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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镜梳妆》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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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珊瑚……”

“珊瑚鬼……”

“我的珊瑚……”

梦里,镜子中有一个美人。 美人,却是和我一样的脸。

这是一座夏夜的竹居。银色苍穹里缤纷闪烁的晚星,交相辉映在小居内的浴潭里。清澈见底的浴潭边,鱼形香炉里燃灼的熏木升出缭绕的檀烟,袅袅地攀爬在湿润的空气里。

竹居里的美人面容素净,嘴角含笑,端坐在晶莹的琥珀镜前,执起笔来对镜梳妆。点绛唇,黛轻眉,玉面桃花,风姿百千。

他拿捏着描法,平坦的胸部微微起伏,乌墨一样的长发旖旎在水蛇般的身躯上。臧紫色的华服围称着轻灵的锁骨,裳上飞扬着幽魅的金色骨蝶。

他身边斜卧着一个风神俊逸的男人,有着和杜子仁一样英武的皮囊。

杜子仁的皮囊慵懒地靠坐在他的身旁,白色的浴袍大敞着,露出小腹上点点暧昧斑驳的爱痕,一脸情事后的满足;骨节分明的手指梳理着他披散的发,系上金色的发带,双手略加回转,便成了两簇动人的双髻马尾。

……太可怕了!我在陌生的榻上翻来覆去,拼命地想从这诡异的梦魇中挣脱。

徒劳无功。妆毕,杜子仁笑着放下了他的长发,身子愈贴愈近,把手伸进他的衣襟里慢慢地摸索着,换来几声嗔怪的轻斥;又从华服里伸出手,向上勾住了他的脖颈,低头与他交缠着深吻,长长的指甲挑了几挑,剥落的衣衫便一件件掉到了地面上。他软倒在杜子仁的怀里,启唇抱怨了两句,很快陷入情-事的迷乱中。

我看见那人和我一样的双腿挂在杜子仁的腰间,随着他的深入轻轻摆动;看见他和我一样的嘴唇蠕动着,发出声声妖媚的低吟,对面前的男人吐出诱惑的爱语。

“子仁,我只为一人……”

“我只为你一人……”

“只为你一人……”

——不,不可以!

我猛然惊起,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掌心和后背早已满是冷汗。

定了定神把手放在胸前,毫无疑问的,感受不到一点心跳。对啊,我已经死了。

死了,怎么还会做梦呢?

一觉醒来,自己竟睡在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入目是一片浓厚的胭脂色,我拉下盖在身上的薄被,掠开沉重的床帐,发现原先典致淡雅的竹居变成了鬼斧神工的富丽殿堂。荼白的石柱,玉肌般的石壁上繁复的铭文,顶面燃着一排排微亮的萤灯,一级一级的玉阶从这张流苏大床延伸而下,直达堂中;而辉星映月的小潭则变成了半横在床前的华美屏风。那座高大的臧紫色屏风上,翻飞着只只金色的骨蝶。

我心中咯噔了一下,凝视着那些骨蝶,仿佛它们下一秒就会冲破屏障的束缚,向我飞来。

空旷的大殿里,只听得到我紧促的喘气声和身边的人轻缓的呼吸声。

身边的人?我侧头看去,那人英俊的睡脸毫无防备地暴露在眼前。他微红的发陷在绵软的枕头中,眼角微扬,唇线柔和,看起来睡得相当安稳。

脑海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发出绷断的噼啪声。

——我,我刚才都梦见了什么?跟这家伙翻云覆雨?还是被压的那个?!我震惊地看着入梦正酣的杜子仁。

不得不说,这家伙长得确实祸害。眉毛生得恰恰好,眼睛端得恰恰好,鼻梁长得恰恰好,无数个恰恰好加起来,就凑成了完全的相当好。就算是自诩见遍天下美人的我,也从未见过如斯美男。这样的长相,别说是女鬼,怕是天上的仙娥见了也难挪得动眼睛。可是这么一个好男人,不,好男鬼,居然就断了!

回想起不久前他对我上下其手的登徒子模样,我倒抽一口冷气,继续盯着他的皮囊看。

杜子仁依旧酣眠,整个人如玉般透亮无暇。我越看越不解,越看越嫉妒,忍不住就想掐掐他那张俊脸。刚伸出手还没来得及动作,我就惊在了原地。那根在奈何桥被伪装成马面的杜子仁划破的手指,此时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着,整个手指血肉模糊,指尖更是只剩下了一截短短的白骨,正在自上而下地消噬着。

我轻叹。果然成了鬼,好处就是不怎么觉得痛,坏处就是身体腐朽得很快。

“痛不痛?”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杜子仁撑开一双美眸,窸窸窣窣地撩开薄被,碎发落在颈间,怜惜地看着我腐坏的手指。“不痛。”我警惕地缩回手,问他,“这是哪儿?”

“罗浮宫。”他口上敷衍着,眼睛依然注视着我的手指,“在罗浮山。”

我暗自骂了句娘。这家伙,居然把我弄到了他的地盘里,也不知是作何居心。

杜子仁上身靠了过来,伸手敷在了我的腐指上。我一僵,往后躲了躲,想把自己的指头从他手里抽出来:“呃……不……”

尾音戛然而止。杜子仁低下头,将我腐坏的手指含入口中,轻轻吮吸着。一股热流从指尖一寸寸流入指腹,消失血肉逐渐从白骨中滋生了出来。“都怪我一时冲动,明知你身体不好,还害得你受伤……”他垂下眼,颇有些自责地说道,“我不会再计较你的过去。珊瑚,还像以前一样做我的鬼后吧?不然没有鬼职,这身子早晚得朽成一堆白骨。”

什么珊瑚?什么鬼后?什么像以前一样?我抽回手指,整个人不可抑止地胡乱臆想起来。

——这个鬼帝看似正常,该不会是受了什么刺激吧?对着一个初来乍到的冤死鬼说这么多没头没脑的话?

“白骨抱在怀里很硌人的,我不喜欢。而且一旦朽成了白骨,你还得当画皮鬼。”他耸耸鼻子,不大情愿道,“我不想你继续当画皮鬼,天天在皮囊上描描画画的麻烦死了。如果你愿意,我跟你回桃止山旧居,你还可以当你的东方鬼帝,好不好?”

什么画皮鬼?什么桃止山?什么当东方鬼帝?

——看来他真的不太正常。我转了转眼珠,不吭声。

<!-- 作者有话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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