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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流折》第三十六章 取次花丛懒回顾(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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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牢记 ) ( 请牢记 ) 九月初九,重阳节,侯府来了位远客,一身朽木色长衫随风轻摆,约摸四十几岁年纪,眉眼风流,却多了几分沧桑的味道。

崔小侯这日倚在院儿里晒太阳,忘舒在身边捧着小手炉打盹,一只眼睛半睁未睁。茱萸插满了廊上廊下,崔小侯时不时往他身边儿蹭蹭,酒杯接了一线菊酒递到面前,硬是塞在忘舒嘴里。

俏脸微红,慢眼的菊花似又复了生机居然开的正好,忘舒闭起眼睛咽下,甘甜入喉,带着醺长的后味儿,自在腹中生起一股暖流。

一杯尽,崔小侯又斟一杯,偏压着忘舒沾过的杯口饮,笑的暧昧。忘舒耷拉着眼皮儿不理他,他偏要再往那边儿蹭蹭,几乎都要肩贴着肩而坐。忘舒斜睨了他一眼,又转回来继续打盹。

崔小侯没见他反对,反而愈加得寸进尺。

啪叽一下亲在脸上,过后还意犹未尽舔舔嘴角,忘舒一把将他从榻上拍下去,白他一眼再也不理。

正要再凑过去,小厮便从园儿外绕过来,说有贵客到。崔小侯略一思量,给了忘舒大大的笑脸,狐眸挑着挑着就要挑到天上去,亲自起身相迎。

走到门口却又折回来,忘舒还闭着眼睛没注意,不防备缠着纱布的眼上湿热一下,温热的呼吸打在耳侧。

“等着,总要你健健康康的。”崔小侯低声俯在他耳边说,末了还不忘在忘舒脸上刮一把,然后笑眯眯地走了。

“师傅喝茶。”崔小侯也恭恭敬敬地喊,而后奉茶,流年此时却不在身边。

舒戚慕出身江湖,原是老侯爷的幕僚,道儒法皆有精通,且一身的莫测武艺。他年轻时也是绝艳天纵一表人才,据说也十分风流,流年正是他第三个弟子。

大弟子本是个乖巧的女孩儿,后来重病去世,悲伤之余舒戚慕便再没收过女弟子。满四是他第二个弟子,本是个孤儿,后为舒戚慕收养,却在十七岁那年逐出师门。流年是小弟子,宠爱有加,也是他收养的孤儿,最后只剩下这一个带在身边。

舒戚慕自是知道小弟子与流年关系,一开始也不甚高兴,后来也慢慢默认,他从小到大对流年不止是宠爱,甚至有些宠溺。

舒戚慕来时不见流年便有些脸色阴沉,崔小侯想着院里那人,便处处陪着小心。舒戚慕医术之境,可称为神,却从不显山漏水,忘舒一伤,流年便不言不语请了他来。

“他在哪儿呢?我治了他,你便请他走吧。”舒戚慕睨着崔小侯,指腹贴着茶盏轻轻摩挲。

流年不争不言语,他来了可还能不争不言语。年轻时负过太多女子,不是不倾心,而是倾心太少,再回头,就忘了当初的感觉。

可崔无欢不能,流年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他优秀他好强,他是于自己来说最好的孩子,哪怕送了别人去也不教他受一点委屈。

崔小侯一怔,眼神顿时凌厉起来,嘴上却打着哈哈再派人加紧寻回流年,只说明日府中公子生辰,请师父暂歇一晚行事,明日有宴。

“那便如此吧。”手中的茶沾了沾嘴唇,心下却只想着快见见那谁谁,是怎样的人,怎的就叫崔小侯失了常性,怎的就叫他的流年不着一字离开。

是夜,忘舒独自在房里煮茶,九公子箫笛在园儿里吹笛,悠扬的声音飘飘荡荡过来,如水一样浮在空中。忘舒眯着眼静听,手指不自觉在桌上敲着节奏。

忘舒自伤后再没碰过琴,崔小侯知他不染微瑕的心思,却不知如今那空洞的左眼便是最大的瑕点。名贵的古琴换了一把又一把,却始终不及之前那把焦尾,忘舒睨一眼便放在墙侧,如今也已排成排立满。

烛火晃了晃,窗上便映出一道人影儿,忘舒捏起两只倒扣的空盏,添了两碗香茶。

“夜深天凉,阁下进来坐吧。”话刚落,便一道黑影闪身而入,身前站定,衣摆被烛火染上一道明艳的光。

“师傅请坐吧。”忘舒推了茶盏到桌几对面,抬眼直视面前之人,双眼一只被白布遮了不论,另一只里荧光闪动,似晕了漫天的星光在里面。

舒戚慕一怔,随即坐下,伸手去捏茶盏,啜一口,却微微皱了皱眉,不着痕迹地放下。

他最爱的是敬亭绿雪,清澈如亮,香气鲜浓,馥馥如花乳,湛湛如云液。可偏偏面前放的是江华苦茶,一入喉便是一股涩苦,满嘴都是不清不爽的感觉,缓了好一会才开口说话。

忘舒笑笑,又捏了只茶盏,茶里添了颗梅子,又浇上茶汤,推过去。舒戚慕犹豫了一下再拿起茶盏,轻啜一口,苦中堪堪带着那么一点儿清甜,随着满嘴悠长的味道越染越清香。

再抬头,忘舒依旧端着那杯没加料的苦茶,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舒戚慕眉头微蹙,这种感觉太过于似曾相识,眼波流转间竟忍不住要去怜惜。

“名字?”舒戚慕放下茶盏,似是忘了来时的目的,伸手便要去捉忘舒手腕儿。

忘舒微微往回缩了一下,恍然发现他是在为自己摸脉,便又放松了身体。

“顾忘舒。”咬字很轻,三个字说的不紧不慢,甚至还带了温润的笑意。舒戚慕却如一记闷雷打在心上,捏住忘舒的指节倏尔收紧,霎时间便将那细瘦的腕子捏到青白。

“先生?”忘舒往前探了探身子,试图抽回吃痛的手腕,试了几次却没成效。

舒戚慕好容易回神,却是弹衣起身,慌慌张张就要告辞而去,衣摆打翻了桌上的茶盏,苦香蕴了一身。

忘舒也疑惑的起身,正要抽了手绢替他揩拭,他却不着痕迹躲开。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忘舒,有什么很深邃却不激烈的东西晕在里面,像惊疑的,难以置信的,欣喜的,遗憾的,愧疚的,疼惜的,重重情感混于一处,却甚不分明。

忘舒还未着一言,他便抬腿离开,像是匆匆的逃离。临走时竟猛然回身,带着复杂情绪的眸子再笼过来,只是一下子便再度离开。

太久的往事一点一点回流进身体,若真是他,那顾忘舒,顾忘舒?舒戚慕自嘲地笑笑,如此,谁不想忘记。

谁都有过那般年少轻狂的日子,一点一点醉在年青的激情里。太多甜言蜜语海誓山盟总没有用尽的时候,却从没想过这样的誓言一旦出口,朝夕之间,便成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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