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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爱丽丝》第七章 惆怅旧欢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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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牢记 ) ( 请牢记 ) 语琴走了,这座城市显得那么萧条,天空不蓝,白云不白,四时不明。开 心 文 学 心情沉郁,空荡荡地找不着自己的方向。

我时常站在落地长窗前,注视窗外那一片天空,想象在地球另一边,语琴正做什么,多数时候是怅然若失,因为,站在窗前注视窗外的时间,她的天空正黑夜,自然是在睡梦中,又怎么会似我般站在长窗前,对天空皓然长叹。

我比从前更沉默。语琴在,还有一点奢望,如今人去楼空,还奢望什么,唯有把全副身心投入工作,以报答老板知遇之恩,同事取笑,“郑家和,老板请你不是请到一个人,而是请到一头牛。”我不在意,随便谁都可以开我的玩笑,因为我不动气,比起十年的爱恋,一朝失去,所有这些都不算什么,从前我不明白,现在有点明白,却太迟。

索非亚叫苦连天,上司工作拼命,她这做下属的自然跟着玩命,时时抱怨命苦,我沉着脸不理她,笑话,不投入工作,让我整日沉迷于失恋的阴影里,十条命不够陪。

索非亚大叹遇人不淑。

老妈终于察觉到征兆,拼命打电话骚扰,“家和,语琴和别的男人私奔了?”口气气急败坏,我从没见她如此着急,看来语琴在她心中份量不轻,早已是她老人家心目中准媳妇,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老人家想必心中愤懑。“儿子,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这么好一个媳妇,你怎么就让她飞走了呢?你真是不懂事,恋什么爱,依我的意思,高中毕业就该把婚给结了,免得夜长梦多,真是好话不验,呆话一应一个准。现在好了,煮熟的鸭子飞了。”老妈嗓门超高把我狠狠修理一翻,说话似无知妇孺,毫无道理。

我早已成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不过语琴搞什么鬼嘛,拖我儿子十年,说跑就跟人跑掉,这世道什么世道,活了大半辈子,没见过这么没规矩的女人,浪费人家十年青春,临了她退场,让你唱独角戏,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算白认识她一场,瞧她以后拿什么脸面见我。”

老妈的论调令我大吃一惊,天下母亲都一样,不管儿子女儿,先认定别人错,自家孩子是宝贝,才是真正受伤害者,怪罪起人来理直气壮,振振有词。

“妈,求求你饶了我行不行。”我揉着太阳穴,还嫌我不够烦,天天骚扰,应对自己已力不从心,那里还有余力应对老妈陈腔烂调。

“嘿,现在知道老妈的话没错了吧,傻儿子,女人哪里等得,早结婚儿子生下来,她要跑让她跑去,看她一离婚女人拖儿带口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吃香,你这傻小子,什么事都随随便便,现在可好,被女人玩弄感情又抛弃,说出去多丢人。”老妈意犹未尽,她那一套我连听都没听过,真是大跌眼镜,她还是我妈呢,我暗自庆幸,幸亏是语琴不要我,不是我不要她,否则她父母还不宰了我,大卸八块都不解恨。

“没关系,儿子,去了旧的找个更好的,我儿子要人样有要样,要才华有才华,还怕找不到比那狐狸精更好的,妈不怪你,你也不用伤心,她走她的,我们找个更好的,不恋爱,直接结婚,她想回头时我们孩子都叫爸爸,让她后悔去。”

嘿,我真是佩服老妈,什么论调,还亏她是高级教师,不知如何育人子弟,根本就是误人子弟。

“是,是,是,妈,你说的对,可以挂电话了吧?”我只求摆脱老妈缠杂不清的歪理。

“你就是不肯听妈妈的话,才吃亏。”老妈并不想就此放过我。

“好的,好的,以后我都听你的话。”

