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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之轮,又译时光之轮》第一章无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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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牢记 ) ( 请牢记 ) 时间的巨轮转动着,各个时代来临又逝去,只留下记忆逐渐转变为传奇,传奇逐渐淡化为神话。无弹出广告小说 而就连神话,在诞生它的时代再次开始的时候也已经被遗忘很久了。在其中的一个时代里――有些人称它为“第三时代”,它已经过去很久很久而即将重新开始――冷风从迷雾山脉中生起。这阵风并非一切的开始,因为在时间巨轮的轮回中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但是,它又确实是一个开始。

迷雾山脉终年笼罩在云雾之中,因此得名。这阵冷风向东吹去,穿过在裂世之战以前曾经是繁盛海港的沙丘群山,到达双河地区,进入浓密的西树林,吹在两个人的身上。这两个人正赶着一辆满载货物的马车走在撒满碎石的采石路上。今年的chūn天到迟迟未到,到现在已经晚了足足一个月。风依然冰冷得夹着雪花一般,把岚•艾‘索尔的泥sè羊毛斗篷吹得时而贴在背上包着他的脚,时而离开他飞舞在身后。他后悔自己出门时怎么没有穿一件厚一些的外套或者多穿一件衣服。如今如果把斗篷裹在身上,它多半会挡住他臀部挂的箭袋。所以他只好一手尽量抓着斗篷,另一手握着弓,弓上搭好一只箭随时准备发shè。

又一阵强风吹来把岚手里的斗篷吹脱,他回头看了看他的父亲:他在,就在长着蓬乱毛发的棕sè小母马的另一边。他觉得自己要确定父亲还在的想法有点傻,然而最近的rì子的确不太平。四周除了风的呼号声以外,静得让人压抑,马车轮轴转动的吱吱轻响相比之下显得特别大声。森林里没有鸟儿的歌声,没有松鼠的啾啾鸣声,没有任何chūn天来临的征兆。

唯一的绿sè是那些常青树木的叶子。去年长的荆棘丛在树下的岩石上纠缠成棕sè的网。野草之中荨麻长得最旺,其它的都是长着边缘像刀片般锋利的叶子或者尖刺的植物,散发着那些不小心踩到它们上面而受伤的人留下的血的腥臭味。树木挡住阳光,yīn影下残留着未融化的雪。没有被树木挡住的地方虽然有阳光,却显得软弱无力。太阳苍白地挂在东边的空中,发出的光芒像混杂着yīn影一般黯淡。这是一个令人不安的早晨。

岚下意识地摸着弓上架箭的凹痕,他随时可以运用塔所教的技巧拉弓发箭。对农场来说,今年的寒冬比任何老人记忆中的都要糟糕,但是看来山里情况更差,因为野狼都饿得跑到山下的双河去找食物了。它们攻击羊圈,咬破畜舍拖走牛和马。在多年没有熊出没的地方发生了熊吃羊的事件。这些野兽甚至攻击人类,因此天黑以后变得十分危险,有时甚至太阳还没有下山它们就出来猎食了。

塔稳步走在贝拉的另一边,以矛当杖,任由他的棕sè斗篷被风吹得像旗子一样啪啪响,只是不时地拍拍贝拉的腰,敦促这匹小母马继续往前走。他结实的胸膛和宽阔的脸庞使他像是漂浮梦境中的一块岩石,令这个虚幻的早晨变得现实。他被阳光晒得粗糙的颧骨上刻着皱纹,头发几乎全部灰白,但是脸上透着坚毅,即使洪水向他袭来过也不能动摇他的双脚分毫。他平静地沿着道路前进,样子像是在说:狼也罢,熊也罢,其它牧羊人都惧怕的野兽也罢,最好不要试图妨碍塔•艾‘索尔到艾蒙村去。

塔这副平静的样子使岚醒起自已正负责防护路的这一边。他长得比父亲高一个头,是这一带个子最高的人。除了同样宽阔的肩膀以外,他长得不太像塔,拥有灰sè的双瞳和略带红sè的头发——据塔说,这些特征继承自母亲。他的母亲是外地人,每年的chūn天和夏天,岚都会采集很多花去拜祭她,但是他的记忆中只有她微笑的面容。

