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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土》第三章 出门赚钱的男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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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 (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第三章 出 门 赚 钱 的 男 人

出门这个词儿,在阳字村这疙瘩含义很广。只要是离开家到外面去,不管是去县城、省城乃至上海、北京,或者是香港、澳门,都叫出门儿。也不管是出外去干啥,是走亲戚或者是务工干活,都叫出门儿。只可惜,阳字村自有记录史以来,还没有人去过省城之外的城市,更不要说北京上海香港澳门了。村里的头号大能人张大发王二去过省城,回来后就有三天说不完的新鲜事儿。人们像听书、看驴皮影般的跟在屁股后头,央求人家再说一段再讲一些。

王仁生算是继张大发、王二之后出门的人。

王仁生虽然不是头一个出门的人,可他是本村头一个去省城之外的第一人。又是出外长期务工的第一人。还是第一个独身闯天下赚钱的人。就凭这三个第一,他应该写入村史,也该受到普遍的关注与敬重。

不过,出门在外的王仁生可没有这种荣耀感。非但没有,还老是心里疙疙瘩瘩的不顺畅。出门在外的他老是遇到麻烦事。他那颗肉长的心咋的也顺畅不起来。

王仁生从娘胎来到这个世界二十六年了,从来没有自个儿出过远门。更不要说,一副肩膀扛个脑袋凭着一张嘴、两只腿出外闯天下了!

他在生产队干了好几年活,公家那钱供吃、供住出门在外自由百姓的随便溜达的便宜事,他沾也没沾过边儿。这大拇指卷煎饼自个儿吃自个儿的担心受怕的出苦力的事,却来了个周瑜打黄盖愿打愿挨。他就想,这人啊,几十年的光景,起早爬半夜,挨饿受冻受苦受累的争扒个啥劲呢?图意个啥呢?唉~,看来这人不如猪。猪有多好,吃住有人给准备,好吃的多吃点,不好吃的给他一嘴巴子拱反它,人还得从新给端来新的好的。吃饱喝得了不管碗筷刷不刷,倒头便睡,睡够了起来再吃。真叫爷太派儿!高兴了找个相好的欢乐欢乐,下窝娃娃,太阳底下四仰八叉的亮起大**喂崽子,天神老子也管不着!甭提有多滋润了。人啊,唉~,人就不行了。吃的、穿的、用的都得自个儿去拼命挣来。想吃好的住好的,就得豁出命去干!唉~,脱生人不如脱生猪!

这小子,他就没想想,那猪的生与死的大权掌握在人的手中,不用走文书,说个杀字,小命就算玩完了。

来到美丽的大连市的王仁生,就是这种心情。

他下了火车就去找张大发告诉他找的那个人。为了省钱他不坐车,一路走一路问。拎个大包袱走了一头晌,造的一裤兜子汗,好歹算是找到了那个叫贸易公司的地儿,进去一问,人们楞楞的问他,谁告诉你来找这个人的?他实话实说,是我们村长。人们就笑他说:村长是哪一级官啊?玩你吧?告诉你吧,这儿压根没有过你说的这么个人。

王仁生傻了。他骂村长张大发***,不是人,王八蛋,坏肠子。。。。。。可是,骂个口干舌燥,啥事也不顶。

兜里有几十快钱,吃的能维持,可没有住的地儿。没法子,只好蹲火车站候车室。他憋气窝火。骂够张大发又骂刘春妞,不让他鼓捣,那能上这来受这份罪?不要说没有热炕头,睡个凳子还一会招呼两会撵的,和丧家的狗有啥区别?

他想买张车票回去。可又一想,就这么回去,村民亲戚面前这张脸往哪搁?说个啥啊?往后还咋在人群百众面前站?让人瞧不起!思来想去,他咬咬牙,决心靠上一阵子,就不信这么大个城市,没我王仁生立个小脚的地儿!