老妈终于放下电话,我出了一身冷汗,这翻话要让语琴知道,死无葬身之地。

日子终究是要过下去,语琴大概已开始新生活,一定适应得很好,她自身应变能力强,应该结婚了,穿上婚纱一定比任何女人好看,但她不是我的新娘,我把怅然深藏在心底。

想她惆怅若旧欢如梦。

世权忽然来我家,从冰箱里拿几罐啤酒,坐在沙发上闷喝,对牢电视,也不言语。我们是从小的玩伴,感情胜过亲兄弟,我也随他,有时候我自己烦了也跑到世权家去,把他家当自己家,和他一样拿了啤酒躺在沙发上喝。电视里在放老电影《阿郎的故事》,不知看过多少回,世权不换台,两眼死死盯住画面,根本没看进去,喝完几罐啤酒,留下一地空罐子,微熏双眼离去。第二天下班又跑来,拿了几罐啤酒,往沙发上一倒,一句话没有,反正我还处在失恋治疗阶段,世权不说话乐得不用开口应酬,两人闷坐着喝闷酒,我想到第二天下班第一件事是到超市买两箱啤酒回来充实冰箱,否则打开冰箱找不到酒喝,世权杀我的份都有,他自封老大,对我一向以兄长自居,又没半分兄长样,反正他在我身上捞不到便宜,我才懒得与他计较细节。啤酒喝完,施施然走了,那小子,对一地的啤酒罐烟头视若无睹,我独自打扫卫生,从前都是语琴代劳,我很自觉,不会随便乱丢乱放,整得家乱七八糟,换下的衣服都分类放好,以便语琴整理,语琴取笑我没别的优点,就这点还算是好的。现在,这唯一的优点已不算优点,没人赏识,好似珍珠埋藏在沙里,和一粒沙有什么分别?

看看家,单身汉的家自然整洁不到那里去,也许应该请个钟点女工,帮忙收拾屋子,这个家没有语琴后,已大大失色不少,女人的好处是说不尽的。

想到语琴,心还隐隐作痛,我猛灌啤酒。世权盯我一眼,没说话,自顾自也在拼命灌啤酒。

第三天世权又来,来了还坐在沙发上喝闷酒,这不像他的性格,他爱泡酒吧或夜总会,喜欢女人围绕着他转,我虽是他兄弟,却没亲密至此,一定有什么事,但我忍着不问,那小子自尊自傲,有事必定要对我说,我若追问,他偏爱卖关子,若不闻不问,自己忍不住说出来,我早知他这德性,虽然好奇,但忍住不问,陪着他默默喝啤酒。

果然,喝完两罐啤酒后,世权啪一声把电视关掉,伸个懒腰,站起来又到冰箱拿出两罐啤酒,我知道他要说话了,偏装着不感兴趣,眼睛也不抬,喝酒。

世权在我面前踱步,来来回回,用眼睛看我,我把啤酒罐子挡住眼睛,偏不看他,也不问什么。世权忽然停下来,站在我面前,距离很近,从上而下看住我说:“你怎么不问问我有什么事?”

我伸伸懒腰,把手中空了的啤酒罐捏扁,表示没有猜中他的心思,抬起眼睛,看他一眼,装着很奇怪的样子,问:“你有什么事吗?”

别看世权挺大一男人,在外他就是老大,在我前面却时时耍小性,性格固执顽劣,这大概是现代多数独生子共同毛病,一方面以为自己很强大,很独立,另一方面又很脆弱,一点点小事引为天事,看我自己对待失恋的态度,和世权如出一辙。

世权仰首大口灌酒,抹抹嘴巴,郑重道:“我有话要说。”

我坐正身子,端正态度,很认真地看住世权,表示对他的话感兴趣,正洗耳恭听。否则他会不客气地用拳头捶我,怪责我对他的事情不重视,挺矫情的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大大小小的架打了不止上千次,男人有时候是很奇怪的动物,越打架感情反而越好,长大后又因为小时候常扭在一起打架,打出很深厚的感情来,彼此心照,感情超越亲兄弟。且看韦小宝与康熙的故事,康熙虽贵为天子,但是总记着小时候与韦小宝打过架,康熙对韦小宝的情宜就不仅仅是君臣,而还有一层谁也无法超越的和谐,韦小宝在康熙心目中大概就是唯一的一个算得上是朋友的朋友。