马车上装着两小桶苹果白兰地和八大桶苹果酒,由于只酿了一个冬天酒xìng不太烈。每年chūn诞塔都会给酒泉旅店送酒。今年虽然路上不太安宁,天气也还很冷,他仍然答应了老板照送不误。为此他一直等待更好的出门时机,一等就是好几个星期。直到今天,这已经是chūn诞前夜,不能再等了,为了遵守诺言,塔只好出发,而岚则很高兴终于能出来活动活动。

当岚观察路这边的情况时,渐渐生起一种被人监视的感觉。一开始他不予理会,因为路这边的林子里除了风以外没有任何动静。但是这感觉不但没消退,反而渐渐强烈,他觉得手臂上汗毛直竖,皮肤发痒,十分不安。

他烦躁地用手上的弓摩擦手臂,告诉自己这不过是幻觉,他这边的林子里什么都没有,而塔那边如果有什么不妥他也一定会说。他无意中回头看了一眼……忽然,只是一眨眼间……在那里,不到二十步的身后,出现了一个身穿斗篷的骑马人,马和骑士一样漆黑。他转身去看清楚些,一边下意识地倒退着跟着马车走。

骑士的斗篷一直盖到他的靴子上方,兜帽前沿拉得很低遮挡着他的脸。岚隐约觉得这人有点怪异,但吸引住他视线的却是隐藏在兜帽之下的yīn影,他只能看到很模糊的脸的轮廓,却觉得自己正直视对方的双眼,而且无法将视线移开。在那兜帽之下只有黑sè一片,却透出强烈的恨意,就好像他正看着一张扭曲着、憎恨任何活物的脸,而其中最痛恨的人就是他。这令他恶心。

忽然一块石头绊得他打了个踉跄,视线因此得以离开那个黑骑士。他一把抓住贝拉的马具才没摔倒,弓箭则掉到了地上。贝拉被吓了一跳,停下脚步回头看看是什么事。

塔从贝拉的背上伸过头来,皱了皱眉:“没事吧,伙计?”

“有个骑士,”岚喘着气说,一边爬起身来。“一个陌生人,他跟着我们。”

“在哪?”塔边说边jǐng惕地挺起长矛向后看。

“在那里,我们后……”岚话没说完就愣住了,他们后面的路上空无一人。他立刻往两边的林子里看去,既没有马,也没有人,而且光秃秃的树枝不可能藏得住东西。他回头看到父亲询问的眼神,说道:“他刚才还在那里的,穿着黑斗篷骑着黑马。”

“我相信你的话,但是他现在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但他刚才在那里。”他一把抓起地上的弓箭,飞快地检查了一下箭羽后重新搭上弓并半拉弓弦,却没有可以瞄准的目标,“他刚才确实在的。”

塔摇摇头。“既然你这么说……有马的话自然会留下蹄印。来吧,伙计。”他向马车后面走去,斗篷随风摆动,“如果有蹄印,我们就能确认他刚才在这里。不然……嗯,最近的rì子让人紧张得容易眼花。”

岚猛然醒悟到那个骑士有什么怪异了:撇开忽然消失这个不说,塔和自己的斗篷被风吹得不停乱摆,他的斗篷却纹丝不动!他只觉得口里发干。父亲是对的,这个早晨令人心神恍惚。但是他没法说服自己那只是幻觉。只不过,要怎么让父亲相信,这个忽然消失在空气中的人穿着一件风吹不动的斗篷?

他皱眉看着两边的树林,它们现在看起来都十分可疑。

岚从刚学会走路的时候就已经在树林里奔跑玩耍,也经常到艾蒙村最东边农场之外的水树林里的河流中游泳。还有,双河的人们都说去迷雾山脉会招来厄运,但是他不怕,他跟他两个最好的朋友,马特•蔻顿和珀林•艾巴拉,就曾经去过沙丘群山探险,而且一直走到迷雾山脉的脚下。他们去过的地方比大部分艾蒙村的人都要远。要知道,对艾蒙村的人们来说,即使只是到隔壁村去,或者爬上守望山,或者去德文驿站,也已经是大事。直到今天他从来没有害怕过任何地方,现在的西树林却……那个怪人既然可以突然消失,就可以突然出现,而且很可能就在他身边。

