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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器近》第二章 隐忍剑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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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月sè如霜,秋风正凉。

蒲花轻抚着手中这口祖传的无鞘长剑,凝视着上面刻着的那行“兀自狂杀小天下”七个字的古篆,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口杀气十足的长剑,已不知令多少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丧生,令多少无辜的人丧命。

这些人的冤魂,似也游离、萦绕、纠缠在剑身之上,哀戚呼号,久之不去,像是在勾魂索魄,又像是要反噬报冤,却更增添了这口剑的暴戾和不祥。

这口剑,并非不配剑鞘,而是无鞘可配!

——普通的丝麻皮革根本罩不住它的剑刃之利,剑锋之快,碰之即折,逢之即断。传言盛唐时,以炼剑著称的大铁师傅,曾想用北极出产的寒铁为此剑配鞘,却被这口剑杀尽天下、桀骜不驯的杀气慑裂。

就连蒲花自己,有时也不免为此剑的杀机所控,杀气所侵。

——他四岁练剑,九岁时就用这口剑,斩杀了河间一带无恶不作的采*花大盗满天飞;十五岁远赴大漠,在凛冽无情的风沙中,一剑砍下了朔方逆贼之首“轻*薄剑”卢生平野望的人头;十八岁那年,他又率人灭掉了纵横河朔、为恶一方的“斩飞堂”,用这口剑战杀了“斩飞堂”总堂主霍斩飞!

少壮成名的豪情与鲜血已不复在,但这口剑却一直伴随着他弑恶除魔,染血杀生,纵横江湖。

嗜杀的长剑,在凄冷的月光中,闪起一抹奇异的寒光。

这次,它又会饮何人之血?杀何人之头?又将徒增多少剑下亡魂呢?

蒲花一阵莫名的感慨。

收拾好行装,系紧了自己暗青sè稠面衣裳的衣带,绑好了暗黄sè的草履鞋,提上这口透着暴戾和不祥的无鞘长剑,他才迈出了梦回门总舵的大门,直奔后山的小路。

暗月之下,似有一道淡如墨、清如雾般的芳影,躲在一个灰暗的地方,暗自徘徊,久久地注视着他,久久地凝望着他。

他回望了一眼梦回门深黑sè的大铁门,无奈地叹息着。大雁阁被毁之后,他落拓天涯、亡命江湖,刚刚才有个落脚的地方,得遇名师,本想休养生息,伺机报仇,却为形势所迫,又要逃亡。

也许他的人生,就是要在颠沛流离中辗转?就是要在落魄无依中抗争?

江湖人的一生,又何尝不是如此?

一朝入江湖,一世为江湖。

逃不开,躲不掉,就像上苍注定的命运一般。

他能逃出这样的命运吗?

午夜的凉风吹动着他的思绪,也撩起他的惆怅。

江湖风高,征途漫漫,何处是归宿呢?

他沿着崎岖的山路,如猎豹般谨慎地奔行着,尽量使自己的行动不发出声响。

浓密的树林里,不知隐藏着什么凶险。一路上,他至少已看到了三处猎人诱捕野兽时布下的那种隐秘的陷阱,还有南诏丛林里老猎手们捕虎的机关。

也不知是展骥老爷子的人为了御敌安排的,还是谢晓秋的人为了防止有人逃出去布下的。

但无论前方的路多么险恶,无论前面是刀山火海,还是恶人绝阵,他都决心一定要闯出去,义无反顾地闯出去。

用他的剑,和他十足的信心与必胜的信念闯出去!

远山,回荡着猫头鹰的啼声。

(二)

天地间忽然杀气弥漫。

如霜的月sè忽然隐入一片黑暗中,冷瑟的秋风也似透着绝灭的寒意。

莫非他已闯入了“八大绝阵”之一的“绝魔阵”?

——八大绝阵,想必是依照奇门八卦的乾、坤、震、巽、坎、离、艮、兑而布,分别对应着天、地、神、仙、人、鬼、魔、兽。

《周易?说卦传》有云,“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shè。八卦相错,数往者顺,知来者逆,是故易逆数也”,八大绝阵既然是按八卦而布,势必阵阵凶险难测,一阵比一阵恶毒诡谲。

他自知无法破阵,只能闯阵。

此处山棱交错,丛林密布,山水相依,他走的当是“艮”位,“艮”为山,山泽相济,想必易守难攻,他只能逢山开路,遇敌杀敌。借着迷离的月sè,他仔细地察看着四周的动静,绝不敢忽略任何一点儿风吹草动。

蒲花知道,在这样凶险莫测的阵法中,任何一点儿疏忽,都可能是致命的。

一股透入骨髓的凉意猛然从背后升起,就像夜行途中忽然遇到了饥饿的野狼,他突然停下脚步,紧张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站在了那里,既不敢前行,也不敢回头。

他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握紧了自己手中那口无鞘长剑的剑柄。

(三)

月sè下,一位幽灵般的黑衣人,默默地站在黑魆魆的密林中。

不知这个人是何时出现的,还是他一直就默默地站在那里。

这个人只是默默地站在一处月光照不到的地方站在,一棵高大浓密的槐树下。

剑光森寒,目光如狼,闪着幽深的绿芒,一动不动地默默注视着悄然走过来的蒲花。

蒲花紧握着剑柄,也一动不动地看着月影下的这个人。

对视了半晌,蒲花才突然问道:“阁下什么人?”