我期待地看着世权,表示对他的话感兴趣,世权却又迟疑着不出声,他不说我不能追问,他迟早要说,追问他就卖关子。

“家和,我要结婚了。”世权说。

我大吃一惊,瞪着他,不管他说什么都没有这句话带给我震撼,因为我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老友,知道四十岁前婚姻与世权无缘,他是那种标准的花花公子型,又自命风流不凡,对传统观念嗤之以鼻,认为男人一旦步入婚姻,和被判处终身监禁没什么两样。况且初恋失恋后,比我还愤世嫉俗,对感情持怀疑态度,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四十岁后玩够就结婚。”论点起于“婚姻就是一张纸,盖个章,何必辛苦去爱人,不如保持自由身,想爱谁就爱谁,不爱拉倒,谁也伤害不了谁。”他对我与语琴走过十年十分惊诧,说我是二十一世纪怪物,一个男人,怎么会甘于守住一个女人,天天那道菜,即使龙虾鲍鱼鱼翅也吃厌胃口。

世权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不过我就是那样一个人,况且现在语琴也放弃我这道中菜重新选择西菜离我而去,别说十年,二十年又怎么样。

听到世权的话,第一反应是跳起来摸他额头,看他是否发烧,世权不乐地扭开头,重重地把伸向他额头的手打下去,瞪我。

“你要结婚?”我惊问。

“有什么好奇怪?”世权瞪大眼睛,反问,同时用脚踢我一下。

三十岁男人要结婚,当然不奇怪,是世权就奇怪,离他归定的人生标准足差十年时间,他不是那种随便乱改主张的人。

“你要结婚?”我不顾脚痛,再次发出质疑,刚失恋,对感情有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恐惧,况且失恋当儿世权还对我大大慷慨陈词恋爱于人生是一件奢侈的精神负担,不是金钢之体都别涉足其中,突然他跑来向我宣布结婚信息,不由使我怀疑真实性。

“是的,你这人,好奇怪,难怪语琴不要你。”

好,怪起我来,所谓的老友就是在必要时候做炮灰,语琴与我分手他可是大大评击她,为此我还与他红过脸,世权取笑我如此长情不像是男人,根本应当我抛弃语琴,反转来被女友抛弃,丢尽男人尊严,若果哪一天世界颠倒,女尊男卑,我就是千古第一罪人。

“和谁结婚?”我不怪世权,谁叫他是从小玩伴,怎么怪,我们两家住同一幢楼,进出一个楼道,儿时还一起欺负别楼的男孩子,读书追女孩子都是共进共退。

世权却看住我不住摇头叹息,表情无限沮丧,欲语还休。我退后一步,疑惑地看住世权,这几年他一直在女人堆里打转,过得是声色犬马生活,不会突然转性,对女性失去兴趣,见我失恋,对我有什么企图吧?

世权已察觉我变形变色表情,虎着脸吼道:“你干么,神经病。”

“你不会有同性倾向吧?”

“***,你才变态。”

我笑了,只要世权不是恋上我,要我与他结婚,骂几句也无妨,我整个人轻松下来,猴过脸去,“嘿,你不是说四十岁后才过凡夫俗子生活吗?怎么降低理想,放弃自我,肯承担责任了?”

“***。”世权又骂,但这次不是骂我,他又走到冰箱拿啤酒,忽然怪我的冰箱有问题,酒不够冰,骂骂咧咧把冰箱门使劲关上,幸好有软胶,否则一定把冰箱震倒。

我笑,才不理他态度恶劣。

“喂,倒底是谁?反正你结婚伴郎一定是我,隐瞒无用。”我笑嘻嘻地看世权,他一脸懊恼,却无处渲泄,把气出在自身上,猛灌啤酒。“她一定赛过天仙啦,否则谁有那么大能耐,抓住你浪子的心?我真的十分好奇,什么时候介绍未来大嫂我认识?她的魅力不小,居然成功改造世权的婚姻观,喂,世权别小气,今晚如何,把她约出来一起吃饭,最多我请客。”

世权的回答是把手上的啤酒罐打到我脑袋上。

我躲开,大叫:“喂,杀人啊。干么神经兮兮,不见就不见,我又不是潘安,你那么没自信。”

“去死。”世权骂,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瞪着眼睛。

“到底怎么啦?”我当然发觉他的不妥,结婚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况且世权为人谁还能拿刀子挂在他脖子上威逼他成婚?