“不用了,父亲。”

塔颇为意外地停下脚步,岚尴尬地低下头整理斗篷,“您是对的,何必去找不存在的东西。我们不如继续赶路吧,我想快点到达村子可以暖和一下”

“我也想舒舒服服地吸口烟,”塔缓缓地说,“叹杯啤酒,”他忽然开朗一笑,“我猜你急着想见伊文娜吧。”

岚勉强笑了笑,他现在脑海里仍想着刚才的怪事,想起村长的女儿只会添乱。过去的一年里,她每次和他在一起时,都使他越来越紧张,而糟糕的是她好像毫不察觉。所以现在他决不要想起她,他只希望塔接着说“记住那团火焰和虚空,伙计。”时没有发现他在害怕。

火焰和虚空,这是塔教给岚的奇怪技巧:把jīng神集中在一团火焰中,把所有的情感――恐惧,憎恨,愤怒,等等――都扔进这团火里烧,直到脑海里空无一物,达到虚空的境界。塔说,这个境界使你无事不成。艾蒙村的其他人都不会说这样的话。但是每年chūn诞举行的shè箭比赛,塔都是用这个技巧赢得冠军,所以岚打算今年的比赛也用这个技巧试试,看能否争得名次。

塔在这时候提到火焰和虚空证明他确实察觉到了岚的不安,但是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拍贝拉让她开始往前走,自己大步跟着,就好像没有任何事情发生过,也不会有任何事情发生。

岚努力模仿父亲,想使自己的脑海一片空灵,但是那个黑袍骑士的影像总是不停出现。他试图令自己相信塔是对的,那个骑士只不过是他的幻觉,但是他清楚记得当时感觉到的恨意。那个人确实存在,而且他想要伤害自己。他一路不停地回头看,直到到达村里。

一走出西树林就能看到村子,这里的地势向东稍微倾斜,村外分布着农场和围着栅栏的谷场、牧场,一直延伸到西树林的边缘,中间交错流淌着小河。其实西树林以及往西的土地也很肥沃,那边的农场常常丰收。但是很少人在那边开垦,仅有的几个农场也都是在紧靠村子一边,根本到不了沙丘群山,更不用说迷雾山脉。有些人说这是因为那边的地上岩石太多,其实双河地区哪里不是很多岩石呢。又有些人说那里是带来厄运的土地,还有些人低声嘀咕说没必要靠近那座山脉。不管是什么原因,反正很少人在西树林那边开垦就是。

马车一进村子,孩子们和狗儿们就欢呼着围了上来。贝拉很耐心地避开那些在她前面转来转去的小家伙们继续前进。这些孩子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好好地玩过了,因为虽然天气不再冷得出不了门,大人们还是惧怕有狼,孩子们一直被关在家里,直到chūn诞终于把他们解放。

节rì的到来也感染了大人们,家家都大开门窗。几乎每家的主妇都站在窗前,腰里系着围裙,头上用小手帕扎着编得整整齐齐的辫子,忙着洗洗晾晾。尽管树木还没开始抽新芽,但必须遵守在chūn诞到来之前大扫除的习俗,于是村里到处都挂满各种衣物。孩子们若是没有及时溜到街上,就会被抓住帮忙用柳条抽打毛毯。每家的屋顶上,都有男人在检查茅草屋顶的损坏情况,经过了一个冬天的风雪后它很可能需要辛•布耶(村里的老茅屋匠)的修补了。

塔不时停下来跟某人打招呼或者聊几句。他和岚已经好几个月没来,大家都很想知道他们那边的情况,因为他们是少数在西树林经营农场的人之一。塔问起冬天的灾害,得到的回答一个比一个严重:羊羔一出生就死亡;撒下的作物种子到现在还不发芽,地里还是光秃秃一片;乌鸦成群飞来飞去,而往年这时候早该听到鸟儿们歌唱的声音了。虽然大家在为庆祝chūn诞作准备,但是说起此事时表情都很严肃,摇头叹息。

不过多数人最后都会耸耸肩膀说:“不管怎样,我们熬过来了。光明庇佑。”有些人还微笑着补充:“即使没有光明庇佑,我们也能熬过来。”

