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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式神》第二章 天壤劫火(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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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辟天剑!”紫灵惊呼,剑未炼成就被强行出炉,多年的呕心沥血岂不灰飞烟灭?她心下慌乱间,抬脚便要跃上祭台,不料被一道黑影阻挡。

黑刀拦于紫灵前,不一言,脸隐藏在斗篷里,难以猜测是什么表情。

“灭**,焚三界,如此的天壤劫火,你也敢碰吗?”青诀淡然曰,不待紫灵回答,径自取出一符,指上凝力,符燃而牛鼓之声乍起,震耳欲聋。紫灵不知所谓,只得暂待看他玩什么花样。

“隆——”牛鼓之声戛然而止,几乎在最后一个音节落埃的同时,虚空中忽的凭空出现一只银色箭矢,度之快几不可视,夹着烈风残云,无声无息间,已轻松穿破结镜的两道结界,从千步之外瞬飞到祭台中央。

对此,浴火朱鸟仍死守神农鼎,不避不躲。

砰一声巨响,银矢穿破最后一道结界,飞掠去,方向竟是朱鸟右爪下的神农鼎!紧接轰隆两声,神农鼎剧烈摇动,带动着锁钥祭台,整个大地似乎都在沸腾,功力尚浅的人根本无法稳足,纷纷倒地不起。

朱雀所在之地,轰隆之声转烈,几有盘古开天辟地之势,须臾,神农鼎猛的炸裂爆破,天壤劫火尽数倾倒,灼焰自四面八方散落祭台,一时间响声惊天震地,伴随着神兽凄厉悲嘶,上古神鼎竟毁于区区一箭。

还不待众人从震惊中回神,只觉耳边呼啸,一团黑影肩扛巨型大刀,一跃而入劫火之中,贯气大喝,“族影,斩妖!”大刀豁然暴涨数十丈,破空垂天,一击砍中朱雀右翅,霎时,血色染红催云晦空。朱雀怒挥痛翅,那黑影借势后跃,跃出祭台。

——射箭者和挥刀者正是青诀教的左右护法子厚、徽间。

两人在五年前的青诀教内乱中,因一箭一刀而成名,时过变迁,身负射日神弓的子厚,手握族影刀的徽间更是如虎添翼。

——青诀教为了朱雀居然耗费如此大的代价。

结临、结兵、结斗、结者、结前借此机会迅捏诀,重布阵法,东皇钟、伏羲琴、盘古斧、昆仑镜、炼妖壶随诀光芒大盛,合力托起为阵心的轩辕剑,缓缓上升,连接四壁、二围、封神、天门,织起无形屏障,结锁钥祭台为无缝之界,看似无形却无一缕,无坚不摧,水火不侵,此乃“虚空之阵”。

轩辕剑猝然落地,阵法已成。

虚空落成,封住天壤劫火与神农鼎残余。朱雀右负族影刀重击,未能及时逃脱,终独困阵中,受万火之焚,鼎片之割,生不如死。

紫灵本想此箭必定是要致朱雀毙命,不想竟毁掉神农鼎,不禁嗤笑,“青诀,你这一箭错的未免也太离谱了。”

“并非如此,”应者却是一个极其年轻的声音,短劲装,冷眉峻目,手执金色射日神弓,背负银色挽月箭矢,年纪不过二十三四。

紫灵心中惊叹,方才惊世骇俗的一箭居然出自如此年轻人之手。

子厚先向青诀躬身行礼,方挑眉看向惊愕的紫灵,眉目间略带邪气,“我的目标就是神农鼎。”

“为何?”紫灵脱口问,忽的觉察出什么,转头望向锁钥祭台。那里已是一片火海,赤红玄鸟仰天悲鸣,周身浴火,宛若地狱。心思转念,朱雀解封,而毁神农鼎,结镜连布失却、虚空难道只为封印一只妖兽?紫灵脸色顿时煞白,姥姥多言青诀心狠手辣,却没想到居然如此可怕。

“祭剑——”紫灵难以止住心中恐怖的想法,手指眼前可怕的男人,颤巍道,“你居然敢觊觎神兽——”

话未说及,人潮中忽然骚动,数人齐声惊呼,“辟天剑!辟天剑——”

辟天剑?紫灵循声而望,立时惊愕当场。只见炼狱劫火的赤色中,金瞳促亮夺人心魄,左边翅膀尤然以“离镜术”护住布裹,受伤的右翅高执辟天剑,冲天一劈。

“重界!快施重界!”结镜老丈拄杖急跺,却为时已晚。重界还未起,辟天剑悍然一击当头落下,其声势比族影刀更甚百倍不止,只听“哗啦”之声不断作响,宛若敲碎的玻璃,失却、虚空之阵碎然破裂,辟天剑亦一分为二,从中断裂,剑柄一方怆然没地,落于徽间之前。

徽间离祭台只一尺,目睹辟天剑被毁,怒从中来,因着年少气盛,扛起族影刀突然难,连使三招斩妖砍向朱雀从未负伤的左翅。朱雀慌忙间只来得及双翅护住怀中布裹,背部空门大开,生生受屠戮,元神俱散,再无力维持兽形,终还为人形,坠入火海。徽间扛刀紧追不舍。

离境术一撤离,朱雀怀中蓦地响起啼哭声,徽间顿时错愕,强行滞住攻势,狼狈退出祭台,望着火海中的身影,满脸难以置信。

青诀右手手腕猛然刺痛,青衫下的身体开始不住颤抖。结镜老丈、洞湖紫灵、子厚亦万分震惊,未注意到青诀的失常。

“哇——”一声接一声的啼哭泣血般凄厉,四周寂静,狂风忘了肆掠,残云忘了翻涌,天地间,只余那啼哭之声,声声控诉世道不平。

有谁曾想,妖物以死守护的竟是一个婴儿!?