他晚上住车站,白天四处转,见人就问哪儿能找到活干?你还别说,真的是工夫不负有心人,这一日他在一个街头小吃摊买了一碗面汤吃,就见到有两个吃面的人不像城市里坐办公室坐汽车的那种人。他从他们的穿着和那大咧咧的坐派吃像里看出来的。他就凑上去扬起讨好的笑脸,拎起桌上的水壶给二人倒碗水,搭上了话。他从说话中得知,这两个人是一家粮库干活,今日休个班,出来溜达买点东西。晚上回粮库去住。得知这信息,他大哥长大哥短的把两位说服了。领他去了粮库。一路上,他得知一个姓王,他就叫他王哥,一个姓李,他就叫他李兄。都是庄稼院出来干活的,自然找到了共同语言。三人边走边唠,整的还挺近乎。这工夫的王仁生一颗悬着的心算是落了下来。他认为,自己这个离群的孤雁总算是有了落地歇气的地儿。

粮库为外地来的搬运工准备了一间大仓库改为吃住休息之地。一间大库房南北个搭了一排大板铺,板铺上铺稻草,稻草上铺苫布,苫布上便是各位打工仔的自备铺盖了。房屋一角,盘了个大锅台,锅台上用木板钉了个碗架子,众人吃饭用的碗筷就放在这里。当然,做饭用的米面、油盐也在这里。那是干活人三一三十一均摊钱买的。属共同财产。

这伙打工仔中有个头他姓赵,众人叫他赵工长。这个群体吃饭干活统由此人管理。当然他也是个打工的。只因为他干的时间长了,和粮库领导混熟了,给个既干活又当管理者的官衔叫工长。每个月有一百快钱的操心费。

王哥李兄把王仁生介绍给赵工长。赵工长闪动大眼珠子看了看王仁生单薄细脸的样,问他这可是力气活你能干?王仁生做出挺拔状说:能干!赵工长又说:在这干活是住大伙房,吃咸菜白菜邦子,你能受的了这苦?王仁生说:我是庄稼人,在家也是如此,习惯了,说不上是苦。赵工长说:行,是个种,那就干吧。

赵工长躺到板铺上要休息了。王仁生觉得有个重要问题没问,就凑过去,陪着讨好的笑脸说:赵工长,我想知道一下工钱咋开?一天给多少钱?

赵工长躺在那斜眼看他说,你挺细心啊!还知道问问工钱!

王仁生说;抛家舍夜的出外干活,不就是为的挣俩钱吗!

赵工长点头说:行,是个实惠人。工钱是记件,多干多挣少干少挣不干不挣,每个月底结帐开支。

王仁生又问,那得有记工的呗?

赵工长说,当然,每天干啥活,每个人干了多少,有我记帐,报给粮库领导审批到财会领钱。王仁生说:那就是按你报的工开支呗?赵工长说:当然了。

王仁生心里明白了,这些干活人每天乃至每个月能挣多少钱,大权就在赵工长手里。他心里自然有了谱儿。

晚上躺在木板铺上,王仁生后悔没把刘春妞为他准备的棉大衣带来。他不得不花两快钱到粮库后勤股租个脏了吧唧的被子。

王仁生看明白了,这是清一色的外来打工仔,谁也不比谁强多少。可也好,一个起跑线上,没有贵贱高低之分,一铺大炕上睡,一口大锅里搅马勺,工长是一家之主。干活、外出都得由他安排。有点原始人生活味道。就这,众人过的还挺和谐融洽,基本上没啥大矛盾。小矛盾是有,吵嘴、吹胡子瞪眼睛,骂几句爹娘,是长有的事。不过,说过骂过就完事了。不记仇,不找后帐。全当是闹着完,哈哈一笑了事。就算是业余文化生活了。

王仁生就想,人这玩意也是个怪,不管到哪,不管遇到啥情况,都能想着法儿活着。就说这着帮吃的、住的、穿的、不咋着,更没有女人陪伴的人们一天累的王八二正,眼皮抬不起来,冰凉的木板铺上睡一宿,第二天起来,照样二百斤大粮袋子扛起来便飞跑。上跳板装货车,一气活干下来,一裤兜子的汗水像小泉子似的往下流。

唉~咱是姜太公钓鱼,自愿来上钩的呀!都是为的那个该千刀杀万刀剐的钱闹的。这个钱字魔力太大了,为得到它,抢劫掠夺者有,为它出卖身体者有,为它妻离子散,父子成仇者有,为它举刀杀人者有。。。。。。这个钱字才是万恶之源呢!怨它骂它恨它,闹归齐还是爱它!要不,为啥人人为它玩命似的干呢!