这就是双河的人们。即使冰雹砸毁地里的作物,狼群掠走圈里的羊羔,他们也能站起来重新开始。他们不会轻易放弃,要放弃的人早就离开这里了。

维特•康伽忽然出现在前面。康伽一家,以及库林一家,他们两家之间的姻亲关系十分复杂,以至于大家都分不清谁是谁家的人了,只知道这两家人都是最爱抱怨和制造麻烦的人。在这一带,从守望山到德文驿站,甚至远至暗礁渡口,这都是人所共知的。他这样跳到路中间挡住去路,贝拉要么绕开他要么碾过他,逼得塔只好停下来跟他打招呼。

“维特,我赶着把这些酒送去给布兰•艾‘维尔。”塔说着,头向马车上的大桶摆了摆示意。这个骨瘦如柴的家伙刚才还四脚朝天躺在自家门前的台阶上,一如康伽和库林两家最擅长地不务正业,对损毁严重的屋顶视若无睹,现在却挂着挑衅的表情没有一点让路的意思。

“艾‘索尔,我们要怎么看待奈娜依?”他问道,“我们艾蒙村怎么可以忍受这样一个贤者?”

塔沉沉地叹了口气:“那不是我们该管的事,维特,贤者是女人们的事情。”

“哈,我却觉得我们最好管一管,艾‘索尔。她预言这个冬天将会很温和,而且今年会是丰收。可是如今你试试问她,风在说什么,她只会狠狠瞪你一眼,然后跺脚走开。”

“如果你用你惯常的方式问她,”塔耐心地说,“她不用她的手杖揍你就算你走运了。好了,如果你不介意,我要去送……”

“奈娜依•艾‘迈拉做贤者太年轻了。如果女事会不管这事,村议会就得管。”

正说着,一个女人的吼声传来:“贤者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维特•康伽?”维特打了个哆嗦回头一看,他的妻子黛瑟•康伽正从屋里冲出来。她比他整整壮一圈,身上没有一寸多余脂肪,面容严厉。她叉着腰瞪着丈夫:“你敢管一下女事会的事情!?你是不是喜欢滚出我的屋子?是不是喜欢自己做饭吃?是不是喜欢自己洗衣服和铺床?”

“可是,黛瑟,”维特哀声道,“我不过是……”

“告辞了,黛瑟,”塔一边说,“维特,愿光明照耀你们。”一边赶着贝拉绕过维特。趁黛瑟现在只注意到她的丈夫,没意识到他们在这里的时候得赶紧走。

因为,艾蒙村的主妇们最热衷的事情之一就是给塔做媒。她们一旦发现塔,就会像猎狗发现兔子一般缠上来。虽然他的农场在西树林,但是她们并不介意,每个人都说自己认识一个最合适做他妻子的女子。这也是他们俩进村以来拒绝所有进屋吃点东西,或喝杯饮料之类的邀请的原因。

岚紧紧跟着塔,或许走得比他还快几步。塔不在的时候,就该他被热心的媒人围攻了,往往不用粗鲁的方式就脱不了身。比如,被按在火炉旁的凳子上,被喂以小烤饼或者蜜糕或者肉派,然后被主妇的眼睛上上下下像研究货物似的打量一番,一边被告知他正在吃的东西的味道啊,比起她那个待嫁妹妹,或者待嫁侄女所做的差远了。“塔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她将会这样说,“他如此深爱自己的妻子令人敬佩――这预示他也会深爱他的下一位妻子――但是他已经悼念得够久的了。他需要一个好女人,这是明摆着的,”她将会继续说,“一个男人怎么可以没有女人的照顾呢。”最讨厌的是,通常当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她都会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他到底几岁啦?”

