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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阴阳师》第二十四 沉眠于刹那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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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 (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第一章

从没想过,会有这样一天到来。

从没想过,留在你身边是这样痛苦的事情。

1

雨声嘈杂。

不曾间断的雨声,仿佛在煎熬着自己。

缓缓睁开双眼。

离天亮还早,眼中映出的只有一片黑暗。

昌浩将目光漫无目的地投向这片黑暗之中。

雨声击打着鼓膜,而同时,另一个轻微而尖锐的声响也不断在脑中重复着。

——别堕落啊。

这声音很沉重。

那把并非人类所掌控的太刀,如同被包裹在雨幕的雾气中一般。

而那指向自己咽喉的利刃,似乎能轻易夺走自己的『性』命。

“……”

昌浩轻轻闭上眼。

耳边的雨声妨碍了思考,

他摇了摇头,试图驱散那出现在紧闭的双眼中的画面。

雨声总会唤起那副光景。

唤醒那副他最不愿看到的光景。一遍,又一遍。

无论多么努力回避,但只要雨声不断,那画面就永远挥之不去。

伴随着这画面,一个声音刺痛了胸膛。

——你会再也爬不起来的。

“……”

昌浩蜷缩起身子,抱着脑袋。

烦人的雨声追随着企图逃避的自己到任何一个角落,撼动着心底深处的某个东西。

心跳声变得更加清晰。仿佛这声音是从鼓膜深处响起的。

一遍又一遍,责备的声音。

我保护不了她。

凭我,保护不了彰子——

因为。

伸出的手,无法触及她。

雨声嘈杂。

房顶上的小怪睥睨着黑暗。

任凭雨水冲洗的身体被淋得湿透,水从它长耳的尖端滴落下来。

晚霞般鲜红的眼中闪烁着残酷的光芒,愤怒的火焰熊熊燃烧着。

身着黑衣的冥官出现在雨中。那个将同伴们的神气剥夺得一干二净的男人居然还将手中的利刃对准了昌浩。

而在场的晴明和自己却都只能束手无策地旁观,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因为就在昌浩因为神剑而动弹不得的同时,冥官凭借着他无比强大的灵力屏退了晴明和红莲,并封死了他们的反击。

虽然晴明和神将们对冥官并不陌生,但对他的『性』情却一无所知。毕竟,他是侍奉冥王的鬼。

而这个鬼,却对昌浩说——

不要堕落成鬼。

他所说的“鬼”究竟是什么意思,晴明和红莲很容易就能想到。

红莲在昌浩身上感觉到的东西。如果真的孕育出危险的话,会发生怎样的情况呢?

“……”

小怪努力地深呼吸,想要克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

它感情的不稳定是被昌浩带动的。人类的心情对其身边的人的影响,实际比他认为的更加强烈,所以更别提原本就是人类思想具象化的十二神将了,他们的感情会不知不觉与他人同调。所以如果不有意识地进行回避,便无法保持冷静。

冥官的言灵制止了站在爆发临界点的昌浩,在这点上还是得感谢他的。

不过——

晚霞般的瞳孔中燃起火焰。

这件事与对他的愤恨是两码事。所有神将都与冥官有着不小的隔阂。在这一点上,连哪怕天翻地覆也不可能意见同步的红莲和青龙都抱有同样的见解。

虽然无论如何都与那男人合不来,这次倒是个意外。

小怪一直眺望着遥远的东方。

隔着雨幕和黑暗,伊势国正与此地遥遥相对。而最高峰的神之宫,便镇坐在那里。

“……高天原那边在做些什么啊?”

小怪茫然地喃喃自语道。

无关神威的雨,遮掩了天照大神和月读之神的身影。

高天原的众神应该早已明了这一事态。这场雨违背了天照大御神的意志,就连贵船之祭神高龙神都无计可施,它的背后一定隐藏了些什么。

吸饱了雨水的白『色』绒『毛』越来越重。

甩了甩长长的尾巴,小怪阴郁地低语。

“究竟会怎样啊……”

任谁都能感觉到它语气中的焦躁。

雨声依旧嘈杂。

郁闷地摇摇头,小怪忽然眨了眨眼。

“……?”

它环顾四周。

但即便再怎样仔细打量这片被雨打湿的黑暗,也找不到除了小怪以外的第二个活物。

小怪眯起眼睛,耸了耸耳朵。

“……谁的视线……?”

※※※※※

沙沙。沙沙。

沙沙。沙沙。

涛声回『荡』。

篝火静静摇曳。伴随着火焰的动作,长长的黑影也开始起舞。

两堆篝火,以及两个被设在它们之间木框上的结界。

篝火在玉依姬开始祈祷的同时被点燃。

青年瞥了一眼那坐在火焰与结界对面的人影,然后将目光移了回来,开始偷偷打量端坐在自己身边的少女的侧脸。

虽然火光温暖,但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那紧闭的双唇给人一种绝不会轻易开启的错觉。

青年开口,沉静地吐出了这位陷入冥想、一动不动的少女的名字。

“——斋大人。”

如同呢喃般的话语令少女的眼睑微震了一下。

“夜已经深了,还是回房间吧……”

斋闭着双眼,轻轻摇头。

“不……我们必须留在这里,直到公主休息。”

少女说着,不动声『色』地睁开了双眼。

“……益荒。”

益荒仔细倾听起那细微的声音,那语调平淡得仿佛没有一丝起伏,青年勉强能听清。

“京都的动向很危险。我们得尽快将棋子收入手中。”

接着她的眼中染上些许阴暗。

“那个白『色』的妖异似乎已经察觉到了我们正在注意它。它……”

确实是侍奉阴阳师的式神幻化而成的。

“……如果方法得当,它或许能帮上我们。”

益荒的脸上也透出一丝厉『色』,但他并没有就此事发表任何言论,而是换了个话题。

“天皇的公主看来很快就要到这里来了。在她进入伊势前,我们必须商讨出对策。”

“要尽快,不能被他们抢了先。”

就在这时,一阵风刮过。

篝火重重地跃动起来。

同时,从地底传来一阵低吼。

二人顿时屏息静气,那低沉的嘶吼仿佛要穿越他们的身体一般回『荡』在空气中。

斋凝视着篝火的另一端。

人影端坐着的背影一动也不动。

“公主……”

见斋打算起身,益荒急忙制止了她。

“不可。在公主完成祈祷前,绝不能越过这结界。”

缩回正要伸出的手,斋咬紧了嘴唇。

“……我明白。”

她克制住了复杂的感情,死死盯着结界的另一端。

人影端坐在勉强能被篝火照亮的地方。偶尔吹来的海风时不时抚动着她的长发。那头披散在背后的头发柔顺而光滑,反『射』着篝火的光芒。

她叹了口气,向上移动了目光。

每当火焰晃动,影子便会起舞。削岩堆成的凹凸不平的洞顶高高地架在头顶,扭曲了舞动的黑影。风声和涛声的回音形成了独特的声响,充满了洞『穴』。

斋注视了洞顶许久,忽然开口。

“……今晚的祈祷,长得令人烦躁。”

守在她身边的益荒,小心谨慎地发言道。

“听说地龙曾在京都作『乱』,或许是为阻止它吧。”

“怎么可能阻止得了。”

少女淡然的话语令益荒脸上又添一层阴霾。

“斋大人,您说这话是否有些……”

虽然益荒比斋个子高上许多,但单膝跪地的他此刻的视线高度正和她一样。

少女犀利的目光径直注视着青年。

“我只是在阐述事实。难道说,益荒,你想让我说谎吗?”

少女眼中寄宿着猛烈的光芒,与她年幼的外表甚不相符。

益荒摇头道。

“……绝无此事。”

“其实无论怎样祈祷都毫无意义。既然这样,公主还要祈祷到什么时候呢?”

话语中的怒意昭然若揭。

就在益荒正要开口的时候,耳边响起一阵脚步声。

二人都闭了嘴,回头望向背后。

他们看到了火把的亮光,以及三张被照亮的脸孔。

“……度会。”

斋低声呢喃。但她的声音却被风声和涛声淹没了。

几人来到斋和益荒的身边,但二人根本没有理会他们,只是纹丝不动地注视着端坐在结界那边的背影。

“今晚的祈祷太久了。难道御柱真的如此危险吗……”

一名老年男子忧虑地低语。

“没时间犹豫了,必须尽快将天皇之女带来。”

接着,他身边的壮年男子『插』嘴道。

“但是祯壬大人,伊势的斋宫寮已经传达了将内亲王送往伊势的天启,伊势的神官们应当已经做好了准备。一旦进入伊势,只怕就没机会出手了。”

“那么我们就在她进入伊势之前将她接过来。把这一命令传达给众人。”

接受了祯壬命令的男子中规中矩地行了一礼。

“那么,在这数日间,就让天皇之女在海津见宫逗留一下吧。”

“她是位重要的宾客,千万不要伤害她。”

听到斋的这句话,度会祯壬瞥了她一眼。他的目光冰冷刺骨,没有半点感情。

而少女的脸上也浮现出敌意。老人与少女的目光交缠,迸出火花。

老人用充满憎恶的语气开口道。

“……我不知道究竟是谁要阻挠我。但天皇之女,我一定会收入手中。”

益荒站起身,挡在祯壬与斋之间。

“天皇的公主何时启程?”