“她有了,我不能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除了结婚没第二条路走。”世权终于懊恼道出因由,终日玩火,总会被火烧伤,现在好了,捧子成婚,也算是惩罚。

“你想好了,结婚不是那么简单,以后你要对婚姻负责的。”我小心地说,这个时候结婚,对世权来说是不合适的,他根本没玩够,不会就此退隐江湖,他的道行还没那么高,结婚后再出去混,老婆整日提心吊胆,再不就是把老公攒得死死,寻踪问迹,世权会死光光。

“不然可以怎么样,老头老太知道此事,一天十个电话催促,都想要我命。多少人也结婚了,不在乎多我一个。”世权厌倦地说,无精打采,一改往日神彩飞扬,神气活现。

“结婚就要收心养性,别再玩世不恭。”我爱莫能助,这种事劝是劝不来的,事实已摆在那里,还可以怎么样,看来我需准备双份贺礼。

“谁管以后的事,别说了,陪我喝酒,喝死算数。”

世权依旧无精打采,我不再说话,话说多了更苍白,也显得虚伪,我也不想增加世权的心理负担,看来这辈子他玩儿最大的是自己,婚姻生活不是他追求的,跟着是小儿奶粉尿布,他有得忙,应当没有心情挂住玩,以后他成了别人的老公,孩子的爸爸,叶世权这个人物开始模糊,直至有一天不存在。

我很恐惧地想到很远很远,从前与语琴在一起,从来没有想过这么远,总以为两人相爱,最后结婚,是一定的程序,只有爱情,没有柴米油盐孩子这些现实羁绊,嘿,看来我实在太天真,无怪女友舍弃,跟我在一起,她大概感觉到生活无着落,这么不成熟的男人,谁知道将来发生什么事,能否与之揩手一生呢?

我黯然神伤。

没有悬念,世权结婚了,新娘子不是很漂亮,瘦瘦小小个,脸很小,但是很年轻,大概才大学毕业出来工作,与世权是一间公司的,世权向来最反对公司恋情,这回不知怎么掉河里,弄得不清不楚。新娘子穿着白色婚纱,站在一表人材的世权面前,似一只小猫咪,不相衬,穿着婚纱,已看得出肚子略显形,大概三个月了,她的手圈在世权胳膊上,笑得很幸福。世权一本正经地站住,不苟言笑,完全是事不关已表情,不像是结婚的新郎,缺少喜气洋洋。一些原本该由新郎做的事情,都是我这个做兄弟的兼伴郎代劳,世权不管不问,只为走完婚姻程序,我真担心仪式完成后他会抛下所有人跑去酒吧泡。

看见新娘穿着美丽的婚纱,想起语琴,差点落泪,她才是最美的新娘,在异国他乡,生活过得可好?

父母与世权父母站在一起招呼宾客,叶伯母最开心,儿子不肯结婚,一结婚即将抱孙,喜欢的眼睛笑成一条缝。老妈眼睛时时瞄准我,企图逮着我教训一翻,我知道她要说什么,无非是陈腔烂调,说我怎么不生性,怎么怎么不听话,否则孙子都会上街打酱油种种,孩子上街打酱油究竟是谁创作新的,所有老人教训儿女的时候就是这一句老调子。我故意使自己忙得团团转,硬是不与老妈目光对接,恨得她老人家牙痒痒,我暗暗好笑。

世权结婚后,我的日子很沉寂了一会,一天一天过下去,没有期盼,心若枯木,感受不到春夏秋冬。与语琴分手有一年,再深的创伤也开始慢慢结疤,但是,我依旧想念她,晚上做梦,时常入梦来,还和从前一样,坐在我身边,脑袋搁在我大腿上,说说笑笑,夜半醒来犹自听到她清脆愉快的笑声,朦胧中不觉问:“语琴,是你吗?”

睁开眼睛,一室凄清,倍感孤寂,走到阳台上,孤星寒月,无比伤感。

语琴,你已成旧梦,却时时进入梦来骚扰我到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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