和双河的大部分人一样,岚个xìng顽强固执。有些外来人说这是双河人们的天xìng:比骡子还顽固以至于可以教训石头。虽然那些主妇们是好意,但是岚讨厌这样被人摆布,他觉得自己像是被她们用棍棒驱赶着似的。所以此时他快步走着,还希望塔催促贝拉走快些。

很快他们就到达街道尽头的广场了,这是村子中心的一大片草地。今年这块草地上只有大片枯草躺在黑sè的泥土上,夹着零零星星的几点绿sè。一小群鹅在这里晃荡,小眼珠紧盯着地面,但是找不到任何值得啄一下的食物。一头nǎi牛被栓在那里,吃着少得可怜的绿草。

草地西边的尽头是酒泉,它从岩石下喷涌而出,势猛得可以把人冲倒,味道甘甜似酒,因此得名。酒泉像东流去,形成小河,岸边点缀着柳树。它穿过广场一直延伸到坦勒先生的磨坊,再分成许多小溪流入到水树林里。广场上有两座低低的小桥跨在河上,另外正对着北方大路的地方还有一座较宽较结实可以承载四轮马车的桥。北方大路从暗礁渡口和守望山通下来,在村子南边改称为老路,通向德文驿站。外来人也许会问,为什么同一条路在南北两边的名字不一样?答案是,因为艾蒙村的人们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叫的,一直如此,所以如此。

桥的另一边的草地上已经用大木头垒起了篝火架,这是庆祝chūn诞时用的。节rì的庆祝活动将会在草地上进行。

酒泉旁二十个老妇人轻声哼着歌,正在搭建chūn诞柱。chūn诞柱由一棵细细高高的,削去枝叶的杉树干做成,高十尺。几个还不到编辫子年龄的小女孩交叉着脚坐在旁边看热闹,时不时跟着唱上几句。

塔轻轻催促着贝拉想让她走快点,可是她满不在乎还是走得慢吞吞,而岚则刻意不去看那个chūn诞柱。到明天早上,男人们就得假装吃惊地发现这根柱子。然后未婚女子们就会围着柱子跳舞,给它绑上彩sè的长丝带,未婚男子们则在旁边伴唱。没有人知道这个风俗是从几时开始,或者为什么。这是另一个“一直如此”。对人们来说,可以籍此机会唱歌跳舞,这就足够了。所以chūn诞的一整天就是不停地唱歌跳舞,尽情吃喝以及观看各种竞赛,包括跑步、shè箭、投石、举重、棍棒,还有猜谜、解绳结,以及歌唱、舞蹈、奏乐,甚至剪羊毛、保龄和标枪。

chūn诞的本意是当第一只羊羔诞生,第一棵作物发芽时,庆祝chūn天的来临的。尽管今年这两个条件都没有达到,尽管天气还是很冷,但是大家都不愿意推迟这个节rì,人人都希望借这个机会轻松一下。而且,如果谣言是真的,今年还会有焰火表演。当然了,送焰火的小贩要能及时赶到达才行。但是这已经令大家兴奋莫名,议论纷纷。要知道上一次焰火表演已经是十年前了,村民们至今对那jīng彩一刻依然记忆犹新。

酒泉旅店在草地的东边尽头马车桥的旁边。旅店一楼的地板是河里采来的岩石,地基是用更古老的、据说是从山上采的石头搭的。二楼从各个方向都比一楼稍微伸出,后半部住着旅店老板,同时也是艾蒙村过去二十年的村长:布兰德莱•艾‘维尔和他的家人。旅店有着村里独一无二的红屋顶,在黯淡的阳光下闪着微光,上面立着许多烟囱,其中三个徐徐冒着炊烟。

旅店的南边有一片面积更大的古老石基,据说本来是旅店建造计划的一部分。如今那里长着一棵老橡树,树干粗壮得一个男人要走三十步才能绕它一圈,伸展的树枝比人的身体还粗。每到夏天,布兰•艾‘维尔就在树荫里摆下桌椅,让客人们在这里乘着凉风,喝着饮料闲聊家常或者玩游戏。

“我们到了,伙计。”塔边说边伸手拉贝拉,不料这匹小母马早已自动停下了脚步,“呵呵,你比我还认得路啊。”

布兰•艾‘维尔闻声从店里走出来,他是个大胖子,不过脚步轻盈,脸圆嘟嘟的常常挂着微笑,灰灰的头发几乎已经掉光。今天天气虽冷,但旅店老板只穿着一件衬衣,围着一条没有一点油污的围裙,胸前别着个银sè大徽章。

这个大徽章是村长办公室的标记,上面刻着的一套天平图案,象征着村里的各种用来跟拜尔隆的商人买卖羊毛和烟草时用的称量工具。布兰通常只有在节庆或者举办宴会、婚礼等等需要跟商人打交道的时候才会戴上它,这次却提早戴上了。岚暗道:“呵呵,村长等不及了。”其实chūn诞前夜人们惯常彻夜互相拜访,互赠礼物,到每一家去吃点零食,小饮一杯。必竟熬过了一个冬天,提前一天戴上又有什么关系。

“塔!”村长兴冲冲地朝他们走来,“愿光明照耀我,我终于等到你啦。哦,还有岚,你好吗,孩子?”

