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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丹丹花落黄土地》第一集 野艾飘香 第一章 乌云伴月(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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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 (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初秋夜,月亮冲出了乌云,葫芦河川又笼罩在神秘的月光下和氤氲的夜雾中。月亮渐渐地离乌云远去,一片淡淡的白云却忽前忽后,难舍难分地伴在月亮周围,似在话别。

出了葫芦河生产队小学,对面瓜棚的点点星火和弥漫四散的烟雾,鬼使神差地吸引着张近北的脚步。

张近北是塞城来的插队知青,三年前就来到了葫芦河。从来那天起,他就当了队小学的教师,教着一至四年级的二十几个学生。

张近北的原籍是首都附近的一个大城市,父亲给他起这个名字原意就是“离北京越来越近”。事与愿违的是,就在他十岁这年,父亲由于出身问题加上“反动学术言论”等严重的“历史问题”,就“主动申请”——其实是被迫无奈的“明智”之举,“支援老区”(其实是“下放”)和家人到了塞城地区。黄土地上热情厚道的塞城人没有在乎他父亲的过去,让他父亲在全区最好的塞城中学当了一名教师。到塞城中学后,他父亲没有“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放着光明大道不走,又走上了“白专道路”,故技重演地发表了“奇谈怪论”:塞城地区不仅是农耕文化与游牧文化的“结合部”,而且还有一种“移民文化”鲜为人知……。这还得了吗?!“除了伟大的革命文化还能有别的文化?”

后果可想而知,张近北的父亲被下放下放到城南山区阳湾“。但由于父亲的政治问题,申请书只能一次又一次石沉大海。

大潮在涤荡着,起伏着,一些对大浪渐渐失去兴趣的小舟、破船、浪渣,在疲倦中被卷回了岸边。

到张近北高中一年级末的这段时间里,去农村插队的同学们,失去“浪遏飞舟”的激情后,像农村春天的毛毛雨“润物细无声”地关心起自己的前途大事了。同学们学着看得眼睛都生了老茧(比手上的老茧还厚)的战斗影片中剧中人的模样“打枪的不要,悄悄地进城”了,在火柴厂、机修厂当起了工人。这些大梦先觉的同学们告诉了张近北“实践出真理”的体验:偷杀了老乡的狗在冰窟窿里泡上三天拨去膻味,炖上一大锅狗肉,叫上“战友”们在煤油灯也不用点的夜晚就着小酒喝,生活确实很滋润,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离远大理想的实现还是谬以千里。

人模人样地穿上连屁股后面都缝着裤兜的“劳动布”工作服的同学还告诉张近北:当个农民老大哥有啥好?除了光荣就是老实,撒完了尿素的进口尼龙袋子,不值钱的这层尼龙“蛇皮”农民留下自己装粮食,但是里面最值钱的那层棉绸,还主动给了插队知青——用赫然印着前面是产地、后面是“尿素”的棉绸做内衣,那可真是叫“棉和”……

在插队同学们悄悄陆续城时,张近北暗自庆幸着,自己这下可以“雄赳赳气昂昂地越过塔山跨过塞河”,一步到位的进入工人队伍行列了。

张近北高兴的有些过早。他兴奋的双手还未拍在一起,在初中时连做梦都想插队的理想和抱负,此时却费一纸一墨实现了。这回不用写“血书”,甚至连蘸着“塔山牌”红墨水的申请也不用写了,像他父亲当年去“五七”干校一样轻而易举——不用申请就能实现,不去都不由你!从一开始他就在这次大潮“冲浪”中和同学们玩翘翘板的游戏:别人上去他下来,别人下来他上去!

张近北背着行李出现在塞城中学门口,前来送行的同学三三俩俩,有的在工厂忙着上班,有的处在“活动”返城的非常时期。

早已哭干了眼泪,一路小跑的母亲又赶了过来,母亲把父亲刚从干校捎回来的全家最值钱的两件家电用电器——沾满电工胶布的收音机和有时需拍几下才亮的手电筒塞到张近北怀里时,已和父亲“划清界线”的他,心理还是“咯噔”了一下,眼眶中还是有了点湿润,这可是父亲至爱的宝贝呀!此时此刻,张近北对父亲怨恨雕堡里的“火舌”似乎也哑然无息了,残留的“硝烟”也只剩下一丝的悲凄——插队一直没有怕过,只是同学们插队都在塞城周围,而自己却要去很远的鹿县,多病的母亲没人照顾,同学们也不能常在一起聚了。

张近北强装笑颜的对母亲道:“儿子会照顾好自己的。您和我爸要多保重身体,叫我爸特别要注意胃病……”。张近北接收了父亲的宝贝家当,也收下了母亲那瞬间从脸上掠过的笑容。

当天下午张近北在鹿县知青办报了到。报到后,张近北的心情沮丧到了极点。他被分派插队去的地方,是县城西北的大山区葫芦河公社,竟然离着县城有二百华里地。他被这当头一击打懵,他一时想像不出在一个县内走二百华里能走到那?