在身材高大的益荒咄咄『逼』人的目光下,祯壬似乎有些畏缩。但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接着他便随意地回答道。

“具体的日期还不清楚,似乎天皇本人也还在犹豫不决。虽说他是天皇,但毕竟也是人,更是一个父亲。”

斋的双肩忽然动了动,她垂下双眼,但同时又握紧了双拳。

“不过既然身为天皇,就有以国事为先的义务。”

青年淡然补充道,老人也表示同意。

“正是,我们也是同样。”

将目光投向篝火的另一半,祯壬阴沉地眯起了双眼。

“而我们的玉依姬也是。”

端坐着的人影纹丝不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的背上。

手握火把的度会青年悄悄窥视了一眼像是躲在益荒身后的少女。

阴影下的年幼面庞上,却没有半点稚嫩的神情。

青年心中不禁燃起一阵怒火。

这个女孩是罪恶的化身。明明任何人都知道这一点,为什么却没人出手制裁她呢?

这场凶险的灾难,全都因这个女孩而起,任谁都是这样想的。

不会有人认为可以放过她。但为什么,他们的神却要让她活着。

或许是察觉到了敌意,少女转过了脸。

挑衅似的坚毅目光直『射』向青年。

“——你是?”

细细的声线中包含的尖锐挑衅,让人无法拒绝回答她的问题。

“……度会,『潮』弥……”

益荒目光一凛。

“……原来如此,你就是,『潮』弥……”

青年的双眸中仅在一瞬间透出一丝怒火。

『潮』弥明白那怒火的含义。益荒眼中的,是明显的敌意。

但这是为什么,『潮』弥很惊讶。他与这个男人几乎没有任何瓜葛,虽然曾有几次远远见过他的身影,但开**谈这还是第一次。

或许对方比较熟悉自己吧,可是『潮』弥也只是在最近才进了这宫殿担负起神官的职责,而且职务并不算太大。

益荒眼中的敌意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没有半点感情的冰冷目光。

坐立不安的『潮』弥终于开口问道。

“……您是否有话想要交代我?”

益荒眯起双眼。正当他要开口,一个尖锐的声音阻断了他。

“你会打扰公主的祈祷。如果没别的事,就退下吧。”

被堵了回去的『潮』弥不悦地睥睨着益荒背后的少女。

“什么,你这个……”

『潮』弥正要发作,被祯壬制止了。

“休得放肆。妨碍玉依姬的祈祷,是会惹怒神明的。”

“……是,我很抱歉。”

『潮』弥虽然强压住了心头的不满,但同时他也感觉到了自己对斋的厌恶感在膨胀。

她本身就不应该存在于这里,而自己又为什么必须接受她的斥责。

祯壬抬手示意部下们准备离开,自己随后也转过身。

“你也是。斋戒没有任何作用,守在公主身边也没有任何意义。”

即便受到如此『露』骨的诬蔑,斋的表情仍然不为所动。她移开目光,看向结界的另一边。

依旧端坐着的玉依姬,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斋等人就守在自己身后。

冷冷地瞪着几人登上石阶的身影,益荒握紧了拳头。

斋淡淡开口对他说道。

“你居然会发火,真少见。”

“……我没有发火……”

斋打断了益荒的辩驳,眨眨眼道。

“篝火的火焰卷起了漩涡,那是被你的愤怒所煽动的。我说错了吗?”

火势渐猛,它看上去无论如何都不像是被风带动的。

益荒单膝跪地。

“到底瞒不过斋大人。”

“事到如今,无论他们再说什么都无法扰『乱』我的心了。”

少女淡然地说完,跪倒在结界前。

她凝视着玉依姬纹丝不动的背影。直到祈祷结束,她都不会动弹。

注视着斋的背影,益荒的脸上忽然透出一丝悲痛的神情,但很快便消失了。

依旧注视着前方,斋厉声道。

“绝不能将天皇之女交到祯壬手中。”

少女在膝头攥紧一双小手。

“一定要将她带到我们身边。”

青年沉默着行了一礼。

登上石阶的度会一行人终于离开了祭坛之屋。

要去地下的祭殿,就必须通过海津见宫最深处的祭坛。

祭坛正对着捆有注连绳的石门。

平时紧闭的石门现在已经敞开,连接着通往地下的石阶就隐藏在石门后的黑暗之中。

石门内的世界,只有被允许之人才可以进入。

那里面,便是原本只有玉依姬一人能够进入的祭殿。

那里是几乎位于小岛正中位置的海津见宫的最深处。即便是担负神官一职的度会一族中,也只有很少人知道这地下祭殿的存在。

度会氏族中的大多数人都相信,那石门便是神明的正身。

三人通过石门之后,石门便自己移动起来,掩盖了通往地下的石阶,响起了轻微的地鸣声。

见石门完全闭塞,祯壬再度迈开了脚步,另两人也跟在了他身后。

在走下大祭坛穿过薄纱时,一行人停下了脚步。

火把被伸进早已准备好的水桶中灭去了火焰。滋的一声,漫出一阵白烟。

灯台的烛火不安地摇曳着,祭坛之屋在微弱火光的照『射』下显得很是阴暗。

青年脸上的阴影愈发浓重,逐渐渗出了愤慨之『色』。

“混账……那小丫头居然如此猖狂……!”

祯壬冷冷看向满脸怒气的『潮』弥。

“为了那种人生气没意思,『潮』弥。”

“可是,祯壬大人——”

开口的是个即将年满三十的壮年男子。

“怎么了,重则。”

在祯壬的催促下,重则回答道。

“那个女孩只是顶着斋戒的名义,而事实上她连祭司的资格都没有。如果一直任她留在这宫中,只怕会成为灾祸的种子。”

重则的面庞长得就像精悍的猛禽。而刚满二十岁的『潮』弥与他相比,。

读懂了玄武表情的变化,老人苦笑道。

“好歹我也是人类,不光会害怕,还会感到疼痛。”

当习惯了之后,不知不觉就会忽略疼痛,但这并不意味着伤口已经痊愈了。

**的伤口痊愈后疼痛就会消失,但心灵的伤口如果放置不管,却无法自己消失也不会愈合。

见太阴没听明白,晴明反过来问道。

“我举个例子。太阴,你害怕红莲,为什么?”

太阴的身体向后缩了缩。瞪大了双眼的她目光茫然而焦虑,正努力地思考着。

“……我、只知道、自己就是害怕……”

孩子般的神将表情扭曲起来。

“明知道这样是不对的……但还是害怕。”

“一样的,太阴。这就是你心里的伤。”

一边安慰似的抚『摸』着太阴的头,晴明一边重重叹了口气。

“……如果不敢面对恐惧和痛苦,便无论如何都克服不了它们。”

太阴无言抬头看向主人。

这时,在一边静静旁观的玄武『插』嘴道。

“那么,晴明。”

“嗯?”

抱着胳膊一脸严肃的玄武淡淡说道。

“也就是说,昌浩现在还没有直面自己心中的恐惧和痛苦了?”

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斜前方的建筑物上。

雨声中,晴明平静地回答。

“我想是因为痛苦太强烈,而让他无法面对吧。”

“呃……”

太阴困『惑』地皱起了眉头。

“什么……意思?”

晴明若有所思地回答。

“他现在硬撑着,一心怕被击垮。恐怕,他甚至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受了伤。”

如果连受伤一事都没能察觉,那自然也就无法去治愈伤口。

不能认为只是小伤就不会让人感到太大的痛苦。无论伤口多么细小,即便看不见,它也会像肉刺一般让人疼痛。

就算是细微到看不见的伤口也会使人疼痛,这疼痛会成为煎熬伤者的痛苦,而这痛苦又会让伤者将自己『逼』得无处可逃。

虽说轻微的伤痛会在时间的作用下逐渐愈合,但这次似乎并非如此。

任何人都怀着伤口。而背负着、然后去克服这些伤痛,才会令一个人成长。

但有时,人也会遇到无法跨越的伤痛。他们会停在这道沟壑面前,拼死抵抗以至于陷入『迷』宫,就像现在的昌浩一样。

雨声嘈杂。而沉重的静默则透过雨幕降临在当场。

神将们并不清楚人心究竟有多么脆弱。尽管他们拥有与人类极其相似的思想,但说到底所处的根本立场却完全不同,因为他们的思考方式不同。

同样能感到疼痛、恐惧,也深知喜悦和痛苦为何物。但尽管如此,他们毕竟不是人类。

再怎么关心昌浩的伤,再怎样担忧彰子的痛,神将们也无法真正明白那些伤痛究竟意味着怎样的东西。

“……凭我们,帮不上任何忙吗?”

太阴无力的声音令晴明缓缓摇了摇头。

“没这回事。”

“但我不懂。”

“可尽管这样,你还是在努力地去思考,想要坦诚地面对自己的心,不是吗?”

太阴和玄武瞪大了双眼。老人浅笑道。

“我认为当一个人痛苦的时候,希望有人陪在自己身边,希望有人听自己说说话。有了个倾诉的地方,心里就能轻松一些的。”

玄武开了口。

“……晴明你——”

“嗯?”