“很好,艾‘维尔先生,”岚回答,“您呢?”不过布兰的注意力已经回到了塔身上。

“我都开始担心你今年不给我送白兰地了,你从来没有这么迟过。”

“这些rì子我尽量少出门,布兰,”塔解释说,“路上有狼,天气也不好。”

布兰叹了口气摇摇头:“人人都在跟我抱怨坏天气,我也毫无办法啊。我刚刚才花了二十分钟跟艾‘冬那夫人解释我没法招鹳……”

“这是恶兆,”一把嘶哑的声音接口道,“今年直到chūn诞都没有一只鹳在我们村的屋顶上筑巢。”说话的是村里的茅屋匠辛•布耶,一个黑黑的满脸皱纹的老人。他直走过来,扶着拐杖站稳,小眼珠盯着塔两人,“还有更糟的事在后头,等着瞧。”

“呵,你当上占卜师解读征兆了?”塔淡淡地说,“还是说你开始学贤者那样聆听风语了?最近风还真不小呢。”

“尽管嘲笑吧,”辛喃喃说道,“天气再不暖和起来,大伙的储粮就熬不到秋收,到下个冬天双河这里就死剩狼和乌鸦了。又或者,根本就没有下个冬天了,这个冬天就这么一直持续下去。”

“你胡说什么?”布兰喝道。

辛不屑地看了他们一眼:“你知道,虽然奈娜依•艾‘迈拉当贤者太年轻了,但是我不想说她。那些女人们不许我们评论他们女事会,自己却不停插手村议会的事情――”

“辛,”塔插口道,“这跟冬天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艾‘索尔。每次问贤者冬天几时结束,她都扭头走开。也许她不想告诉大家她从风里听到了什么,也许她听到的是冬天根本不会结束,也许这冬天会一直一直持续,直到这个时代结束!这就是关系所在。”

“也许绵羊还会飞呢。”塔反驳道。布兰无奈地摆了摆手:“愿光明保佑我远离愚蠢。你是村议会的成员,怎么可以像库林家的人那样胡说八道。你听我说,我们现在的问题已经够多了……”

岚忽然觉得衣袖被拉了一下,耳边传来轻语:“岚,在他们争论完要你帮忙干活之前,快溜。”

岚低头看了看,不禁露出微笑。马特•蔻顿蹲在马车旁边,生怕被塔他们看见,样子滑稽,双眼闪着淘气的光芒:“达夫和我抓到一只大獾,它为着被我们从巢里揪出来正在大发脾气呢。我们打算把它放到草地上,一定把那群女孩子吓得四处跑。”

岚觉得好笑,这种游戏对他来说早就不像两年前般觉得有趣了,但马特像是永远长不大似的。他飞快地瞥了父亲一眼――他们还在那里说个不停――然后低声说:“我答应过帮忙卸货的。我迟些去找你们吧。”

马特反反眼珠:“搬这些酒桶?天啊,我宁愿跟我那还是婴儿的妹妹玩扔石头。好吧,我知道比放獾更有趣的消息喔:村里来了陌生人,昨晚……”

岚一瞬间几乎停止呼吸:“是骑士?”他又特别强调,“一个穿黑斗篷,骑黑马的人,他的斗篷风吹不动的?”

