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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乌》第二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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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什么要讲这个故事?因为先前开完会才回到房间,我就接到了李英打来的电话——李英把电话打给了和我一起到BJ开会的小金。接过小金递过来的电话,我还在心里纳闷,李英怎么不打我的电话,李英的吼声便排山倒海的冲了过来:“你的电话怎么都不在服务区啊?一早上都打不通!干哪样去了?!”

李英的声音是那么的响亮,不但把我多年来一直嗡嗡叫的耳朵震得生疼,还把小金的目光给引了过来。尴尬的我只好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儿,扭过头,挤眉弄眼,小声的对小金说:“别家是‘河东狮、母老虎’,我家的是‘女(李)英雄’——厉害啊!”

“什么?你说什么?!”

我忙说没说什么。

“你哪天回来?或者赶快给妈打个电话。”

“怎么了?”

“妈捡回了只小花狗!”

“我还以为什么事,她喜欢就让她领着玩吧。”我半认真、半开玩笑的说道。

“神经病。是只小母狗,可能还没断nǎi,叫都不会叫,怕要死了。”

“那……叫妈送……”听李英说怕要死了,我的心里也不由打起了鼓——捡来就死了,怕不吉利(不知从何时起,我也变得迷信起来)。

“妈不干,她说这小狗是爱民姐转世。她已抱着那小狗坐阳台一早上了。”

“妈不是说爱民姐没死么?”

“她说昨晚她做了个梦,梦见爱民姐转世变成了小花狗,所以,今早遇见这狗……”

我叹了口气,不知这事怎么处理才好。我知道,“特殊时期”时,母亲(那时我喊她姑姑,喊“妈”是后来的事)被造反派打伤,爱华哥又被人打昏死丢八大河后(当时,我们都以为爱华哥死了),因急火攻心,得的神经分裂症随时都可能发作。便对李英说今早刚好开完会,我看能不能赶上下午的航班,让她多安慰安慰母亲,注意母亲情绪的变化。

小金是第一次来BJ,特想去爬八达岭,在开完会回房间的路上,还和我约了明早一起去爬八达岭的。现在看我要赶回昆明,他便成了霜打的茄子。

看他那样,我安慰他说:“不瞒你说,BJ我来了多次,八达岭我还真没去过——‘不到长城非好汉’,这个‘好汉’只有你去当了”。我不知我的这话是调侃小金还是揶揄我自己——冥冥中,可能我不是,也不可能成为“好汉”的缘故,每次来BJ前,我都想着去爬八达岭,当回“好汉”的,可不知为什么,就是爬不成!

说起爱民姐,我不由想起了那个高兴了爱嚎叫两声,还特别调皮,然而也很懂事、孝顺的我的表哥爱华,和那个特别能吃苦耐劳,不知对我们付出了多少的爱,不论在多么艰难困苦的rì子里都那么的坚强,常常用那慈爱的眼神看着我们,命运多舛,在我的心里,已替代了我的亲生母亲,现在我喊“妈”,抱着那小花狗坐阳台上的姑母。

说起我的表哥爱华和姑母,先得从我的姑父说起。因为我的姑母,用我nǎinǎi的话说,是被我姑父那个“长得帅气,还会用树叶吹曲子”的姑父,从内地的大SH,“骗”到几千里外的边疆县城勐琅坝去的。

我的姑父李向前是昆明大板桥的一个彝族孤儿,十五岁时随滇军到北方打rì本鬼子。可他们部队才到北方,rì本就投降了。rì本鬼子没打成,可内战却赶上了。后来,他们部队起义,当了解放军。在解放SH时,他们团长受伤,团长的jǐng卫员也牺牲了,他便被派去看护团长,当jǐng卫员。

团长养伤的那户人家姓杨,也就是我爷爷家。我爷爷在rì本飞机轰炸SH时被高楼上掉下的砖块砸死,只有我nǎinǎi带着我父亲杨晓东和姑姑杨晓娟兄妹俩,靠卖针头线脑艰难度rì。那时,我父亲上高二,姑姑上初三。那时的我父亲特喜欢解放军。他就爱听团长讲打仗的故事。而懵懂的姑姑受我父亲的影响,也喜欢解放军。当她看到李向前用树叶就能吹出动听的乐曲,更让她高兴得不得了,觉得那太神奇了。

