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够久的，”埃罗莎对着从洗浴室出来的谢远白抱怨道：“只不过洗个澡而已……好香！”

其实那只是淡淡的果香味，沐浴乳总是带着一些香气，谢远白有些懊恼地想。

埃罗莎惊讶地看着穿着白色棉质睡袍的谢远白，黑色的头发与黑色的眼睛，在这片大陆上十分少见，原本沾满血污的脸已经清洗干净，露出清秀的脸。

他看上去如此的安静温和，但是埃罗莎记得他刚才走出丛林的时候，挟杂着一种死亡的戾气，飘落的黑羽粘在他身上的血迹上，既狼狈又令人惊恐，却也无法让人移开视线。

而现在，清洗干净的谢远白从里到外看起来就像一个斯文无害的学者，而身上带着的果香又让人想起东方的香料的神秘和遥远。

“你用了香料吗？”旁边的休斯问，他偏着头打量着谢远白，显然感觉与埃罗莎一样，然后他又加了句，“那可是奢侈品。”

“是一个旅行者给我的，”谢远白心虚地说，“只有一小块，我想给伯爵夫人留个好印象。”

“好印象不是这么留的，”埃罗莎提高声音说，“作为一个仆从，你可不能自作主张……”

“抱歉，”谢远白说，“香味明天应该会消失。”

埃罗莎扁了扁嘴，香料虽然昂贵，但是时效很短，所以大部分的贵族都不会天天使用。谢远白的话——身上看起来只有那把刀值钱一点，应该不会是贵族——这年头的贵族，全部都缩在自己领地的城堡里。

在接下来的三个小时，埃罗莎对谢远白详细讲述了城堡的规矩和在伯爵夫人身边做侍从的注意事项。

“做好自己的事情，谢远白，”女孩在出门的时候微笑了一笑，“如果你想保命的话。”

在这个时代中，贵族掌有生杀大权。别人的死亡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唯一有关系的是，这件事情如果关系道他们的利益的话，他们会更加毫无顾忌地杀害贱民、奴隶甚至于平民。更有甚者，为了贵族理所当然的政治理念，整个城市都可能灭亡。

真头疼啊……来到了这样一个年代，离开了所有的人，告别了所有的文明世界……

谢远白躺在床上，周围一片漆黑，他的BUCK夜鹰平刃放在枕头底下——柔软的枕下放着杀人的利器，这种生活真让人无法适应。

谢远白知道房间里的布置，但是即使是长大眼睛，也依然无法看清房间里的情况。今夜没有月亮，也没有风声，安静地如同一个坟墓。

他的眼泪忽然流了下来。

即使哭泣也不会有任何人看见的地方，即使死去也不会有人在意的地方。

可是还是不甘心！

背负了那么多人的期待，好不容易穿越了时空的桎梏，却没有能了解末日的原因。

不甘心！明明努力过了，却依然……得不到答案。

黑色的夜与丛林的血腥都是些无所谓的事情，只有这件事情——

只有这件事情值得哭泣。

对不起。

×××

无论多黑的夜晚都会被阳光划破，当休斯一脚踢开谢远白的门准备以前辈的姿态说教一番的时候，却没能喊出声来。

那个人毫无防备地睡在狭窄的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一团。

休斯原本的计划是想将准备好的侍从衣服扔到这个家伙脸上——埃罗莎就常常对他这么做，这让他感觉如果他也能这么做一回的话，肯定很痛快。

于是这个理想今天就准备实现，他提早来到了谢远白的房间里。

他抬起手，举起衣服，他都几乎要向他的脸扔过去了，但是举了两下，却没有丢下来。

那是一个很年轻的人，那稚气的脸让休斯觉得，那几乎还是一个孩子。

他的睡脸安静而毫无防备，就像某种毫无戒备的天真孩子，而非昨天沾着血迹的那种凌厉。

他犹豫了一会，将衣服放到他的床头的小凳子上，然后将这个人推醒。

当阳光落入他的眼睛的时候，那双黑色的眼睛显得那么茫然和慵懒，那个人茫然地看着自己。休斯一瞬间没法说话，他有些不知所措，他所接触的人，没有这样的眼神，即使在这里的孩子，眼里也充满了算计。

当然，那种感觉只是一瞬间的事情，那双黑色的眼睛一下子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倚在床上的那个年轻人就像他们原先见到的那样，安静有礼，却带着淡淡的疏离感。