黑衣人还是默默地站在那里,居然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莫非真是地狱出来的讨命恶鬼,勾魂索命的幽灵?

风中飘起零乱的落叶,在充满杀气的天地间旋舞。

一片叶子在风中翻转着,打着旋儿,缓缓飘进两人之间的空地中,竟然突地断为两截!

——黑衣人的剑气,竟能将落叶折为两段,功夫自然也不可小觑的。

蒲花的面颊上,已渗出了冷汗,可是他仍然不敢动。

他已隐约感觉到,更可怕的,不是面前这位幽灵般的黑衣人,而是那看不见的一刀!

黑暗中,慢慢地闪过悄无声息的一刀。

这一刀徐徐地刺向他的后腰。

透过天边冷月的光华,徐徐接近他背后最不易防守的部位。

这一刀并不快,也不急,反而很慢。慢得就像风中轻缓飘落的鹅毛,漫舞飘扬的柳絮,轻而缓,徐而慢,让人轻易觉察不到。

这样的一刀,才是致命的。

蒲花居然察觉到了,突然冷哼道:“没想到,颜先生居然也有这样一刀!”

言下之意,他已知道了这位使刀的人是谁,而没想到的是,这样一位刀法名家居然也会暗算偷袭。

这个人似乎就站在他的身后,蒲花却没有回头,他也不敢回头。他知道,只要他一回头,说不定就会身首异处,被一刀砍下头颅;又或者,面前的黑衣人也会发出致命的一剑,刺进他的胸膛,刺穿他的心房,他不敢冒险。

“对付你这样的高手,什么样的刀都可以。”

背后的这个人居然说话了,而且也没再出刀。

他也不敢出刀,也不能出刀,因为蒲花的剑,不知何时也已从腋下伸过身后,剑尖直指向他,冰冷的剑锋在朦胧的月光中,闪着森凉的寒意。

说不定也能随时发出致命的一击。

没人敢小看蒲花的剑法。

“颜先生用的是什么刀?”蒲花慢慢地向前斜跨了一小步。只是慢慢地斜跨了一小步,移动了一小步的距离,他仍然不敢回头,仍然不敢前行。

他猜不出在这一刀一剑的夹击之下,两个人会发出如何凌厉的一击。惟一可以肯定的是,这样的一击,势必是必绝、必杀的。

“问君。”这个人冷冷地道。

——问君?

——问君何为?问君何殇?问君何苦?

——问君能有几多愁?

——“怀门”门主颜别禅用的就是那柄“问君能有几多愁”的问君刀?

一问一答中,颜别禅居然猛地出刀,一式“怒问”,带着探问的疑惑,诘问的怒火,不可一世的愤怒,斩向还在思索中的蒲花。

这个人居然总能找到对手疏忽的地方,一个人在思索的一刹那,正是他疏于防范的时刻。

任何一个小小的失误与疏忽,都可能是致命的。

——何况,任何高手都怕把自己的后背留给敌人,因为那是每个人致命的死角。正面交锋,兴许还有搏杀的机会,可是把背后留给对手,根本看不到对手的情形,无异于死路一条。

蒲花居然能够背后出剑!

带着至快至杀的凌厉,带着简洁迅捷质朴的无邪,带着一股凛然的正气,不屈的勇气,以一种奇异的姿势划出,闪shè的剑华,就像划落夜空的星雨,划开情*人双唇的吻痕,居然一剑就刺进了颜别禅的胸膛,左胸。

颜别禅的刀仍挥在半空,余劲未尽之时,已停顿了呼吸。

“这是什么剑法?”

“隐忍剑法。”

这是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这就是当年蒲花远祖“剑中不二”蒲鹰蒲大侠纵横江湖的“隐忍剑法”?!

凝天地之气,观动静之机。

动静蛰伏,捕形追影,后发先至,在敌人前力将竭,后劲未继的一刹那,予以最迅捷、有效的一击。这样的剑法,需要隐忍不拔的耐xìng与极强的判断力。

这样的剑法,极其冒险,但也极其有效。

刚才蒲花试探xìng地斜跨出的那一小步,却占据了一个有利的角度,使他有机会出剑,而又能同时提防面前的黑衣人。

就是那一小步,却凝聚着一个人瞬间的判断力、聪黠的智慧和果敢的勇气。

蒲花做到了,所有他没有死。

颜别禅却死了。

死在蒲花以一种奇异的姿势,划出的那至快至杀的一剑之下。

蒲花没想到的是,自己居然一剑就能杀了他,他没想到颜别禅距离自己这么近,他更没想到的是,传说中的“问君刀”颜别禅居然如此不堪一击,莫非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他不想杀人。

在这个险恶的江湖中,杀人,或者被杀,绝没有第三种可能。可是蒲花却总是希望兵不血刃,尽量少杀人或者不杀人,这种想法是很可怕的。

他也不能杀他。

——杀了他,无异于与“问君刀”颜别禅所领袖的整个怀门为敌,不知会有多少高手,要找他报仇索命,他不想树敌太多。

可他没想到颜别禅居然死了,而且死得这么快,死的这么彻底。

——江湖争战,又怎么会不树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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