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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国雪》8第三章 小公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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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小公子(上)

太子中毒昏迷,东宫这边忙乱不堪,却不知道左贵妃那处,嘈杂更甚。无弹出广告小说

二月初二一早,贵妃便打发了亲信的宫女,向白川国主报称身体有恙。但宴请新取官员的宴席,主君从来就没有缺席的道理,再加上这一届的新科状元还是柳回雪,国君更疑心左妃只是为了让他冷落柳回雪,才伪称抱恙。于是只应允了她,等御花园的宴会结束以后,再去瞧瞧。谁知道到了午后,连太医院内资格最长的御医也一并来了。

说是左贵妃有临盆的征兆。

竟比推算的产期早了一月有余。

国君的子嗣单薄,之前的几个儿子都幼年夭折,养到成年的只有一子二女。谨致城居于东宫,早过了承欢膝下的年纪,两个女儿也已出嫁。隔了十余年,如今后宫总算又有动静,当然是一等一的大事。于是也顾不得柳回雪了,匆匆忙忙地就往后宫去。

左妃这一胎既是早产,又是难产,折腾到了傍晚,还没有生产的迹象。灯火通明的殿内,从太医到婢女都进进出出忙个不停。国君端着茶碗坐在外厅里等候,也是坐立不安。这时候东宫来了人报消息,国君心不在焉,又加上内殿里甚为喧哗,更不时传出女人的痛喊声,一时没有听清楚是谁中了毒。随口答道:“是柳回雪么?不必理会,歇一歇就好了。”

魏紫“扑”地跪倒:“陛下,不慎中了暗算是东宫殿下!他现正昏迷不醒呢!”

国君一惊,居然跌碎了茶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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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里来了太医,姚黄一见并不是常来为太子诊治的那位,脸色一沉:“李大人呢?”

答说,到左贵妃那处去了。姚黄也只得令他上前请脉。这人在谨致城的手腕下头垫好了软垫,却不伸手把脉,先望望旁边两位眼生的一男一女。霞舞知机,应了声“容我与柳公子先行回避”,便扯了柳回雪,往宫殿外头走。

临去前,姚黄给了霞舞一个眼色,要她盯紧柳回雪。

虽说柳回雪是东宫毒发之前,在她与魏紫面前亲口保下的人,但这毒来得实在奇怪。东宫的饮食衣着一应物品,都是经她和魏紫亲手过的,又有霞舞她们在暗中保护,外人着实没有下毒的机会。除了东宫里这几位知根知底的侍女仆从,就只有今天与他独处了一整个下午的柳回雪了。姚黄总觉得,下毒一案的根源还是要着落在柳回雪身上。

姚黄以为霞舞和她是同样的想法,不料她递出去的这个眼神,霞舞竟装作没看见。

把闲杂人等都请出了东宫,这位姓陆的年轻太医终于开始详加诊断。三指按在脉门上沉吟了许久,又翻开太子的眼睑仔细察看。末了,还将一枚银针刺入穴位探查,再取出针时,果然见到尖上一点微微的墨色。

这才下了结论:“东宫殿下是中了‘闰月’之毒。”

“啊?”姚黄大为吃惊。

这种毒,在白川的宫殿里算是大名鼎鼎。姚黄自然听说过。不但听过,她还亲眼见过。七年前就是这种怪异的毒药,接二连三地夺走了数条性命。中毒之人先是昏睡不醒,然后短则十来日,长则数月,无一例外地七窍流血而死。但是案子当年内就告破,既追查到了投毒的真凶,太医院也找出了毒药的缓解之法,这毒就不那么可怕了。于是,渐渐地也就绝迹宫中。

陆太医如今也说,幸喜太子服食的分量不重,性命应是无碍的。

只需要每日以银针刺穴,再辅以药汁擦洗,沉睡个几日,就能完好无损地醒过来。

然而话锋一转,又说,幸好这毒是吃下去的,要是以血行侵入体内,只怕就棘手得多。

姚黄刚放下心,因为这话,一颗心又被吊起来。慌忙问道:“陆大人,如此说来,投毒之人仍有可能是存心要害殿下的性命?”对方却连着摇头叹息:“宫中险恶,我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只说事实,不敢妄加揣测。”

又说今天已有人为东宫行过一遍针,他明日再来。写下药方便告退了。

姚黄拿着方子,翻来覆去地却看不出什么异样。也只能放在一旁,先伺候太子更衣。除了他的外衣,摸到里衣时,忽然发现衣摆处缀着什么亮亮的东西,捏到手里细看,才知道又是一枚银针。陆太医是个心思细又胆小的,自不会把针忘在这里。何况这针也不是平常太医诊治用的,不但粗短,而且还上了药。姚黄忙小心地收好,留作证物。她却不知道,这是之前太子从柳回雪那里收缴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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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回雪跟着霞舞出了东宫。

初春的夜风拂面而来,带有泥土的湿气。看样子,是要下雨了。

霞舞走在前面,催促他:“柳公子,咱们还是快些回您那儿去吧。——要下雨呢。这时节的雨水虽然金贵,但要是临头浇下来,那可不好。”柳回雪依国君的安排,也住在宫内。不过在西头的偏僻处,离东宫极远。他倒不是不信霞舞,只是体内余毒未清,既觉虚乏又觉疼痛,抬脚也使不出力气。

霞舞见他脸色苍白,才想起原本中毒的不止躺在东宫里头那人。忙道了歉,又取出一颗药丸递给柳回雪。

柳回雪接过来含在舌根。入口虽苦涩,倒是有效。

不由得大是好奇:“想不到你还随身带着这样的东西。”霞舞身为暗卫,果然与一般的宫女大不相同。

霞舞“噗嗤”一笑:“不光是这些,也有毒药。最常见的入口立毙,稍好一些的下在茶水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能夺人性命。至于最上等的毒药……都是用来自尽的。做成胶丸藏在齿间,一咬破,登时毙命。”

“宫里哪来的这些?”