晚上,县知青办主任亲自找到一脸愁云密布的张近北做思想工作:“按说,你是塞城知青,应该优先照顾去城周围塬面比较好的公社插队,可眼下葫芦河公社李书记他们那正想要教师,你是高中生,又来自全地区响当当的塞中……你身子这么单薄,去其他公社下到生产队干体力活,怕也干不了,从这点讲葫芦河很适合你去。还有一个是将来招工返城的政审,想必你也知道这其中的份量……直说了吧,你来鹿县插队就是受了你父亲‘历史问题’的连累,正好葫芦河李书记不是那种趋炎附势的人,你将来推荐表、政审表,李书记一定会办得妥妥贴贴,你去其他公社可不一定喽。李书记跟我是好朋友,都是当兵出身,他这人是杠木性格豆腐心。目前来看葫芦河是有些偏远,但从黄河西岸经县城一直去甘省方向这条战备公路一修通,交通马上就便利了……”

县知青办主任话说得情真意切,一句“口号”式的“谆谆教导”都没有,这完全出乎了张近北的意料。张近北在心里猜测主任讲话的“台词”是:啊,越是艰苦的地方越锻炼人呀,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和贫下中农打成一片,时刻准备着扎根农村干一辈子革命呀……。张近北很感激知青办主任和李书记没有把父亲“历史问题”的枷琐套在他的身心上。这是多么难得呀!

这天晚上张近北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他已下决心当好一名山村教师。他想当一名“纯教师”,起码是远离“历史问题”的教师,这样的想法能实现吗?

第二天吃过早餐,张近北就坐着葫芦河公社的“五十五”型大拖拉机,一路翻山岭,冲隘过岘的直奔子午岭大山来了。大拖拉机是李书记专程派到县城接张近北的。能坐在五十五安着挡风玻璃的驾驶楼里,这可是公社领导级待遇。拖拉机驾驶员很健谈,一路上介绍着走过的地方,羊钳塬、古驿镇、柏山镇……。拖拉机行驶在崎岖的山路上,路面凹凸不平,机体颠簸很凶,张近北的近视眼镜几次都被摇晃得掉下来,每到险要处,都有眩晕的感觉,最后他索性收起眼镜,“爱咋是咋了!”他对方位的大体感知是:出了县城一直向西,上塬下塬的,到了古驿镇后又一直向北,上岭下岭的。“为什么不直接向西北修路呢?”这是他一路上向驾驶员唯一问的一句话。驾驶员告诉他,中间有很高的子午岭阻挡了,现在修路的人已在山上打上隧道了,有两年这条路就会修通。张近北想这可能就是知青主任说的那条“备战公路”。

路过葫芦河队,眼前一亮,张近北复又戴上眼镜,眼睛也睁大了许多:竟有如此之美的“江南水乡?”这么宽阔的川道,还有水田……自己还在塞北吗?惊叹连着担心和庆幸,“山上、水田里肯定有蛇,学生们要是让蛇咬伤了,这蛇伤药就能用上了……”,他庆幸着母亲的先见之明——在行李里准备了治毒蛇咬伤的“蛇毒灵”药。

拖拉机过了葫芦河生产队向北驶出二里多地就到公社所在地——燕角生产队。

没有插队同学们所说的锣鼓喧天,没有手捧大红花欢迎的人群,没有公社领导的热烈接见……接见张近北的是公社知青专干和灶上的厨师。此时张近北的心情,像公社干部居住的冬暖夏凉的石窑洞——多少有点“夏凉”。

知青专干的话平铺直叙:“公社领导这几天都去山里了解‘黑户’情况去了,晚上都没回来。李书记这人不善张扬,所以就没搞什么欢迎仪式。走了大半天的路也饿了,先吃饭。”张近北在葫芦河吃的第一顿饭就感受了山里人的实在:美美一老碗纯大米米饭,上面冒尖地扣着粉条、洋芋、肉片子半碗菜,不是实在饿了,放在平时的饭量还真吃不了。

饭后,知青专干代表公社与张近被北进行了“正式谈话”。知青专干的每一句话都足以使张近北那蒙着热泪雾气的近视眼镜跌下来。

公社决定让张近北去葫芦河生产队教学。公社所在地有社办初级中学,留下来不是更好吗?其实不然。因为中学像张近北这样的教师多,将来招工转正的竞争对手自然就多了。葫芦河队只有一名教师,一旦有返城指标,队干部就会极力推荐的。葫芦河队队风好,重文化、学生好管理,勤工俭学年年全公社第一,这些都为将来返城创造了有利的条件。这么妥贴的安排,张近北能不激动吗?

正式谈话后,知青专干又告诉了张近北一些题外话:可别把葫芦河队上人“三间房当间半看”,文化深着呢!此前,县上分来一名插队知青去了队上教学,塞南口音太重,把“船”念成“闩”,把“国”念成“龟”,队上老华的老婆说“国中有玉,念成王八,误人子弟”,这名教师硬是被退了回来,改去了后沟队;从这以后葫芦河人气更牛了,要求去的老师先“试讲”一段时间,这也是很多老师想去而不敢去葫芦河队的原因。

“试讲?”张近北开始担心自己通不过,那多失面子。

知青专干转而又安慰道:“葫芦河队人,来自天南海北八省十三县,队上人说话都南腔北调的,却要找一个会说普通话的老师……你这一口京腔,又会拼音,正是优势,去肯定没问题。”

张近北不曾料想到这儿偏辟山区的农村妇女,竟有这么高深的学识?不曾料想到自己近似“北京话”的方言此时竟成了优势。接下来发生的很多事情,哪个又不让他感到神奇和“不曾想到”呢?

张近北去葫芦河队才三天就通过了“试讲”期,正式成为一名小学教师,这让他又多了一层预料之中的“不曾料到”。这其中缘由,不仅咎于他会讲“北京话”和拼音,不仅咎于他单薄的一风能吹倒的身子和戴着厚厚的近视镜有着教师的模样,而是他一开始就坦诚地对队上人“交待”自己父亲的“历史问题”——关于“移民文化”所犯错误的事。说完这事的当天晚上就有很多队员来到队小学,对他坚起大拇指:你父亲不愧是大学教师,真有“两把刷子”!啥时候请你父亲来讲一讲,咱队可都是移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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