由不的王仁生胡思乱想了。大伙房的唯一的安有铁筋栏杆的小窗户射进来一丝阳光了。那一丝阳光就是钟。告诉他们该起床做饭吃饭上工了。

今日轮到王仁生做饭班。他赶紧爬起来穿衣下铺,生火作饭。饭到是好做,大白菜土豆切几刀,洗吧洗吧仍涡里添上水,扬把盐,放上竹帘子,往上放两手团弄出的包米面窝头,盖上锅盖猛烧火,热气弥漫满屋时,饭菜就熟了。就这简单的饭菜,他王仁生也是头回做。在家从来都是刘春妞做好端上卓,他坐在炕上只等吃。吃饱喝得了,嘴巴一麻唆,倒热炕头上睡一觉。

王仁生的第一顿饭做成了菜糊窝头生,为啥?水添少了,火烧多了,锅被烧干了。没时间从新做了,众人只好将就着吃。吃是吃,那二十几张嘴边嚼饭边骂他傻冒,虎犊子,连个饭也不会做。在家让老婆伺候惯了?他不敢吭声,只能低头吃别人仍在锅里的糊吧菜,生窝头。亏得王哥李兄为他说些好话,要不然赵工长要扣他一天工钱。

做饭的人得负责刷锅洗碗,收拾锅台,这些活都得在出工前干完。赵工长一声干活出了口那就是圣旨,众人立马扯起木板铺上当褥子的大方巾,有的扎腰上,有的披肩上,鱼贯状出了大伙房,奔向工长指派的干活场地。王仁生手忙脚乱的好歹算是跟在了众人后面,一头的汗水也没来得及擦一把。

今天的活是从大仓库里往场地倒玉米,在装麻袋装车。向外发粮。输送机伸进仓库触在地上,头部高高扬起在场地上,库内的人用铁皮制作的大撮子把玉米撮到输送机宽大的胶带上,通上电,那输送带就把玉米运到了场地大筛子上,把灰尘杂质筛下去,合乎标准的再装袋。

王仁生在装袋装车这伙人里干活,这里是三人一组,两人打撮装袋,然后周给另一人扛在肩上,经跳板装到车上去。王仁生被指派为扛袋装车的,他一气扛了十几袋,累的腰晃腿打颤,汗珠子从脑袋瓜流到脚巴丫,身上穿的衣裤黏乎乎的沾在身上,那个难受劲儿,就甭提了。

赵工长没说休息,谁也不能歇,只能咬牙干。

一袋玉米被两人抬起放到王仁生撅屁股弯腰等候放袋的背上时,王仁生眼前一黑就被压爬下了。这种事,初来乍到的人常有的事,没人在意。装袋人则生气的说,熊蛋包,起来,装啥熊!

装车是记件活,谁不抢着多装快装?王仁生这么一熊,就误了工。眼瞅着临近的车多装上去三袋。装车的人就急了,抬脚就踢王仁生屁股骂,狗熊啊!快起来呀!

王仁生实在是起不来了。他被袋子压的连气都喘不上来了,那有力气起来呀!装袋人见他实在是拱不起来了,把袋子从他身上周下去。王仁生喘息着做在地上说,二位大哥,我实在是扛不动了,换换人吧。

打撮装袋人见王仁生一头汗,手抖身子颤,知道他不是装的,只好换人扛袋,让他打撮装袋。王仁生点头如捣蒜似的说:谢谢大哥!