“以前,都是若菜和……岦斋陪你说话的吗?”

晴明有些吃惊似的眨了眨眼,接着表情变为了苦笑。

“陪我说话……那倒没有。若菜的话只要陪在我身边就已经足够了,岦斋……”

过了,太阴不禁吓得抖了抖。

晴明默然颔首。

“红莲早就已经跨越了它背负着那些伤痛了。”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所有的伤都已经痊愈。每当有伤痊愈,又会有新的伤口产生。但即便如此,他的心也还是在逐渐变强。

受过伤的人总是比没有受过伤的人更加坚强,原因就在这里。

而这就是昌浩梦寐以求的“强大”,不知什么时候他才能意识到这点。

现在还不行。昌浩的心还无法领悟这些,只能靠他自己去思考。如果现在对他说了什么,很可能会让他误入歧途。

他的心是否会崩溃。此刻的昌浩正站在分岔路口。

晴明重重叹了口气,这时玄武轻声说道。

“晴明,关于贺茂川,那里还是很危险,我无法与你同去伊势了。”

晴明点点头,目光阴沉了几分。

通往伊势的行程据说和斋王群行相同。一般来说群行要花费六天都没说出口

见昌浩沉默不语,彰子『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刚才,晴明大人把我叫去了。”

昌浩的心脏咚地一跳。看来自己脸『色』也变了,因为彰子的双眸在颤动。

脚下像生了根一样。明明不想听下去,却又挪不动步子。

彰子静静地对一言不发的昌浩说道。

“.....启程,是在三天之后”

咚,心脏又是猛地一跳。

耳膜深处,有声音在回『荡』。那是心脏剧烈的跳动声,以及无休无止的雨声。

这雨声究竟是在脑海中不停重复的回忆还是现实中的雨声,他分不清楚。

昌浩勉强地张了张嘴。

沉默仿佛有千斤重,空气也如同会令人窒息般凝滞。

流淌在二人之间的紧迫空气是会刺得皮肤生痛。

眯这眼睛的小怪闭了闭眼睛接着叹了口气,大大咧咧地『插』到二人之间。

"两人傻站着干什么啊?"

他努力用开朗的语气说道。并用后退直立起来。

“恩?怎么了彰子,你的脸『色』不太好嘛”

“呃。。。真的?”

见彰子用手『摸』着脸颊眨了眨眼,小怪对他重重地点点头。

“恩,脸『色』苍白。也难怪,一直站在走廊里当然会觉得冷了,要说话就去屋里说,对吧,昌浩?”

昌浩吃完晚饭刚准备回屋,却被一个声音叫住了。

“昌浩。”

昌浩停下脚步,调整了一下呼吸,缓缓转过身。

彰子正欲言又止地站在他身后。

昌浩想了好久不知该说些什么,最终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见昌浩沉默不语,彰子『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刚才,晴明大人把我叫去了。”

昌浩的心脏咚地一跳。看来自己脸『色』也变了,因为彰子的双眸在颤动。

脚下像生了根一样。明明不想听下去,却又挪不动步子。

彰子静静地对一言不发的昌浩说道。

“……启程,是在三天后。”

咚,心脏又是猛地一跳。

耳膜深处有声音在回『荡』。那是心脏剧烈的跳动声,以及无休无止的雨声。

这雨声究竟是在脑海中不停重复的回忆还是现实中的雨声,他分不清楚。

昌浩勉强地张了张嘴。

“……这样……啊……”

“……嗯……”

接着,二人都陷入了沉默。

沉默仿佛有千斤重,空气也如同会令人窒息般凝滞。

流淌在二人之间的紧迫空气像是会刺得皮肤生疼。

眯着眼睛的小怪闭了闭眼接着叹了口气,大大咧咧地『插』到二人之间。

“两个人傻站着干什么啊?”

它努力用开朗的语气说道,并用后腿直立起来。

“嗯?怎么了彰子,你的脸『色』不太好嘛。”

“呃……真的?”

见彰子用手『摸』着脸颊眨了眨眼,小怪对她重重地点点头。

“嗯,脸『色』苍白。也难怪,一直站在走廊里当然会觉得冷了,要说话就去屋里说,对吧,昌浩?”

小怪“蹭”地转过身用一只前足指了指里屋。昌浩房间里有坐垫和外衣。

“女孩子的手脚很容易变得冰凉,要小心一点。”

小怪的关切之下,彰子眯起双眼。

“嗯……谢谢你,小怪。”

“谢什么,这点关心是应该的。”

小怪扭过身子抬起头看向昌浩道。

“昌浩你也是,如果这点事都注意不到,又要被成亲取笑了。”

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昌浩屏住了呼吸,接着,他僵硬地笑了笑。

“……也对。兄长的话,确实很可能说出那样的话。”

“对吧?”

小怪嘿嘿一笑,却见昌浩一把将它抱在怀中,把脸贴在它雪白的背上。

“小怪好温暖……既然这么温暖,那就拜托了。”

昌浩抬起头,将小怪递向彰子。彰子眨了眨眼,从昌浩手中接过了它。

昌浩笑了。

“像这样,把它围在脖子上,很暖和的……我得去查点东西。”

对彰子抬手示意抱歉后,昌浩转过了身。

彰子抱着小怪,目送他的背影离开。

他刚才笑了。为了保持冷静,他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感情。

彰子平静的声音,传进了正回头凝视昌浩背影的小怪耳中。

“……小怪,我啊……”

长耳朵动了动,接着尾巴也晃了起来。

“我……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这种想法。”

“什么想法……?”

小怪没有回头,而彰子以仍旧淡然的语气继续说道。

“……在他身边……居然会这样痛苦……”

晚霞般的双眸闪烁着惊愕的光芒。

彰子的语气是那样平淡,仿佛会被雨声淹没一般。

“比起目送他的背影离开……现在,看到昌浩的笑脸更让我觉得痛苦……”

“……”

安静的语气,诉说了她心中的痛楚。

小怪悄悄回头看向彰子。

彰子径直看向里屋。小怪本以为她在哭,但没想到的是,此刻彰子的表情和她的语气一样波澜不惊。

眼中情感在翻涌,但她绝不会将它表现出来。

抚『摸』着小怪白『色』脑袋的彰子浅笑道。

“三天后会有车来接我,那时我会和晴明大人一同前往伊势。”

冰冷的指尖一遍又一遍拂过小怪的头顶。

“虽然不清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但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白『色』的绒『毛』真的好温暖,但抚『摸』着它的纤细手指却还是那样冰冷。

“到那时,我想他一定,就愿意敞开心扉了吧……”

到那时,就算看到他的身影,听见他的声音,自己都不会继续痛苦了吧。

昌浩肯定也一样。

所以。

“所以,小怪。昌浩,就拜托你了……”

让他不要『乱』来。让总会出去巡夜的他当心身体。

彰子最喜欢在昌浩屋子里,等待偷偷溜出宅子的昌浩回来的那段时间。

那时,彰子总是放心不下,不停地祈祷他能平安归来。时间的流逝缓慢得让她害怕。但每当看到回到家的昌浩惊讶地注视着自己时,却又让彰子感到一种不可思议的幸福。

在一天又一天的重复中,虽然有很多部分已经没有了新鲜感,但送昌浩出门,以及迎接他回家那一瞬间的喜悦,总能像心中悄悄点燃的灯火一般,给彰子带来温暖。

但与此同时。

昌浩又总是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战斗、受伤。而自己从来无法得知详情。

对此彰子觉得很不甘心,打心底感到悲伤。她一直都在祈祷,希望自己能为他做些什么。

打从伤害了昌浩的那天起。打从自己回应了大妖呼唤的那天起。

彰子心中便多出了一道日益扩大的伤口。

在沉默不语的彰子怀中,小怪闭着眼睛回答。

“……嗯,包在我身上。”

仅仅回答完这句话之后,小怪便移动到彰子肩头。

“你也是,虽说你从没有像昌浩那么『乱』来过,晴明应该对你比较放心,但如果有什么想说的就尽快告诉晴明吧。”

彰子甜甜一笑。

“没问题的。不过是陪伴公主殿下,不必担心。”

“在伊势应该没人知道中宫的长相,所以说不定反而能放松不少呢。”

彰子默默颔首,接着她垂下头,将手放在了小怪的背上。

白『色』的尾巴不紧不慢地抚『摸』起她的手来。

“还能看见海呢。你就和脩子一起在海边好好玩玩吧。”

“嗯。”

“今年正巧要式年迁宫。难得的机会,就好好看看迁宫的仪式吧。”

“……嗯……”

雨依旧下个不停。

停在安倍邸门前的车之辅偷偷向宅内探头窥视。

昌浩归邸时脸『色』黑得吓人,它实在无法不担心他。

可它到底不敢进去,只能在门口干着急。

正当车之辅忧虑地思考着昌浩究竟是怎么了的时候,三个影子靠了过来。

“喂,车——”

车之辅转过身。

是杂鬼们在挥手。

踩着地上的水花、啪嗒啪嗒跑向车之辅的杂鬼们最后躲到了它的身下。

“每天下雨真是烦死了。”

听见从车下响起的抱怨声,车之辅苦笑起来。

“哦,你什么意思啊,车,我们可是真的很不爽哎。”

猿鬼刚说完,独角鬼也忙不迭地补充道。

“就是就是。就知道下雨,每天都那么阴暗,我真是太想念太阳了。”

这点车之辅也是同样,所以它一边眺望天空一边倾了倾车辕。

如果雨不停,自己就无法回到桥下去了。车之辅不敢老在安倍邸门前,它总是很诚惶诚恐。

在车下躲了会儿雨的杂鬼们忽然跳进了车内。

“果然还是里面舒服多了。”

见龙鬼显得很是愉快,车之辅有些为难地对它们说道。

“请诸位当心不要弄脏车内。”

“知道啦,担心什么,我们知道分寸。”

回答它的是打开了车窗的独角鬼,猿鬼也应和着表示同意。

“我们也很不好意思的,离开的时候会帮你打扫干净,你就放心吧。”

“那就好……”

“对了,车啊。”

在独角鬼身边探出头的龙鬼有些沮丧似的说道。

“今天我从在内里的家伙那儿听说。”

车之辅疑『惑』地看向上方。不过因为轮子上的脸无法移动,所以不管它多么努力都看不到杂鬼们。

正当它努力地向上翻着双眼的时候,一句出人意料的话语传进了它的耳中。

“听说彰子小姐要去伊势,是真的吗?”