马特的笑容消失了,他把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嘶哑地问:“你也看到他了?我以为只有我一个呢。你不要笑我,我快被他吓死了。”

“我没笑,我也被他吓得够呛。我敢肯定他恨我,想杀死我。”岚打了个寒战,在那以前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人想杀他,真心想杀他。那种事在双河从来没有发生过,大不了就是挥拳打一架,或者来个摔跤比赛。

“我不觉得他恨我,但是他够吓人的。就在村外,他光是坐在马上看着我,就已经令我觉得从未有过的恐惧。我好不容易移开视线――告诉你,这可不是容易的事――再移回来时,他就消失了。真是见鬼了!那已经是三天前的事,我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走路都不停回头看。”马特嘶哑地干笑一声,“人被吓到的时候就会想些稀奇古怪的念头,我曾经想过――只是一分钟而已啦――那家伙就是暗黑魔神。”他想再笑一下,却笑不出来。

岚倒吸一口凉气,像是为了提醒自己,他机械地背诵着暗黑魔神的传说:“在创世之初,暗黑魔神和所有的遗弃使就被创世者囚禁在灭绝之境另一边的刹幽古,直到时间的尽头。创世者庇佑世界,光明照耀我们所有人。”他再吸一口气,“不过,就算暗黑魔神被释放了,他到双河来看我们这些孩子做什么?”

“天知道。但是我肯定那个骑士是……邪恶的――别笑我――我敢发誓。又或者……他是龙神。”

“你怎么尽往坏处想啊?”岚喃喃说道,“你比辛还悲观。”

“我老妈总是吓唬我说,如果我不好好做人的话,遗弃使就会来抓我。那个家伙看起来就像是伊刹梅(十三遗弃使之一),或者艾极诺(十三遗弃使之一),真的。”

“母亲都喜欢用遗弃使来吓唬孩子,”岚轻轻地说,“大家就是这样长大的。”

马特瞪了他一眼:“我从没试过这么害怕。”

“我也是,但我父亲认为我其实只是错看了树木的yīn影。”

马特yīn郁地点点头,靠在马车轮上:“我父亲也这么说。我还告诉了达夫和依兰姆•道提,他们俩像鹰一样四处找了一遍,但是什么怪人也没看到。依兰姆以为我在捉弄他,达夫则猜那家伙是从暗礁渡口来的偷羊贼或者偷鸡贼。哈,偷鸡贼?”他冷笑了一声不再说话。

沉默了一阵,岚说:“也许这到头来不过是个愚蠢的误会,也许他真的是个偷羊贼。”他试着想象黑骑士偷羊的样子,但是这就像要把一只狼想象成一只猫那么难。

“好吧,我讨厌他,你也是。我们得找人谈谈这件事。”

“我们已经跟人谈过了不是吗,但是他们不相信。你去跟艾‘维尔先生说说看吧,他铁定会把我们赶到奈娜依那里瞧瞧我们是不是有病。”

“但我们现在是两个人,大家不会认为我们两个同时看花眼的。”

岚摸摸脑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马特是村里有名的捣蛋鬼,几乎每个人都被他捉弄过。每当有晾衣绳掉到泥地里,或者马鞍绳断了,就算他根本就不在附近,大家的第一反应也是:马特干的。他这个关于他也看到了黑骑士的证言比没有还糟糕。

呆了一会儿,岚说:“如果你跟你的父亲说我也看见了,他会相信。而我的父亲……”他回头看看塔他们三个,却发现塔已经来到马车旁,至于村长就还在给yīn沉着脸一言不发的辛训话。

“早上好啊,马特,”塔jīng神饱满地打招呼,开始搬车上的酒桶,“你能来帮忙真是太好了,好伙计。”

马特一下跳起来就往后退:“早上好,艾‘索尔先生,啊,还有艾’维尔先生,布耶先生。愿光明照耀你们。我爸爸让我来……”

“哦,当然是你爸爸让你来帮忙的,”塔说,“而且如果你一来到就开始帮,我们现在已经卸完了。来吧,伙计,越快搬完,就越快可以去看吟游诗人哦。”

“吟游诗人!”马特惊呼一声停下了脚步,岚也急忙问:“他几时到?”

岚长这么大只见过两次吟游诗人,其中一次他还很小,是坐在塔的肩膀上看的。在chūn诞节竟然邀请到吟游诗人来演奏竖琴笛子、讲述奇闻逸事?就算没有焰火,艾蒙村的人们也会牢记这次盛会直到十年以后!