普通人肯定不会接受这份工作，尤其是谋杀者提供的，当然，在这个世界，这种程度的杀人并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休斯一边想着，一边指了指小凳子上的衣服说：这些是你今天穿的衣服——最好不要弄脏，还有一套正在赶制中，如果今天完成不了就要等明天了。”

谢远白有些挑剔地看着小凳子上的衣服，这毫无疑问是一套西服。西服发明的年代是在资产阶级革命之前，所以现在是在中世纪的末期吗？

他一边想着，一边从那里将衣服拿起来。

“快点穿好，昨天的话还记得吗？”休斯将动作慢腾腾的谢远白从床上拉起来，“刷牙洗脸，伯爵夫人的早餐快要开始了！”

估计几天没睡床，谢远白睡的还蛮舒服的，一边被休斯推搡这，一边露出不情愿的表情。虽然在特种部队服役过，但是某些天性还是无法改变。谁都喜欢睡懒觉，尤其到了研究院之后。

“伯爵夫人的早餐在中庭的露台，赶快过去，”休斯拿起某块不知作用的抹布往谢远白脸上擦了几下，然后让他迅速换衣服，“别怪我没提醒你，伯爵夫人有些怪……习惯，总之，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好……”这是谢远白早上说的第一句话。

“别给我慢腾腾的！”休斯听了以后却气不打一处来，“埃罗莎把你交给了我，我可得好好看着你……好了，换上鞋子快走！”

谢远白就这样被休斯推了出去，当阳光完全撒在身上的时候，他才真正清醒过来。

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过来的年轻人，谁也不会这份危险的工作邀请，但是事实上谢远白接受了。

他穿着侍从的白色衬衫和马夹走在庭院里的时候，早晨的阳光让鲜花盛开，晶莹的晨露从展开的花瓣上滚落，滋润着土地。

也许是看到了人类觉得太高兴了，也许是前景有而来希望，莫名其妙的就答应下来——当他听到英语的时候。是地球吧，虽然有些奇怪，但是这些人类和这些无害的植物，远离着那个奇怪的丛林后，一切都会变得正常吧。

虽然现在在遥远的过去，但是还是要继续生存下去，替研究所的同事们看看这个世界。

他绕过长长的柱廊，来到了伯爵夫人用早餐的露台。

在凸出的露台上，站着一排侍从，谢远白很自觉地站在最末位——这是埃罗莎交代的，他才刚来到城堡，现在一些事情用不着他做，只要在旁边看着学习就行了。

“不过，马上会轮到你噢，”埃罗莎那样说着，“在那之前好好看着，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

这是一个漂亮的露台，它被建造在建筑物的二楼。精致的扶栏上缠绕着一些藤蔓花卉，这会儿因为温暖的阳光而盛开了，散发着淡淡的花香。清晨的阳光十分柔和，撒在白色大理石铺成的露台上，以及漂亮的餐桌上，将花瓶上插着的新鲜玫瑰上的露水，照地如同钻石一般。白色的蕾丝纤薄桌布随着威风缓缓晃动裙边，显得如此的平和。在餐桌上放着新鲜的橙汁，白色的陶瓷餐盘里放着热气腾腾的面包，焦黄的土司，以及小巧可爱的松饼，并且以紫色的鸢尾花作为装饰。银色的餐具被整洁地放在一边，静候主人的光临。

在露台之外是个种满了观赏性花朵的中庭花园，它们被划分为四个区域，十字型的道路便于人们行走。穿着侍从西服服饰的男性，与穿着女仆装的女性们匆匆走过，一幅忙碌而生气勃勃的景象。

而在十字道路交汇的中点——那里原来应该是一座漂亮的喷泉，但是这会儿没有水流喷涌而出，而是挂着两具人类的骨骼。

在温柔的阳光中，与这一片欣欣向荣的早晨情景毫不相称，但是所有人的面无表情，却又让人觉得理所当然。好向那些人类的骨头并不是什么恐怖的东西，而是某种平常的装饰物，既惹不起人的兴趣，却也不会让人讨厌的布景。

那些人匆匆走过，没有一丝的停顿，看到骨头的眼神与看周围景色的情景完全一样，如此的冷漠。

虽然现在在遥远的过去，但是还是要继续生存下去，替研究所的同事们看看这个世界。

这个如此残忍，又冷漠的世界。

要好好的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