车之辅的那张骇人的面孔一下子变得非常可笑。

“——啊?”

它情不自禁地反问道,于是猿鬼再次发问。

“听说晴明和天皇在商量让她后天前往伊势的事情。你就什么都没听说?”

车之辅很狼狈,它确实一无所知。

连日的降雨使得彰子没怎么外出,而以前每当前往集市,彰子都会叫上车之辅一起。车之辅很喜欢这位温婉的大小姐。

而她,为什么要去伊势呢?

“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车之辅嘎吱嘎吱地动了动车体,三只杂鬼一下子沮丧了起来。

“车也不知道啊……”

“那么看来也只能去问昌浩或者晴明了。”

“不过……现在问昌浩的话,有点问不出口……”

听了杂鬼们的小声交谈,车之辅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主人、主人他怎么了?主人为什么表情那么沉重,几位知道原因吗?”

车之辅边说边沙沙地晃动着后帘。三只杂鬼互看了几眼,摆出无可奈何的表情将原委一。”

“记住十二神将的名字又能怎样?”

一把抓住双头乌鸦的翅膀,太阴眯起眼睛。

“记住名字是最低限度的礼仪。你这家伙,如果被人叫做乌鸦而不是你的名字也会不爽吧?”

“我才不会像神将一样不被叫名字就觉得不高兴呢,就算不特意叫我的名字也没关系,我才不在乎这种小事呢。”

“你说什么?!”

瞥了一眼挑起眉头的太阴,嵬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太阴气得浑身发抖。

“完全……一点也不可爱……!这只蠢乌鸦怎么这么不讨人喜欢啊……!”

看着抓狂的太阴,嵬也毫不犹豫地反击道。

“叫我蠢乌鸦也实在是太无礼了!我可是道反大神钦点的守护妖,你竟然如此放肆!怎么样?要在这里再决一次胜负吗?”

“你试试看啊蠢乌鸦!我会让你知道十二神将的厉害!”

争吵不休。

风音有些困扰地微笑着,静静地看着守护妖与神将间的唇枪舌战。

忽然间,她的视线被其他事物所吸引了。

只穿着单衣的修子正睡眼朦胧地掀开帐子走过来。

“……怎么了……”

好不容易睡着的她,似乎被太阴和嵬的争吵声惊醒了。

风音穿过太阴两人身边,走到修子面前,弯下腰去。

“您醒了吗,公主殿下。”

“嗯……乌鸦……呢?”

风音笑着指了指另一边。

“在那呢。他还在哦,不用担心。”

还带着睡意的修子在看到被太阴抓在怀里挥舞着翅膀的乌鸦后。眨了眨眼睛。她似乎在辨认着这个抓着乌鸦的少女究竟是谁。

修子定定地凝视着一脸尴尬的太阴。事实上,现在的太阴身上的神气并非常人可见,一般情况下别人也看不到她的身影。但身为内亲王的修子的能力虽然不及晴明或彰子,但仍然具有能看到神将的见鬼之力。

伊势的天照大神正是知道她的能力,才将其选为凭依的吧。

“放开我,神将。”

听到嵬不高兴的声音,太阴慢悠悠地放开了他的翅膀。

乌鸦轻轻飞落下来,啪嗒啪嗒地跑到了修子身边。

“怎么了?内亲王太人?现在还不到起床的时间哦,您还是先回去体息吧。”

“嗯,好……”

睡眼朦胧的修子点了点头,一把抱住嵬,又走回了寝间。

目送着乖乖回到床上的修子,太阴一时间哑口无言。

“……怎么回事……”

回头看着呆呆地指着修子背影的太阴,风音苦笑起来。

“嵬很擅长守护小孩的哦,他本来就是我的守护妖啊。”

“诶……”

这么说,在风音返回大都之后,嵬都是在她的默许下每晚被修子抱着睡觉咯?

…虽然太阴最初被这聒噪的乌鸦吓了一跳,但很快便察觉对方没有敌意,便也解除了防备。

因为风音也无法进入修子睡床,所以能让嵬呆在她身边自然更好。

身为女官,风音也有不少工作。而此时如果有隐形的**或潜伏在阴影中的嵬在修子身边便不用担心了。

与**交接后的的太阴也是这样隐身等着天明。

看着寝间的方向,太阴压低了声音道。

“据说晴明是后天启程前往伊势,那公主殿下就是明天了?”

确认没有人偷听之后,风音随即点了点头。有关修子前往伊势这件事,除了修子自己和随从的两个女官外,就连深得陛下信任的命『妇』都不知情。

为防万一,太阴再次隐去了身形。

“嗯。表面上是以为皇后之病祈福的名义前往贺茂社。明天一早就要启程了。”

贺茂杜与伊势的斋官一样设有斋院。修子将前往那里,装作为皇后的病早日康复而祈祷。

送修子进人斋院的有武官和宫人,因为斋院中不允许进入过多的女官,因此只选择了风音与阿云二人。

其余武官与宫人在送修子等入院后就会立刻返回京都。

而修子一行在斋院度过一夜后,第二天一早便会有矶部的人前来迎接,到时将与他们一起秘密前住伊势斋宫。

至于晴明与彰子,则会与大中臣春清一起,在两天后离开大都,与修子一行汇合。

“听说走的是斋王斋戒后群行回伊势的路呢。”

“那不是要翻山越岭?虽然陛下说过晴明可以乘轿去,但估计还是不可能吧。”

虽然皇上允许乘轿,但晴明与修子同行本来就要隐秘行事,所以也不可行吧。

最终也许只能徒步。这对于八十岁的老人来说太过残酷了。

“如果乘我的风的话瞬间就可以到达伊势了嘛……”

除去了少女姿态的神将的声音传了过来,风音皱起了眉头。

“是啊……如果情况允许的话,用你的风送公主殿下前往伊势应该是最安全最快的方法了。”

然而,用神将之风的办法还是不行。因为除了晴明与修子之外,还有彰子,矶部守直和大中臣春清以及阿云等人。

对于太阴而言,要她护送这些与她毫无干系的人难免有些抵融。

虽然安倍和风音等人对神将并无偏见,但对于普通人来说,他们仍然是人类以外的怪物。像太阴和玄武这样以小孩姿态出现的还好,对于**与青龙这样的神将,普通人难免觉得有威胁。

太阴不久前才奉晴明之命与朱雀一起前往过伊势。

虽然当时并没有进入伊势神宫,但却感觉整个斋宫寮非常阴暗。这也许是受斋宫与祭主二人均卧病在床的影响。

想到晴明要去那种地方,太阴就从心底感到厌恶。

但睛明身为宫中土官,也不得不遵从皇命。不过对于神将而言,最低希望是能让他舒适地到达目的地。

以前的晴明无论遇到任何难题都不用他们『操』心。虽然这么说多少有些夸张,但那时的他的确值得信赖。

年轻的时候的确如此。只是现在他已经老了。

有时也想过,他应该将一切交给子孙,自己去过隐居的生活了。

只是他本人似乎并没有这方面的考虑。不管怎么说,他的『性』格就是习惯掌握一切啊。

“诶,等一下,你刚才说是走群行路线?那里的行宫不是在群行之后就已经被拆除了吗?那他们旅途中要到哪里休息?”

听到忽然回过神来的太阴的话,风音点了点头。

“没错。所以据说现在矶部的人正在加紧修建别宫。”

所谓的行宫,是指斋王群行之时所住过的宫殿。一共有句。此雨并非天意。‘天’并不是指天照。”

“那么,敢同公主,‘天’指的是什么?”

益荒平静地催促道。斋抓住他的胳膊,面『色』凝重地关注着对话的发展。

玉依姬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她继续说道。

“‘天’是指我们的神明。但我们的神明从不会将旨意降于人心。而天照之力被雨阻隔.也无法传达正确的言灵。”

这时,大地发出轰鸣。

祭坛之屋发生了轻微的震动。波浪的声音随之产生变化。雨声似乎越来越大了。

玉依姬突然眨了眨眼,说道。

“……不可将公主送往伊势。”

玉依姬朝身后看了一眼,举起双手说道。

“一旦到了伊势,吾神之神威将无法传达。企图破坏地御柱之人,会将公主夺走。”

斋吃惊地屏住呼吸,随后,她对益荒说道。

“快,益荒。尽快把脩子接到这里!”

