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要等多久？”克里奇有点儿不耐烦了。

“最多半个小时，尊敬的默里先生，”对面的伙计言辞很有礼貌。

“您知道的，十二个金币！小店是不可能把这么巨大的一笔钱放在备用小金库里的，那样只会给自己招来麻烦！本来到尼斯银钱庄取钱的事一向都是小人份内的事，可是马里塞男爵夫人有规定，凡涉及到五个金币以上的取款业务，必须由富兰克林掌柜连同账簿先生在本店两名打手的护送下完成，因此只能再耽搁您一会儿了。”

虽然从哪个角度看，都不觉得这个矮个子是个有钱人，可考虑到对方是这宗十二个金币的大买卖的卖家，因此自己还是谨慎应待为妥。

“您别着急，小人去给您泡杯茶来。”眼下稳住这位大客户是头等大事，万一他一着急把那宝贝铜镜取回，这宗生意岂不黄了！尽管富兰克林掌柜是大家公认的老好人，但大老板马里塞男爵夫人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噗…噗…”

从小受尽欺负和白眼的克里奇生平还真是第一次享受到这种贵宾般的待遇，他学着从前在雷克典当行看到的那些典当的老爷们的喝茶的样子，也有模有样的摆起谱来。

吹开上面漂浮的一层茶叶，克里奇“吧唧”的泯了一小口茶，看着伙计捂着嘴强忍笑意的样子，不由皱了皱眉头，当他再一次喝的时候只发出了很小的声音。

这下比刚才儒雅多了，他想。

聚宝典当行一时间静了下来，克里奇喝上一口茶便把茶杯放在桌上晾凉才拿起再喝，他记得那些老爷们就是这样喝的，是茶太烫嘴还是连着喝几口茶不够文雅呢？

正当他推敲着这些细枝末节的礼仪规范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紧接着“咣当”的一声，半掩的门被推开了。

门口走进来一个十**岁的少年，一身细麻制成的短袖上衣下裸露着一截粗壮的臂膀，下身的长裤与鞋连在一起，脚掌以皮革为底，脚下还穿着一双无底长靴，靴上带着若干根尖长的马刺。

他的身后跟着六位穿着粗麻无袖上衣的壮汉，每一个的胳膊都比克里奇的粗了好几圈！

克里奇吓了一跳，差点把茶杯打翻在地上，慌手忙脚的扶好茶杯，也顾不得被烫红的手指，霍地一下站了起来，本能的自保反应让他向后连退了两步才站定，压抑的气氛让胆小的矮个子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下。

为首的少年回首撇了撇跟在最后的两个壮汉，“你们说的就是他吧？”

两人一阵应诺。

“是他偷了你家老爷的铜镜？你们确定没认错人吗？”少年反复问道。

“小人确定这小子就是昨晚的那个盗贼！”巴顿抢上前与少年并在一排，又揉了揉眼，声音又高了八度，“他的样子，就是化作灰我都能认出来！”

他指着小脸憋得通红的克里奇，“那双墨紫色的眼睛，我不会认错的！”

“你撒谎！”

泥人也有土性，忍无可忍的克里奇咬牙驳道，“你刚才说昨天晚上亲眼看见我行窃？是不是？！”克里奇的嗓门也高了起来。

巴顿有些心虚，吸了口气，大声道：“是！”

“你这个骗子！”克里奇叫道，“所有坦桑洛奇小镇的居民都知道，在晚上的时候，我的眼睛是深棕色的！”矮个子气呼呼的瞪着巴顿的眼睛，一字字道：“他们都能为我作证！”

巴顿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惊呆了，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慌乱的迎上了为首少年的目光，少年的目光无情而冷漠，他的心不由“突突”的跳了起来。

“小贼，你以为编出这等哄小孩的谎话就能脱身了吗？”

见巴顿这没出息的家伙败下阵来，此次行动的主梢也站了出来，“我巴蒂尔活了三十多年了，从没听说过人的眼睛还会根据白天黑夜而变化！你是猫科动物吗？”