“愚蠢,”辛嘟哝了一句,但马上住了口,因为布兰狠狠地瞪着他。

塔抱着一个酒桶,回答道:“是啊,吟游诗人已经来了,就住在村长的旅店里。”

“是啊,他昨晚半夜到的,”布兰摇着头表示不满,“‘砰砰砰’地砸门把我们全家都吵醒了。要不是为了节rì,我一定会把他扔到马棚里的。你想想,那可是三更半夜啊。”

岚觉得好奇,要知道在这段rì子里,人们都不愿意在夜里出行的,更别说独自一人了。辛又开始低声嘟哝着什么,这次岚只听到一两个词,什么“疯子”、“不自然”等等。

“他该不会是穿黑斗篷的吧?”马特忽然问。

布兰呵呵笑了,大肚皮一抖一抖:“黑斗篷?不不,他的斗篷跟其它吟游诗人的没什么两样,打满了补丁,五颜六sè。”

岚开心地笑了,大声得把自己都吓了一跳。那恐怖的骑士是个吟游诗人?“哈哈哈……”他赶紧尴尬地捂住了嘴。

“你看看,塔,”布兰说:“自从冬天以来,大家都失去了笑容。如今即使只是提到吟游诗人的斗篷都可以让人大笑一番。光是这个,就已经值得我们花钱把他从拜尔隆请来了。”

“你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辛忽然插嘴:“我就说这个是浪费钱。还有你们坚持要买的焰火也是。”

“哦,真的有焰火啊?”马特说,但是辛不理睬他继续说道:“那些东西早该在一个月前就送到的,可是到现在还没来。如果明天还不送到,看你们怎么办?再开一个宴会来放焰火?当然,那是说小贩终于把它送到的情况。”

“辛――”塔叹道:“你怎么变得像暗礁渡口的人那么多疑了。”

“那么小贩在哪里?你告诉我啊,艾‘索尔。”

“您怎么能这样?”马特抱不平:“看看村里,大家光是听到会有焰火的谣言就已经这么兴奋了,就算要等待也会非常乐意的。”

“我看到了,”布兰斜了辛一眼:“我想,我还知道那谣言是怎么产生的……让我想想,嗯,这件事本来应该保密的,但是好像是有人四处抱怨钱花得太多了……”

辛马上干咳一声:“咳,我这把老骨头抵不住冷风,我要去找艾‘维尔夫人,看看她是否可以为我温些酒暖暖身子。村长,艾’索尔,我告辞了。”他边说边往旅店走去。布兰看着他走进旅店后,叹了口气。

“我有时候觉得奈娜依是对的,她说……算了,这不重要。你们这些年轻人听着,确实,大家光是听到焰火的谣言都已经很兴奋,那么热情地期盼着,比见到吟游诗人还开心十倍。但是如果小贩没能及时把它送来,大家会怎么样?你们看看这个鬼天气,谁知道他几时才能到啊。”

“他们会感到十倍的失望,”岚缓缓地说:“即使是chūn诞也无法补偿。”

“对,孩子,”布兰夸奖道:“你很有头脑,比某人会考虑事情。塔,他长大后一定可以加入村议会。”

“这个有头脑的家伙却不帮忙卸货,”塔呵呵笑着,把手上的酒桶递给村长,“我想快点坐到温暖的火炉边,吸一管烟,叹一杯好啤酒。”他把第二个酒桶扛到肩上,“马特,岚一定会感谢你的帮忙哦,记住,越快搬完……”

塔和布兰走进旅店后,岚对马特说:“你不用帮忙啦,达夫大概快控制不住那只獾了。”

“啊,管他呢?”马特说,“你父亲说得对,我们赶快搬吧。”他两手抱起一个酒桶,快步向旅店走去,“可能伊文娜就在附近哦,看着你像头愣公牛一样瞪着她跟放獾一样好玩。”

岚正在把他的弓箭放在马车后,马特的话使他愣住了:刚才那段时间里他居然完全没想起伊文娜,如果她在附近,他真的很可能会碰上她。细想起来,他们上次见面是在好几个星期之前了。

“怎么啦?”马特转身看着他,“我没说你不用搬啊,快动手啦。”

岚回过神来,抱起一个酒桶跟上去:她可能不在附近吧。但这样想并不能令他觉得轻松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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