“……是。”

尽管一直在犹豫是否该离开斋的身边,益荒还是接受了命令。

玉依姬将言灵送到正欲转身离开的益荒耳中。

“——有人的心被黑暗囚禁。”

益荒回头望着玉依姬。斋惊讶地问道。

“心,被黑暗囚禁……?”

“这样下去的话,此人的心一定会被完全囚禁、并将被夺走。他将化为毁灭地御柱的力量。”

斋和益荒惊讶得说不出话。

“此人,究竟……?”

斋不由得扯住玉依姬的衣角问道。益荒轻柔地将她的手拨开。

他抱住少女,并试图从玉依姬口中听到更多的言灵。

“可有将此人从咒缚中解放之术?”

“将他带到这里。神明在召唤他。”

说完。玉依姬转身,缓步穿过结界,回到原来的地方跪下。

斋望着她的背影,脸上挂着苦涩的神情。

益荒看着斋,单膝跪地说道。

“斋大人。祯壬所说的话……”

斋打断了他的话,随后,摇着头说道。

“已经没关系了。……益荒,公主的预言,你如何看待?”

要判断巫女的预言正确与否,必须有审神者。但斋不具有那样的能力。

益荒平静地回答道。

“我认为,那一定是神明的话。”

“那么——”

斋看着益荒说道。

“你必须遵循神明的意志。另外,将被黑暗囚禁之人也带到这里,带捣公主身边。”

“斋大人,我不知道此人是谁。”

斋低下了头。是啊,益荒没有那样的力量。

“……我会尽力找出此人的,至于是否能成功,我也不知道……”

益荒轻轻点头,他拨开垂在斋脸颊上的头发,无声地站了起来。

“我会把内亲王带来的。”

“千万不可将她交给伊势或是度会。”

“是。”

说完,益荒消失在黑暗中。

斋发出沉重的叹息。

她望着一动不动的玉依姬,悄声说道。

“……为了倾听那种程度的神喻,竟然花了如此长的时间……”

玉依姬并没有失去力量,可是,她的力量正在减弱,这却是铁一般的事实。

失去力量,就意味着生命的灯火即将熄灭。当她的生命终结,她的灵魂将化为一缕支撑地御柱的光芒。

斋握紧双手说道。

“在完全消失之前……”

为了找出玉依姬所说之人,斋闭目端坐,进入玄梦之中。

※※※※※

越过逢坂山的一行人终于到达了大津。

脩子与彰子坐在磯部的人抬的轿子中,两名身着壶装束、披着蓑衣的女官在一旁徒步行走,另有负责搬运行李的农夫三人、负责警卫的武官,这其中一定有什么意义。

尽管他说猎杀小孩子会让他感到良心不安,但那番话并非出于温黍的本『性』,只是单纯地感到不安而已,那个男子就是这样的家伙。

即便这样。

小怪不甘地咬紧了牙,『露』出严峻的目光。

自己和晴明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事,那个男子做到了。从这一点看,也许应该感激他。

严重的创伤,拘束于其中会让人走向黑暗,碰触它则能轻易将人推入黑暗。

小怪非常明白这一点。

昌浩现在正闭着眼睛站在悬崖绝壁之处,踏错一步将坠入万丈深渊。

他的内心受到了严重的创伤,这是凭自己的力量无法愈合的。

晴明和小怪也无法治愈他的创伤,贸然触『摸』伤口的话,别说治愈了,甚至有可能将伤口扩大,使他的心崩溃。

要扩大别人的伤口很容易,只需带着恶意继续对其攻击就可以了。那样的话,他本人没有察觉的创伤将更加恶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受到创伤的他,将逐渐对内心的伤痛习以为常。

心要将伤痛倾诉出来,可是,痛觉变得迟钝的话,就完全无法感受到这种倾诉。因此,心会聚集更多的痛苦,使痛苦的存在得到承认。

小怪对昌浩现在的内心了如指掌。所以,它不能去触碰。小怪非常了解他,也知道自己救不了他。

小怪对自己的无力感到愤懑。

小怪将头枕于交差的前足上,突然,它感受到一股视线。

于是开始环顾四周。

“…………?”

安倩府有强大的结界保护。无论是谁都难以侵入。

可是,它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一股视线。

小怪对这股视线有印象。这股视线和在同胞们被击倒的那一夜感受到的视线相同。

“究竟,是谁……?”

※※※※※

从玄梦中醒来的斋平静地站了起来。

必须通知益荒。

斋上了一半的石阶,突然回顾身后。

玉依姬正一动不动地端坐在那里。

斋痛苦地眯起眼睛,随后继续攀登石阶。

※※※※※

卯时结束的时候,昌亲出现在安倍府。

和早已做好准备等待着他的昌浩一起立刻动身。

由于是清晨,路上的行人并不多。发现昌浩他们准备出门,车之辅提出送他们到半路。

昌浩答应了,并简短地向被车妖吓了一跳的昌亲做出说明。

两人与小怪坐上车之后,车之辅朝逢坂之关奔去。

巨大的晃动让车噶嗒作响。

昌亲紧紧抓住扶手,『露』出苦笑。

“这场雨让道路变得泥泞不堪,要穿过逢坂山恐怕不容易吧。”

一面疾驰一边避开水坑的车之辅『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过了一会儿,小怪发出沉重的叹息。

“小怪?”

与面『露』停奇之『色』的昌浩相对,昌亲慌忙开口答道。

“啊。没什么,别在意。真的。”

昌浩睁大眼睛问道。

“哥哥,你能听懂车之辅说的话?”

“啊?嗯,勉强明白吧。”

车之辅说的是,山路难行,实在抱歉。

昌浩惊得说不出话来,在他身边的小怪则说道。

“哦,不愧是吉昌的次子啊。”

“多谢夸奖。”

昌亲苦笑起来。听不懂两人的谈话的,大概只有昌浩一人吧。

昌亲被叫做吉昌的次子,而决不会被叫做晴明的孙子。

不过由于对这种叫法完全没有讨厌的感觉,昌亲的表现泰然自若。

昌浩紧抓住扶手,透过车帘朝前方望去。

被雨雾笼罩的山越来越近了,穿过那座山,就可以看到鸠海。

昌浩一次也没看到过鸠海。

尽管以前就一直想去那个大津一次,但没想到这次前去是以这样的形式。

“昌浩。”

听到哥哥叫自己。昌浩回过头。昌亲以平静的目光看着他说道。

“尽管事情紧急,但别勉强行事。『性』急的话,只会失去冷静的判断能力,这一点,你是明白的吧。”

小怪看着昌亲,似乎想说些什么。

尽管不明白话语的意思,昌浩还是点了点头.

小怪轻叹了一声。昌亲不愧是吉昌的次子,也毫无疑问是昌浩的兄长。

※※※※※

出发后四日的傍晚,内亲王脩子一行到达了垂水的别官。

尽管依然阴雨连绵,但她觉得雨没有在都的时候大了。

到达别宫之后,晴明呼了一口气,神情严肃地看着积雨云。

“怎么了,晴明。”

隐形的太阴在一旁问道。晴明望着天空,低声说道。

“总觉得心中无法平静。虽然之前一路走来都没发生什么事……”

在出发之日的早晨,晴明就隐约有这样的感觉。而这种预感正日复一日地不断膨胀。

磯部守直来到站在门口的晴明身边。

“晴明大人,您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能就这样平安地到达伊势就好。”

守直轻声笑道。

“到了这里,离伊势就不远了。明天即将翻越的铃鹿山麓对面就是伊势国。只要到了伊势,就再也没人能出手了。”

这句话中有让晴明在意的地方。

“你是说,再也没人能出手……?”

守直点点头说道。

“是的,请放心吧。”

守直行了个礼,走进宫内确认脩子的情况。

晴明神『色』严峻地目送他离去。

“……什么意思啊?”

隐藏身形的太阴也感到奇怪,晴明朝她一瞥。

“你也这么认为啊。”

“是的。”

回答完毕,太阴立刻现身。身体被风围绕,浮在空中的她有着和晴明同样的眼神。

“因为,那样的说法,就像是说有什么人盯上了我们一样。事情如此紧急,我当然在意了。”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总之,要让守直快一些。

但是,无论多么紧急,轿子也不可能走得很快。而且,有两名只能步行的女『性』。

只要风音愿意。她可以在山路上如飞燕般轻盈地疾行,不过,她的这种样子是不能轻易示人的。

对骑马前进的晴明而言,再加快速度的话负担也会加重。

晴明小声说道。

“真是的。干脆你用风把我、彰子大人和公主殿下一起带到伊势的斋宫寮算了。”

太阴叹道。

“只要晴明大人下令,我立刻就办哦。”

晴明松了松关节,摇头说道。

“啊,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再怎么说,扔下把公主殿下带到这里的磯部的神职他们,这样的事我可做不出。”

听完主人的话,太阴扑哧笑了。

“公主殿下她们怎么样了?”