霞舞答道:“太医院里什么稀奇古怪的药材都有。只要有方子,想毒死全白川的人都能做到。明的来不行,太医院那些人就鬼精着呢,一看用药就知道大有问题。所以要把一张药方拆成两半,甚至三份四份,君、臣、佐、使,都从不同的方子里出。再有不懂药性又胆大的,就直接花银子疏通。”见柳回雪听得出神,霞舞倒笑得更开心:“真要做起来,哪会那么容易。譬如东宫里,所有的药方都经过我的手。旁人想配出毒药来,绝不可能绕过我去。太医院也有病案,哪里出了问题,稍加研习就一清二楚。至于暗地里买走的,药虽然查不出来,但宫里头使出去的银子都有印记。查不到药,查银子,也是一样的。”

“这么说来,东宫今天中的毒,也不难查出来源?”

“不难。殿下没有妻妾,东宫里本来就人少,又全都是打小就长在一起的,没有外人。药是从我手里走的,如果是东宫里头的人自行调配的毒,那我决计脱不了干系。至于银子,明帐归姚黄姐管,暗里的私帐则是归我管。谁收了黑钱攒了私房,我也知道得一清二楚。要是有人使银子从外头买来了毒药,姚黄姐和我两个人不可能都不知道。”

“就算再胆大包天,也不至愚蠢到使公家的银子买凶投毒吧。”

“确是如此。所以姚黄姐那边,多半查不出什么。我这里也一无头绪。这么说来,事情不免落到姚黄、魏紫还有我,我们三人头上。当然……”霞舞“哧”地一笑,“——还有您,柳公子。”

柳回雪只得回以苦笑。

方才姚黄递给霞舞的眼色,他也看到。论嫌疑的确是他最重。也难怪太子要拼着最后的气力保下他。

一摸到太子的脉象,就知道他中的是“闰月”的毒。这种毒倒是和自己颇有渊源。七年以前,他的父亲武安公一睡不起,就是因为这个。所以他才能在第一时间帮太子施针缓解毒性。现在霞舞挑明了话端,他便缓缓地吟出一句诗作为回应:“今岁何长来岁迟。”暗扣“闰月”二字。

霞舞了然地点点头:“公子也是明白人。”

一路行来尽是些弯弯绕绕的小径,两人走了许久,才穿过御花园刚到了中宫前头。柳回雪知道中宫久已无人居住,却见到殿里点着灯火。屋檐下头挂了一排镶金的红灯笼,也都是亮着的。心下不禁好奇。却听见霞舞轻嗤一声:“这还不是贵妃娘娘做的好事。自以为要入主中宫了,便吩咐下人们先把宫殿洒扫干净了备着。这也罢了,还托辞是为了怀念先王后。也不掂量掂量自己,东宫殿下的嫡母,什么时候轮到她来出头。”

两人说着话,空中已飘起了细如牛毛的雨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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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哗啦啦”地下得愈发大了。新年以来,这还是白川的第一场雨。

最后是霞舞拉着柳回雪勉强跑了几步,才没被雨水淋个透湿。进了国君赐他住的偏殿,两人都喘了一口气。柳回雪急跑之后骤停下来,一下子觉着心口疼得厉害。不由得按紧了疼痛处,想要快些找回力气。

不经意间,霞舞的指尖已搭上了他的脉。

柳回雪觉察到一股暖意透进来,顿时好得多了。连忙道谢,霞舞却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柳公子,你我明人不说暗话。太子殿下把我给了你,自然是有看视你的意思,但也是为了看顾你。我既认了你做主子,就不是假的。不然方才也不会把东宫的底细全搬弄给你听。——私下里,我也不信殿下中毒之事和你有关。”

看守偏殿的两个小宫女见柳回雪回来,忙上前问安,待见到他身边的霞舞,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霞舞却不理会,径自拉着柳回雪坐下。顿了顿,才说:“殿下为公子你结的这个发髻,虽说是心意,但也弄得太匆忙了。要是这样去觐见陛下,反而是不敬。”说着就拉散了柳回雪略微被雨水打湿的头发,要重新梳理。柳回雪见她又要和他的头发过不去,连忙阻止:“夜既深了,雨又下得大,陛下今日当不会再召见我吧。”

一室沉默。

宫殿的里门还开着,抬头向外望去,昏暗如墨的天光里,万千银芒倾泻而下。敲打在窗上,亦发出接连不断的铮铮声,如琴如泣。

霞舞想了一会:“也未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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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贵妃处,喧哗吵闹声远远盖过了雨声。

映在纱窗上的人影来来去去地摇晃了许久。终于,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盖过了其他所有的声音。

里门“吱呀”地开了,出来一位宫装少女。国君见到左相的幼女亲来报信,已猜到了该是个好消息。可心里仍有些担忧。直到左小姐把确凿的讯息说了出口,他心里的大石才落地。“——恭喜陛下了,贵妃娘娘生下了一位小公子。母子皆康健无虞。”

后边的李太医更是颤颤巍巍地连声说:“小公子的生辰是二月初二……龙抬头的日子,又恰逢白川久旱甘霖……将来必定贵不可言,贵不可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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