话音未落，众人皆抚掌大笑起来。

“不信的话，晚上我就可以证明给你们看！”克里奇目光坚定的盯着巴蒂尔。

巴蒂尔愣了一下，一时也没了主意，不由看向为首的少年。

少年轻蔑的笑了一声，道：“我们可没功夫陪你耗到晚上，太阳落山之前，我要去那不伦斯城找父亲办些要紧的事，如果在此之前你不能证明刚才所言属实，我会让村镇法庭对你的盗窃行为进行审判！”他高亢的语音里找不出一丝商量的余地。

“佩雷少爷，”巴蒂尔挤出一丝谄媚的笑容，“像您这样公正无私的人，现在真是越来越少了！我代卡恩老爷谢谢您的公正执法！”

他点头哈腰的说了一通，又学着绅士的样子弯腰给佩雷行了一礼。

克里奇哪里见过这等阵仗，一听说“村镇法庭”几个字脑袋都吓蒙了，正当他手足无措之际，一阵沙哑的咳嗽声传了进来，一个佝偻的身影吃力的从满屋子的大汉中间挤了进去。

克里奇眼睛一亮，那佝偻的驼背老人，正是伙计口中所描述的聚宝典当行的掌柜老富兰克林。

富兰克林身后跟着一个头发同样花白的老帐房先生，还有两个彪悍的打手。

他只看了佩雷一眼，就挥手向里边的伙计大声招呼起来：“快！还愣着干什么！快给佩雷少爷上茶呀！”就是这么几句话又引起他一阵剧咳，“上最好的茶！”他扯着嗓子喊道。

“富兰克林叔叔，谢谢您的好意，我急着处理这个小子的盗窃案，就不喝茶了。”

佩雷一转刚才的冷漠，脸上多了几分微笑，“这个小子准备在贵店典当的铜镜，经证实，是来自坦桑洛奇镇的卡恩?雷克老爷的府邸，有人在昨晚亲眼看见他行窃，可惜当时天色太暗，让他溜了。”

他一指身旁的两个壮汉，“他们就是案发时的目击者。”巴蒂尔、巴顿立即点了点头，一脸诚恳的望着老富兰克林。

不管这个小子手上的东西是不是盗自卡恩老爷家，这单生意是万万不能继续下去的。

富兰克林看了一脸无助的矮个子一眼，也不理矮个子眼中露出的快要落下泪来的哀求，微笑着对佩雷道：“小号不敢插手您的公事，整个案件的来龙去脉小人也一概不知，因此小人连同聚宝小号都与这起盗窃案无关，至于其他的事，相信佩雷少爷自有定论。”

佩雷微笑着点了点头，“代我向尊敬的马里塞男爵夫人问好。”他很绅士的向富兰克林掌柜行了一礼，转身对身后的几个大汉使了个眼色，可怜的小克里奇就被架了出去，铜镜自然也落在了他的手里。

站在门口的老富兰克林微笑着向渐行渐远的佩雷一行挥着手，他的嘴里却嘟囔着一句连身边的伙计听了都皱眉头的粗话，“该死的狗崽子！就知道仗着老子加西亚的权威胡作非为！毁了我一单大买卖！”他转身走进店里，兀自喋喋不休：“这笔买卖最少能赚到三四个金币呢！”

被两个壮汉一左一右架住的克里奇此时说不出的沮丧，开铺子的愿望破灭了不说，现在还要被送上坦桑洛奇小镇的法庭！

以前镇上的法庭每次开庭时好热闹的马克都会拉上自己去看。坐在马克宽厚的肩膀上，矮个子透过向上敞开的木窗可以清楚的看到公社里面的一景一物。

镇长考伯特那威严的声音，受审者那惶恐的神情，此刻如幻灯片般出现在克里奇的脑海，他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平静，可粗重不匀的喘息声还是带着自己的那颗小心脏“扑扑扑”的跳个不停。

他们，真的愿意站出来为我作证吗？

想起镇子里那些以欺负自己为乐的家伙，他的一颗心更是沉到了谷底，能够指望的只有马克了，他想。可是马克人微言轻，唉……

午后的阳光炙烤着坦桑洛奇小镇的居民，夏日的轻风吹在克里奇的身上都带着丝丝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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