太阴朝里面看了一眼。

“看起来很疲倦。彰子公主也一脸疲倦的神情。公主殿下脸『色』发青,正躺着休息呢。”

晴明面『色』严肃地说道。对幼小的她们而言,这样的急行军确实辛苦。

“刚才过来的守直已经命人准备汤『药』了。说真的,让她们休息一天比较好。”

话虽这么说,却不能这样做。在到达伊势斋宫寮之前,容不得他们有一刻的停顿。

“晴明。待会儿给她们施放咒语怎么样,至少,让她们感到舒服一些。”

听了神将的话,晴明点了点头。他准备在用过晚饭之后去公主的房间。

磯部守直来到垂水别宫最深处脩子的房间。

“公主殿下,您感觉怎么样?”

多次询问之后,脩子以虚弱的声音回答道。

“……我……我没事……”

她的声音听起来根本不像没事的人,这让守直『露』出了担心的神『色』。

“您有什么需要吗?我去给您准备。”

“……”

没有回答。在几重阴影中,出现了一位女『性』的身影。

“现在请让她休息一会儿,谢谢关心。”

这位面带微笑的女官眼中却只有冰冷。她就是阿云。

守直行了一礼,站定身说道。

“那么,有需要的时候我会再来的。”

目送守直离开的阿云眼中放出光辉。

“……磯部守直。”

她低语着,眼中闪着奇怪的光。

守直的身影已经消失的走廊,这时,背后传来了疑问声。

“阿云大人,您怎么了?”

阿云摇了摇头,微笑道。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云居大人,这里就交给我吧,请好好休息。”

在几重阴影中现身的风音微笑着摇了摇头。

“谢谢您的关心。不过,我想陪伴公主殿下到她睡熟。阿云大人您也请去休息吧。”

阿云半闭跟睛说道。

“……那么,请容我暂时告退。”

阿云优雅地行了个礼。从座位退下。

风音舒了口气。

“——那个女子……”

之前一直将神气完全隐藏的**出现在风音身边,风音轻轻点了点头。

“对守直大人抱有敌意。”

风音在阴影中听到了守直和阿云的对话,感受到阿云盯着守直背影的目光中散发着杀意。

“……彩辉,我……感到非常不安。”

**无言。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有人在盯着我们。”

无论是白天前行的时候,还是夜晚在别宫的时候,她都感觉到有人在暗中监视着。

“我也一样。”

“彩辉也感觉到了?”

风音吃惊得睁大了眼睛。一瞬间,他那修长的身影出现了。

“我和太阴一起搜索了周围,但什么也没找到。不过,确实感受到了一股视线。”

白天,在晴明的命令下,他们进行了大范围的搜索,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物。不过,晴明和神将们都给自己敲响了警钟。

**看着抬起头的风音,淡然说道。

“一旦发生不测,公主殿下和彰子就拜托你了。”

作为晴明的式神,他必须完成自己的任务。

风音立刻点了点头。虽然她想留在他的身边,但是把一切交给他而自己守在里面,并不符合风音的『性』格。风音所希望的,是在必要的时候拿起武器,与**一同战斗。

**也明白这是痛苦的选择。但他很高兴,风音愿意让他决定自己的意志。

“公主,公主。怎么了?啊,神将,你这家伙在做什么?”

扇着翅膀飞来的嵬一见到**,就怒目相向。

无言的气氛突然被打破,风音不禁轻轻苦笑起来。

※※※※※

在临近垂水别宫的树荫下,站立着几个人影。

“……明天即将翻越铃鹿。今晚就动手。”

头领模样的男子放眼向众人望去。所有人都平静地点了点头。

等别宫的灯火消失,就开始行动。

“受到反击怎么办?”

听到提问,男子以暗淡的眼神回答道。

“没关系,碍事的家伙要一个不留地排除掉。”

黑暗中,人影蹿动。

身穿溶于暗夜的漆黑衣服的男子们相互交换了眼『色』之后,无声地四散开去。

第九章

时间即将到丑时。

在脩子与彰子的床边休息的风音,感受到危险的气息而醒了过来。

她立刻起身,观察周围的情况。

**在她身边现身。

“被包围了。”

风音点了点头,站了起来。快速穿好衣服之后,她走向旁边的床。

“公主、藤花大人,快起来。”

风音摇了摇躺在床上的两人,疲倦的两人尽管睡眼惺忪,但在多次摇晃之下还是醒了过来。

黑暗中,风音说道。

“起来,穿好衣服,快。”

“云居大人……?”

彰子害怕得缩起身子。

风音把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按在她的额头上,念道。

“驱赶暗夜,一顿说道。

“……益…………荒……请把内亲王……”

益荒朝被头目抓住的脩子扫了一眼,他的眼中迸『射』出凌厉的光芒。

被其目光扫到的头目咽了一口唾沫,但随后又嗤笑起来。

“你来做什么,益荒。内亲王由我们带去宫里,没你出场的份。”

这时,脩子低声怒吼道。

“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乌鸦终于从闭着双眼、身体僵硬的脩子怀中爬了出来,张开喙大叫。

“还不放手吗,邪魔歪道——”

被其神力击中的头目飞了出去。

风音急忙抱住由于反作用力而差点摔倒的脩子。在熟悉之人的怀抱中,脩子的身体终于可以活动,并开始颤抖。

风音放心地吐了一口气,说道。

“干得漂亮,嵬……!”

受到风音夸奖的嵬得意地挺起胸脯。

益荒抱起发出微弱呻『吟』的阿云,翻身跃起。

“我会再来迎接内亲王的。在那之前,千万别让她落入虚空众手中。”

说完,益荒抱着阿云消失了。

被叫做虚空众的男子们也趁晴明和益荒谈话的时候离开了。

所有人都疲惫不堪。

浑身泥水的彰子和晴明把脩子带到别宫中没被破坏的床上休息。

将浑身冰冷的彰子与脩子交给风音照顾之后,晴明赶往守直所在之处。

守护着结界里的伤者的太阴焦急地环视着四周。

在看到晴明之后,她急忙跑过去问道。

“那些家伙呢!?”

晴明默默地摇了摇头。太阴抓挠着自己的脑袋说道。

“真是的……!如果他们不是人类的话,早就把他们解决了……!”

如果十二神将没有着戒律的话,太阴一定早就动手了。

晴明轻柔地抚『摸』着神将的头,并将结界解除。在**与太阴的帮助下把无法动弹的伤者送回别宫的晴明终于松了口气,坐了下来。

离开垂水别宫的益荒前往西方。

被他横抱着的阿云不解地问道。

“……究竟……要去哪里……”

由于注入了神力,她腹部的伤已经止血了。不过,离完全恢复还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

益荒停住脚步,将阿云放下,扶住她回答道。

“必须去迎接被黑暗囚禁之人。”

阿云吃惊地皱眉问道。

“什么?”

“主君说过,放任不管的话,此人将成为破坏地御柱的力量。”

阿云的面孔变得僵硬。

当益荒询问她是否能自己活动的时候,她默默地点了点头。

益荒朝黑暗的彼端望去,并说道。

“走吧。”

※※※※※

天空发白的时候,昌浩他们也开始前行了。

尽管睡了一觉,身体却并没有恢复。脚下如灌了铅一般沉重。

强大精神挪动双腿的昌浩在雨中感受到大地的颤动,于是眨着眼睛问道。

“……怎么回事?”

某种东西正从地底『逼』近。

看到昌浩停住脚步,昌亲和小怪也感受到阵阵颤动自脚下传来。

“地鸣……”

昌亲紧锁眉头。他想起王都内频繁发生的地震,一阵寒意蹿上脊梁。

小怪也感受到了大地的波动。地底正流淌着某种不祥之物。

“……龙脉……正在发狂……”

强烈的波动,即使不是土将也能感受到。

昌浩抱起小怪,朝东方望去。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加快行程吧。”

一行人再次开始前进。让小怪坐在自己肩上,昌浩过了一会

“昨天晚上,你说感受到**的神气,后来怎么样了……?”

小怪扑扇着耳朵说道。

“过了一会儿就收敛了。之后似乎什么也没发生,应该是没事吧。”

同胞一旦发生不测,小怪也会感知到。既然什么都没发生,那就证明没事。

神将平安无事,也就是说晴明平安无事。因为神将必须保护晴明。

“是吗……”

昌浩抚着胸说道。尽管还无法完全放心,但既然晴明平安,彰子也一定不会有事的,他相信这一点,但就算不相信,现在的他也无能为力。

必须尽快赶去。

昌浩心急如焚。

与彰子分开让他产生不安,他如此急切地想确认她的平安。然而,他同时自问。

见到她之后,自己又能做什么。

现在的自己还在长途跋涉。雨声不绝,那一日的闪电撕心裂肺。利刃挡开雷光、缓慢倒下的躯体,那时的情景依然在他的脑海中回『荡』。

可是,自己依然没有得到强大的力量。

昌浩握紧双拳。

心脏猛烈地跳动。

小怪活动了一下肩膀。昌浩的背后蹿起苍白的火炎。

昌亲也一定察觉到了弟弟的异常气息。因此,他时不时关切

小怪咬紧嘴唇,眨着眼睛。

它的视线游移不定。

意识到小怪全身的『毛』倒竖,视线游移,昌浩皱起了眉问道。

“小怪?”