太阳收回他的最后一丝光亮,天就黑下来了。

粮库场地上干活的人们带着一身的灰土,帔着湿漉漉的衣裳,挥动大方巾,胡乱擦脸上胳膊上的汗水,蔫头巴脑的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回栖身的大伙房。

王仁生腰疼腿沉胳膊酸,疲塌塌的走在众人后面。

王哥看出他的疲劳不堪的样,关心的说:咋样?能顶住吗?

王仁生苦丧着脸说,老太太下夹子强支啊!

王哥说,刚开头,干几天顺过架就好了。王仁生感激的冲他笑了一下说,谢谢王哥关照了。王哥说,谢啥,都是出门在外的人,有啥事互相关照点。王仁生拉住王哥手说,王哥,你真够哥们意思!

人们进了大伙房,一头倒在各自的位子上,便是凶狠的吞烟吐雾。粮库院内不准吸烟,忍了一天的烟鬼们,要把一天的烟量一次补足。那吸烟的专著劲儿,凶狠劲,贪婪劲儿,仿佛能把一天的疲劳从烟雾中吹散出去。

当饭班人,趁人们抽烟工夫,要给众人准备好洗漱的水。用仓库改造的大伙房没有自来水,没有下水道,当饭班人要去办公楼里挑水,王仁生挑回水,把仅有的三个塑料盆放在地当腰,一一到满水,然后去生火做饭。

哎,哎,我说哥们,你想把饭里加点土,当作料咋的?有人见到王仁生没洗脸没洗手便去做饭,提出了抗议。

王仁生只想快点做饭,快点吃完,好早点歇歇,真的忘了洗手洗脸,有人提出了意见,他勉强咧嘴呲牙向那人笑了一下说:啊,啊,对不起,我忙忘了,就洗就洗。他说着把手插进水盆里洗了两下,又洗了一把脸,只是这几下,那盆水就变成了黑泥汤子。他只好端出门外倒掉,从新倒上水。

王仁生把土豆白菜切完下锅时,吞烟吐雾的人们结束了烟雾弹的制造,一个接一个的下了板铺,只穿件大裤衩子,开始新一轮的争战。三个洗脸盆,二十多个人用,都想先洗,就有数双手同时伸近水盆,撸巴几下,那水便成了黑泥汤子。就有人叫,王仁生换水啊!

王仁生此时正往锅里团弄窝头,一手的玉米面渣滓,他扬扬手说,我这倒不出手啊!

说话人有点奇了怪了说:你当谁没当过饭班啊,这活就得这么办!

王仁生见众人那卫生眼珠看他,他怕犯众怒,忙把正在手里团弄的窝头扔回盆里,去给人们换洗脸水。

粗大拉的人们洗漱也快,三下五除二就完事了。可那水不容污染,洗过两三个人便黑了,洗过五六个人就成了黑泥汤子。王仁生不得不一个劲的换水。一挑水没了,有得去挑水。他找了一点空儿,把窝头好歹团弄到锅里去,赶紧往灶坑里添把柴火。从场地回来,没消停一会,汗水一个劲的往下流,刘春妞为他做的小汗衫像刚从水里拿出来没拧水就穿在了身上,滴滴嗒嗒的淌水。那可不是外来的水,是身体里出来的呦。春妞做的裤衩略显小了点,加之一湿了,粘在身上,十分的难受。人们见了就笑他说,哎呀,王仁生可别把那传宗接代的宝物弄到锅里去呀,你舍的煮,我们还不忍心吃呢!又有人说,吃了到行,管咋的是个荤星物,可你那婆娘能让吗?众人就放声狂笑。

赵工长见王仁生很尴尬,不知所错,又无言反驳,就忍住笑说,王仁生,你初来乍到,可能觉得这些人粗野,其实这些人心眼蛮好的,有难同当,有福同享。说点粗话为的是取个乐子,解解闷儿。咱这里没电视没收音机,外面的事啥也听不到看不见,一天就是干活睡觉,枯燥死了。也就是这工夫说点笑谈,逗个乐子,开开心。你别往心里去,常了就好了。

王仁生向赵工长陪笑脸说:我没的说,乐乐好,乐乐好。

众人说:这小子是个明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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