她一把搂过爱华哥,边打爱华哥的屁股,边嘤嘤的哭了起来。

姑姑一哭,爱民姐我俩也就扑到姑姑的怀里跟着哭了。

其实,那时我并不明白姑姑为什么那么伤心的哭。多年后,我才知道姑姑哭得那么伤心,是“寡妇门前是非多”。那王小马已三十多了,比姑姑还大了几岁。他一直没找对象,别人给他介绍,他也不要,因为他说他找的对象是要像姑姑那样有文化、清丽可人的。他曾在许多的场合表示他喜欢姑姑,还主动找过姑姑,可姑姑不理他。现在爱华哥跟他去钓田鸡,这不给好事的人落下话柄了么?昨天姑姑摔下楼时,王小马刚好遇上,姑姑都不让他扶。另外,最主要的,是姑姑觉得爱华哥太可怜:才六岁多的人,却因家庭的拖累,就变得那么的成熟、懂事。想想,那么小的娃娃,有谁会饿着肚子,钓田鸡来给妈妈补身子的?

这以后,爱华哥上学到是正常了,可玩心还是很大。有时跟班里的少数民族同学去寨子里玩儿,竟然在那云雾缭绕的山寨里住下了,把姑姑急的不知怎么才好——那时,县城周围的山上,野兽很多的。听说,那野兽,比如豹子、老虎,时不时地还会跑县城周边“偷猪”的。

可能是在学校里同学们互相教,或者是受到了我们家隔壁小军爸的影响(小军爸长了张滑稽的、像猫一样的脸孔,捞鱼摸虾可厉害了,冯nǎinǎi就曾说他是鱼阎王),上了两年学后,爱华哥除了学习外,学会了许多,当时在我看来特别厉害的本事:捞鱼摸虾、下扣子捉鸟、捡知了(蝉)、爬树、游泳、打陀螺、踩高跷、做弹弓……

那时,在县城,娃娃们都知道神弹弓爱华。

不过,那些吃的东东,好几样,都是因为我和爱民姐“馋”的缘故。那次,爱华哥不是钓了许多的田鸡回来给姑姑补身子么?喝了那田鸡汤后,我和爱民姐便经常哼哼唧唧的,想喝田鸡汤。这样,一到星期天,爱华哥就带我们去钓田鸡、摸黄鳝:“捞鱼摸虾,饿死全家”(冯nǎinǎi开玩笑说爱华哥的话)。所以,那时我和爱民姐特盼星期天的。到了星期天的早上,平时睡得像死猪似的爱民姐都会莫名的醒来。

爱华哥带我们钓的田鸡,不但滋润了我们的馋嘴巴,还补贴了家用——不知爱华哥是怎么联系上的,我们把钓的田鸡卖到了一个老中医家,一只田鸡可卖一分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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