小怪那晚霞般的瞳孔中闪烁着凌厉之『色』。

过了一会儿,小怪睁大眼睛,低吼着。

摆出战斗架势的小怪所发出的斗气如火焰般摇曳。

昌浩顺着小怪的视线望去,看到前方站着两个人影。

他屏住了呼吸。

“那是……!”

那是在内里见到过的白衣女子,以及一名身材修长的青年。那名青年之前没有见过。他的身材非常修长,由于距离较远,难以看清,但看上去和红莲差不多。

昌浩朝坐在自己肩上的小怪看了一眼。小怪正在调整呼吸,似乎已经做好了出击的准备。

昌亲警惕地观察着突然出现的身份不明人物。从昌浩与小怪的反应来看,双方并不存在友好关系。

不过,他所在意的是,对方并没有显『露』出敌意。

双方僵持着。

雨声依然持续着。

昌浩『露』出锐利的眼神,嘈杂的雨声使他的内心躁动不安,让他的情绪变得狂『乱』。

他的心脏狂跳不已,瞳孔中燃起苍白的火炎。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白衣女子首先打破僵局,说道。

“原来如此,和主君说的一样。”

这名打量着昌浩的女子脸上『露』出严肃的神『色』。

“这样下去的话,你将成为打破地御柱的人物。”

昌浩的喉咙似乎被什么东西梗住。她说的地御柱,是什么?

昌浩完全想象不出来。这是头一次昕到的名称。然而昌浩的体内却产生了一种反应。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全身汗『毛』倒竖,心中悸动。

女子向身边的青年扫了一眼。说道。

“益荒。玉依姬召唤的,只有那个小子吗?”

益荒点了点头,突然。他的目光落在昌浩肩上的白『色』妖异身上。

“……那个妖异,斋大人也非常在意。”

女子缓缓睁大眼睛,说道。

“那么,是不是应该把它一起带走呢?”

女子向前走了一步。

昌浩与小怪各自摆开架势。

然而,叫益荒的青年却以单手制止了她。

“——小子,你叫什么。”

冷不防被问到的昌浩吃了一惊,顺口回答了。

“安倍,昌浩。”

益荒静静地点了点头。

“那么,安倍昌浩,我的主君,以及玉依姬召唤你。跟我走。”

“啥……?”

小怪不满地朝正在反问的昌浩嘟囔道。

“白痴!哪有别人一问就回答的家伙啊!”

确实如此,昌浩无言以对。这时,女子的声音刺进他的耳朵。

“我可没时间在这里磨蹭。”

“阿云,闭嘴。”

被称为阿云的女子推开益荒那只拦在自己眼前的手臂,说道。

“我和那小子已经在内里交过手了。我可不认为他会乖乖跟我们走。”

益荒呼了口气,望着昌浩和小怪。

他的双眸异常平静,感受不到丝毫战意。

刚是,他毕竟是敌人。

昌浩的目光严肃。苍白的火炎在灵魂的最深处摇曳着。

益荒和阿云产生了紧张感。

“……真疯狂。”

阿云低声说道。昌浩吃了一惊,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益荒再次对感到疑『惑』的昌浩说道。

“我的主君,以及玉依姬召唤你。跟我走——在你被黑暗所囚禁,坠入其中之前。”

昌浩的心跳加快。

同样的话语,他已经听过了。那句咒缚一般的言灵,在他的耳边多次回响。

——可别堕落了哦,安倍昌浩。

堕落的话,将化为鬼。

昌浩的心嗵嗵直跳。

那么,黑暗是什么,被黑暗吞没,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的头脑中响起一个声音。那是阻止自己的言灵。那一天的雨声,盖住了这个声音。

从那一天开始就不绝于耳的雨声扰『乱』了他的内心,夺走了他的平静。

昌浩的眼神失去了焦点。他那冰冷的瞳孔究竟望向何方。

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并感到呼吸越来越困难。他捂住胸口,表情变得扭曲。

“昌浩!?”

昌亲大惊失『色』。小怪从昌浩的肩上滚落,溅起地上的水花。

这时,阿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逼』近昌浩,使出手刀劈向其脖颈。

“……”

昌浩立刻弯下了腰,阿云提着他的身体,一跃而起。

这一切,仅仅发生在一瞬之间。

回到益荒身边的阿云把满脸疑『惑』的昌浩推给他,益荒叹了口气,将他背起。

“昌浩!”

小怪那白『色』的身体被深红的斗气包围。高涨的灼热波动中出现了一个修长的身影。

“把昌浩还给我。”

愤怒地吼叫着的红莲,让益荒吃了~惊。

“原来如此……”

斋所说的,就是这个啊。

由于阿云曾经目睹过一次,所以并没有显得太过吃惊。

红莲以双手召唤出灼热的炎蛇。

背着昌浩的益荒眼中放出冷酷之光,水之波动迅速蹿上他的全身,并在眨眼间凝结成冰。

雨水腾起烟雾。昌亲感受到温度在急剧下降,自己变得难以呼吸。

益荒抬手,冰之结晶随之舞动。抱着手站在其身边的阿云也释放出水之波动。

红莲双眸放光。对手使用的是水之波动。这么看来,两者属『性』相冲。

他很想抱怨几句。出云的八歧大蛇也是这样,最近遭遇的敌人总是和他相克,这怎么能不令他恼火。

突然,左手紧握成拳的红莲产生了奇怪的感觉。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手指触到腰间佩带的武器。

那是土将勾阵的武器。

他握住笔架叉的柄。

尽管看到了他的动作,益荒依然毫不在乎地说道。

“我们现在并不愿战斗。必须尽快返回。”

“那就把昌浩放下。”

红莲的斗气猛然上升。对此感到恐惧的昌亲大惊失『色』,几乎跌倒。

益荒与红莲相互对视,两者的眼神迸『射』激烈的火化。在这一触即发的情况下,益荒强压斗气重复了一遍。

“刚才我说的话你没听到吗?这小子正在被黑暗侵蚀,被吞没的话,将失去人的心,那样也没关系吗?”

红莲紧锁眉关问道。

“……你是说,昌浩有危险吗?”

益荒淡然答道。

“如果你认为我说的话是这个意思,那就算是吧。时间不多。玉依姬正在召唤他,命令我等在他坠入黑暗之前将他带回去。”

抱着手的阿云以冷淡的语气说道。

“斋大人对你很感兴趣,跟我们走。”

红莲产生了犹豫。自己是否有能力将昌浩硬抢回来呢。他也感到,他们所说的话不能置之不理。

昌浩的心正在被黑暗吞没。这一点,红莲也察觉到了。

危险正逐渐增加。天狐之炎将昌浩包于其中。追求强大力量的心,很容易向黑暗倾斜。

倾斜,并坠入其中者并不少。一旦被吞没,想要再爬上来是相当困难的。

能爬上来的只有极少数人。

冥官说的没错,一旦堕落,将无法再爬上来。

益荒与红莲之间火花四溅。

打破这令人恐惧的僵局的,是之前一直保持沉默的人。

“……腾蛇,去吧。”

红莲非常吃惊,他回头看着脸『色』铁青的昌亲问道。

“昌亲,你说什么……!?”

益荒和阿云也把目光落到昌亲身上。

被非人类注视着的人类青年,看着失去意识的弟弟说道。

“他们没有说谎。既然昌浩有坠人黑暗的危险,就必须阻止这种危险发生。”

接着,昌亲笑了笑,说道。

“腾蛇,尽管能力不强,但我也算是一名阴阳师,请相信我的直觉吧。”

即使不被人称做“晴明之孙”,但他也是天文博士安倍吉昌的儿子。

阴阳师的直觉能引导他们做出正确的选择。昌亲完全无法理解这是为什么。

他只知道弟弟有危险,希望自己能为他做点什么。

益荒与阿云的身份,他并不知道。不过,他们所说的玉依姬这句言灵。决不会是坏事。

对昌亲而言,十二神将腾蛇是恐怖的存在。自记事起,他就对腾蛇的神气感到畏惧,尽管相处了漫长的时间,恐惧感并不如从前了,但昌亲还是对他释放出的斗气感到害怕。

昌浩却能平静地与腾蛇相处。这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到的。昌浩的内心充满光明,因此,能照『射』出别人无法看到之物,并将其发现。

这样的弟弟,如今正被黑暗所吞噬。自己必须拯救他,昌亲的直觉告诉自己,应该接受他们的提议。

即使违背天皇下达的去伊势,到晴明身边去的命令,现在也应该按照自己的直觉去做。

昌亲上前一步,说道。

“走吧,相信他们。”

这不是为了别人,正是为了昌浩。

红莲小声嘟囔着,把握着笔架叉的手抽开,变回小怪的形态。

阿云以冰冷的目光看着两人,但什么也没说,只是叹息了一声。

益荒催促阿云。

“走吧。”