几年后,姑姑通过从朝鲜战场回来的我的父亲,找到了在澜沧驻扎的,在解放军某团部当干事的李向前(过去的勐琅坝,现已是澜沧人民zhèng fǔ的所在地)。

他们的结合,当时曾轰动了勐琅坝:远在大SH的娇小姐,嫁到了边疆小城勐琅坝,并且,连小姐的母亲都来了。

婚后,他们有了一子一女。儿子李爱华、女儿李爱民。

爱华哥三岁时,远在勐腊的我母亲怀孕了——将要出生的那个,后来被人叫大扁头的,就是我啊。

知道我母亲怀孕的我nǎinǎi,便带了爱华哥去勐腊照顾我的母亲。

爱华哥那时还没记事,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去的勐腊。

人说,初恋难以忘怀。我想,人生的第一个记忆,也是刻骨铭心的——勐腊,就深深的烙在了爱华哥的心里。他曾对我说:一九五八年,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在美丽的西双版纳的勐腊的军垦农场的一排平房前的花园里,他开始记事了。他不知道他是怎么来到这花园里的,也没什么觉得奇怪——房间里透出的灯光和天上的明月、蓝莹莹的夜空里的星星,还有花园里一闪一闪的萤火虫,好像生来就和他在一块儿的,她们就是他的好伙伴。他摘了许多的花朵儿捏在手里,又去追那带着星星飞舞的萤火虫。当他捉到一只漂亮的萤火虫,又去追另一只更漂亮的萤火虫时,脚下被蔷薇花的藤蔓绊了一下,他一踉跄,跌进了花丛里。他手里的萤火虫,便带着他眼里冒着的星星,飞了。正在这时,他听到了一声婴儿的啼哭。紧接着,一个亲切的声音传了过来:“爱华,爱华”。他懵懂的知道,喊他的人是他的外婆。他忙爬起身,挥舞着手向外婆跑去。外婆没看到他,转身进屋去了。“哦,快进去,你妈妈生了个小弟弟”。出门倒水,差点和他撞个满怀的接生婆对他说道。糊里糊涂跑进屋的他,眨了眨眼睛,莫名的想到:“闭着眼,小脸通红的这个小娃娃是我弟弟?躺在床上,搂着小弟弟的是我妈妈?旁边站着的这个人是我爸爸”?他朦胧的记得,这个人好像曾带他去捉过鸟儿,那时,他叫自己喊他什么来着?舅舅?还是……好像是……他奇怪极了,自己怎么一下就有了这么多的亲人。那时,他并不知道自己来自那个凄惨的、有二十四个望娘滩传说的勐琅坝。外婆带他来勐腊时,他还没记事儿,所以,当那晚他开始记事,便把我父亲和母亲当成了他的父母。他不知道,其实,一年前,他父亲所带的工作队,在中缅边境与国民党残匪交火中,为了掩护战友,他父亲牺牲了。那时,他母亲刚怀了他的妹妹爱民。单位的同事和隔壁邻居曾劝他母亲把肚里的爱民“做了”。因为,现在不“做了”,等孩子出生,他母亲一人带两个娃娃,那可就苦了。可他母亲舍不得,说那是向前的骨肉。她说再苦再累,她也要把孩子给抚养大。现在才解放,rì子是苦一点,可rì子会慢慢好起来的。我出生十多天后,他母亲发来了爱民丢了的电报。接到电报的外婆,忙带了他赶回勐琅坝。经过两天的颠簸,黄昏时分,外婆才带着他回到了勐琅坝。

“阿姨”。没等外婆开口,懂事的他,便对那个眼含忧郁,有着黑油油的长辫子,起身迎接外婆他俩的女子喊道。

他看到,那女子愣了一下,不知为什么,她的眼里荡起了波澜。紧接着,那泪水便像断线的珠子,咚咚的往下落了。看那女子这样,他便吓得往外婆身上靠。那女子蹲下身,把他紧紧的搂进了怀里——原来,这才是他的亲生母亲。这时,那个他们进门后,一直坐床上玩儿的小女孩翻身下了床,歪歪倒倒地跑了过来,扑到他母亲身上,也吁吁的抽泣起来。不知为什么,看那小女孩哭,他也觉得鼻子发酸,也呜呜起来。

“你们母子见面,应该高兴才是,怎么一见面就哭啊?”外婆擦着眼角的泪水道。

“不是说爱民丢了么?”过了一会儿,外婆想起了爱民丢了的事。

“骡马队的夏师傅刚送回来。”

他母亲说,那天是个赶集的rì子,在百货公司货栈门市上负责发货的她,从早八点开始便忙得连中饭都忙不得吃,也忙不得照顾带身边的爱民,只是在爱民“妈,我饿,我饿”的催促下,才小跑着去买了碗卷粉给爱民。等街子散后,她才发现,爱民不见了。“怕不会是那个少数民族妈咪喜欢,抱走了吧?”当知道爱民丢了,帮找到了天黑还没找到小爱民后,有人猜测到。原来,那天爱民吃完卷粉,便坐门外看赶集的人,看着看着睡着了。那时,有个好心的少数民族女子看到爱民趴在冰冷的台阶上睡觉,便把她抱起来,放到了货栈门边,一个装了些毛巾的大纸箱里,并拿了块毛巾盖到了她的身上。

他母亲流了三天的泪。今天下午,当夏师傅把爱民带到她面前,她还以为做梦呢。

“送货去上允的夏师傅,把货物都装到马车上,来帮老宋带那箱毛巾,因为要忙着赶路,看也不看,便把那纸箱放车后,用绳子胡乱的绑了便上路了。都快到募乃了,才看到了爱民”。他母亲道。

“那么远的路……”外婆幽幽的。

那时的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好像又没明白。

吃完饭,当他母亲安顿他睡觉时,他的思想出了岔,他想起了远在勐腊的我的父母(在他的心里,他们才是他的父母),他便抱了自己的衣服,说我要回去了。

“回哪儿”?他母亲没听懂他的话。

“我妈妈那儿”。

听了他的话,外婆愣了一下,说:“傻孩子,这才是你的妈妈,这是你妹妹。远方的那人,是你的舅妈。”

“不是、不是!我要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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