水卷起旋涡。

将益荒与阿云、昌浩与小怪一同吞没。

※※※※※

玉依姬在祭殿祈祷。

大地的轰鸣依然持续。

为了抑制住哪怕片刻的地鸣,玉依姬不眠不休地祈祷着。

玉依姬是巫女。肩负着倾听并传达神明声音的重任。

这个国家的根干如今正在崩塌。地鸣只不过是序曲而已。

现在还来得及。她现在还有力量。

然而,崩溃只是时间的问题。

斋望着玉依姬的背影。

在这五年间,玉依姬的灵力已经耗尽。从那时起,地脉就开始变得紊『乱』。

不过,由于天照之光的每日倾注,地鸣还是被勉强抑制住了。

均衡之所以被打破,是由于厚重的云层遮住了阳光。

雨不停地下。在这个国家崩溃之前,恐怕不会停止。

只要玉依姬还是玉依姬,就绝不会作出让这个国家崩溃和改变未来的事。

“……我的公主啊。”

斋悄然说道。然而,玉依姬没有回答。斋的声音,是无法传到正在祈祷的玉依姬耳中的。

从五年前开始,斋的声音就无法传给玉依姬。

少女看着自己的掌心。那是一双纤细的手。软弱无力。斋戒只是名义,自己的生命本身已是罪孽,也并没有倾听神明之声。奉行神明之职的资格。

即使这样,如果没有别人,斋也只能担负起这个责任。

大地在轰鸣。

斋闭上眼睛。

“……神明啊。”

我的主君,我的神明啊,将罪孽的生命送到这个世间的神明啊。

我希望得到倾听您的声音的力量。

玉依姬就快无法支撑到完成您的使命了。

可是,神明啊,如果没人能够倾听您的声音,这个国家就会灭亡。

我的生命是罪孽,在我降生之前,我已经明白了这一点。

那么,就算再加重罪孽,承担的重负也不会变化。

如果背负罪孽能够拯救玉依姬的话,无论上千、上万的罪孽我都愿意接受。

水波声,雨声,以及地底传来的毁灭之声不断响起。

神明啊,我的抻明啊。哪怕只有一次,哪怕只有一次也好。

请回应我的呼唤,赐予我力量。

“求您了,神明啊——天御中主神啊。”

这是被生活在大八洲的人们驱赶到忘却之彼方的神之名。

是支撑这个国家,支撑人心,总是庇佑人们,将光明赐予人们的神之名。

“天御中主神啊,我们为了守护地御柱,曾经违背过您一次。”

水波声和雨声交织。

听到了少女声音的玉依姬却依然一动不动。

11

雨声响起。

即使闭上双眼,捂住耳朵,这声音也会如不散的阴魂般追来,将他完全淹没于其中。

雨声、雷声以及耳朵里连绵不绝的心跳声。

在心的深出泛起波澜。激烈的轰鸣,正在将一切吞没。

好吵,好吵。

恐怖的言灵声响了起来。

堕落吧。到哪里。黑暗中。

怎样堕落?被海浪卷走,被声音掩埋。

刻在心中的伤口开始化脓,流血。伤痛自根部扩散,要将一切吞没。

呐喊,悲鸣。

你,是谁——?

※※※※※

雨声一直在响,另一种声音和雨声交织。

沙沙,沙沙。

沙沙,沙沙。

这是熟悉的声音。虽然有些不一样,但他曾经听过相似的声音。

沙沙,沙沙。

沙沙,沙沙。

啊。那是。

那一天,在晚霞中的回忆。

“…………”

昌浩睁开模糊的双眼,开始思考。

那是某一天的回忆。是燃烧的天空,是对赤红天空的回忆。

那一天,伤痛折磨着他。

无论多么用力地咬紧牙关忍耐,伤痛却完全不会消失,如脓肿一般煎熬着他。

无法逃避,难以忘却,惟有独自承受。

即使在那个时候,他也一直想要变强。

为了能够忍受痛苦。为了能够肩负一切。为了将失去之物从最初开始改变。

想要变强,想得到强大的力量。

无论在什么时候,他都只想着追求力量。

可是,那是为了什么。像这样承受痛苦,真的好吗?

追求强大的力量是为了谁。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什么人?

“……这就是你的软弱之处。”

突然响起的声音产生了奇妙的回声。

一直模糊的思考在一瞬间仿佛染上了清晰的『色』彩。

昌浩起身,脖颈的痛楚使他的脸扭曲变形。

“啊……”

轻声叫唤着的昌浩意识到自己身边有人,于是抬起了头。

那是一位十多岁的少女。

这位容貌端丽的少女正安静地看着他。

昌浩惊讶地问道。

“……你,是谁?”

接着,他感受到了带着咸味的海风。

昌浩听到劈啪的柴火炸裂声,橙『色』的光映照着四周,那是篝火的火焰。

昌浩明白了,是火焰的颜『色』勾起了他的回忆。

他的心中依然痛苦,依然有着伤痕。而他已经忍住了痛苦。

可是。

“……”

昌浩无意识地按住胸口。

痛,好痛,疼痛日渐强烈,未痊愈的伤变为刺痛,不变的是目复一日折磨着他的痛感。

这种伤痛如呼吸一般跟随着他。

“这里有……”

少女指着昌浩说道。所指的,是他的左胸。

“足以让心灵崩溃的伤。独自一个人,是无法承受的。”

昌浩的目光冻结了。

他感到喉咙干燥,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昌浩蠕动着嘴唇,用尽力气说道。

“你……说……什么……”

这时,他眼角的余光扫到一个白『色』之物。

昌浩反『射』『性』地转过头,看到一位身穿白『色』巫女服的女『性』站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

这位女『性』的年纪和风音相仿。

他又看了少女一眼。总觉得她们两人非常相像,该不会是有年龄差距的姐妹吧。想到自己与哥哥的年龄差距,昌浩觉得相差十岁也不是很大的差距。

“对了,哥哥和小怪……”

昌浩茫然地搜寻着本应和自己在一起的两人。

这时,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身处完全陌生的环境。

他的心脏不住地狂跳。

“哥哥他们呢……?”

风吹起。带着咸昧的风有着粘湿的特殊气味。

篝火在燃烧。从木窗可以看到远处耸立着某种东西。

昌浩仔细看着。随后茫然地说道。

“……鸟居……?”

那是巨大的鸟居,耸立在黑暗中。然而,它与昌浩经常看到的鸟居不同。

是有着三根柱子的,形状奇怪的巨大鸟居。

沙沙,沙沙。

沙沙,沙沙。

那时波浪的声音。仔细一听,其中还有雨声。

昌浩不由得往后退。

“这里,是什么地方……”

篝火照不到的地方被黑暗包围,发出的声音产生空灵的回声。这个地方,比昌浩想象的要宽敞许多。

他的心脏紧张得剧烈跳动。头脑因混『乱』而无法正常思考。

快想起来吧,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自己本该在前往伊势途中的山里,和二哥昌亲、小怪他们一起。在天空发白的时候,动身赶路。

“……对了,在那里,我们和那个白衣女子……”

那时候,叫阿云和益荒的人来到他们面前,并对昌浩说道。

我的主君,以及玉依姬召唤你。跟我走。

看着巫女与那位少女,昌浩茫然地说道。

“玉依……姬……?”

少女摇了摇头。

“我不是玉依姬,这位才是。”

少女看着巫女说道。

玉依姬以平静的双眸望着昌浩。

接着,她蹲下,向昌浩伸出手。

白皙的玉指抚过昌浩的面颊,这让他的身体无意识地僵硬起来。

片刻之后,玉依姬缓缓开口说道。

“——真可怜。”

昌浩一惊。

她在说什么啊,完全不明白。

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说呢,自己完全听不明白啊。

“…………”

突然,昌浩的视线变得模糊。

他无声地看着玉依姬,泪水从他那忘记眨动的眼腈里滚落。

昌浩的心剧烈跳动。

雨声,那在耳中轰鸥的雨声,一直在晌。

这种伴随着心跳声传进心灵深处的声音,一直萦绕在耳边。

昌浩的心在剧烈跳动,瞳孔的深处摇曳着苍白『色』的火炎。

玉依姬温柔地将身体僵硬的昌浩抱住。

昌浩感到自己无法动弹。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在这个地方。这个叫玉依姬的人是谁,这位少女又是谁。

被浪的声音传来。那耸立在黑暗中的鸟居究竟是什么。

需要思考的问题多得不数不过来。可是,他的头脑无法运转,心已冻结,身体完全无法动弹。

拼命想变强的自己的心,究竟变成了什么,昌浩陷入了『迷』茫中,完全找不出答案。

玉依姬的声音震『荡』着他的鼓膜。

“这样下去的话,会崩溃的。”

昌浩的双眼已然被泪水浸湿。

闭上眼睛,那天的光景就浮现在脑海中,那天的雨、闪电。

“现在请休息吧。”

平静的言灵回『荡』在他的内心深处。

”…………————”

昌浩无力地闭上双眼。

玉依姬平静地让失去意识的昌浩躺下。

以白皙的玉指抹去从他眼中流出的泪水。

斋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的心依然无法得到宁静。

因为,仍然能听到雨声。那一天的雨,深深地渗透进他内心的伤痛中。

沙沙,沙沙。

沙沙,沙沙。

那是波浪的声音。

雨声、心跳声,都被波浪卷去了遥远的彼方。

随后——

包容一切的寂静,悄然降于内心的深处。8j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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