鲜血染红的手指缓缓抚上婴儿脸颊,细细磨砂,最终停到眼睑上,婴儿立刻止住哭声,含泪望着同样金色的眼瞳。朱雀仰望苍穹,天地迫近,浑噩昏无,不禁凄怆曰,“赤子金瞳,本为最澄澈之物,可恨世间无道,早已污了你的眼——也罢,也罢,净物既不可留,倒不如收去,”一行泪混着血悄然滑落,滴入婴儿金色眼瞳中,红色光点点点飞出婴儿眼瞳,悠忽飘浮,婴儿金色眼瞳逐渐转为墨黑,如深渊般凝固不化。

“人族无常,妖灵亦无情,你若能生还,便是福,若不能,便是命,”最后深望一眼怀中的婴孩,朱雀右手一挥,漂浮的红色光点迅飞进婴儿体中,旋转,凝聚,最终于胸前绘成八卦阵图腾。只见那图腾红光乍现间,婴儿凭空消失,连同碎花布裹,瞬间离散虚空,再难寻踪迹。

“青诀——”朱雀低唤。

台下身影轻颤。

“你只知辟天剑需以火之神兽的魂魄来血祭,却不知即使是御红莲之火的朱雀,受天壤劫火之焚,亦难保魂魄——”

“你没有告诉我——”台下身影蓦地跨前一步,大火弥漫间,朱雀听到那人失却一贯冷静,近乎失控的质问,“为什么不告诉我!”只一声,便立刻恢复冷静。

也是,冷酷如他,自恃如他,能失控一次已不多见。

“哼,”听至此处,紫灵轻蔑道,“人有魂魄方能转生,妖亦不例外,你舍得从此灰飞烟灭吗?”

朱雀惨笑,“灰飞烟灭又有何惧?与其寄生辟天剑,为蝼蚁之奴,不若灰飞烟灭来得痛快。”

“朱雀!”结镜老丈拄杖低吼,精心布策半年,到最后关头,万万料不到朱雀宁愿魂飞魄散,也不愿屈从,不禁愤慨,“自天绝地通,诸神置人族于不顾,而妖魅横生,四处作乱,黎民难救。我们炼辟天剑,亦不过是为了救济苍生,免除灾祸。你何必做到此种地步?”

“灾祸?”朱雀勾唇轻笑,“万物有灵,众生平等。妖灵自古生于祸乱,被斥为孽端,试问若无人族残杀,何来妖灵?再问人族贪虐,嗜血如麻,与妖又有何异?如此苍生,有何用?又有何恋——咳咳咳——”鲜血随咳嗽泉涌喷出,火海骤涨,湮没火中垂垂将死的身影,除了依旧璀璨的金瞳,再辨不出她的一丝一毫。

朱雀手扶红莲玉箫,语调忽而转为无奈,声息渐弱,“只叹,此经往后,再不能……卧看…..风卷云舒……闲数……红莲……溪蓬……”

青诀立于台下,盯着身前不足一尺的石阶,静默良久,良久,终没有踏出一步。

火海中忽的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低缓轻吟,却重难负肩。箫声突起,竟是一曲南子《红莲哀》,低低诉幕,断断语泪,听者无不感伤心累。徽间坐在石阶上,耳听火海箫音,怔怔望着辟天断剑出神,心中反复默念,“万物有灵,众生平等,万物有灵,众生平等……”

“叮”箫声高音处猝然停滞,风起,火灭,红莲玉箫坠地。与此同时,台下亦“叮”的一声,青诀右手锁链随风四裂,化成齑粉,飘散空中,如火海中的女子般,灰飞烟灭,再无踪迹。

——她已不在。

心中了然,却不若想象中般痛,无泪,亦未狂乱失常,但觉奇怪,世间何时变得如此孤寂无趣?抬望天,依旧是晦云暗色,青诀幡然觉悟,世间早已被诸神遗弃,怎不寂寞?

虽神农鼎被毁,辟天断裂,但朱雀已死,算是一场胜战,除却少数知道内情的几个人长声叹息万事皆休矣!众人无不欣喜离去。

结镜老丈简单告别后便径自离去,洞湖紫灵更是只字未说。千人之势终究只剩残余败相,几个时辰前熙熙攘攘的昆仑极顶,现只剩寥寥数十人。

几位教中弟子来至身前,青诀也不觉他们说了什么,只觉得世间寂静异常,恍惚间走上了石阶,踏出了迟迟未踏出的那一步。

“教主——”正汇报战事情况的弟子还未说完,不料教主已径自走开,刚想上前,却立刻顿住脚步,惊愕看着青色背影渐渐离去,难吐一字。

只见方才还是黑色的长,竟须臾苍雪!

青诀步步登上祭台,七七四十九,一步一寸,寸寸白,如过千年沧桑,当走上祭台时,已是银丝垂腰,间无一丝黑。

祭台上在没有她的影踪,青诀看着空空如也的手腕,怅然若失,总觉八年时间太长,如今却觉如须臾一瞬,曾经生命的相连的两个灵魂,一个灰灭,一个苍死。

祭台中央,收集完全部四件古器后,黑刀转身看到青诀满头银,也不惊异,顺手将一物递给他,露出的皮肤苍白近乎透明,斗篷里的双唇轻轻开阖,“胜之不武。”

这是黑刀今日说的唯一四个字,青诀听到了,也听懂了。待青诀缓缓接过手中之物,黑刀立刻缩手,再次掩藏在黑斗篷中,侧头微微低,算是道别。

——胜之不武?从未胜,又何来的不武之分?青诀轻托手中的玉箫,指腹来回细细磨砂,感受仅存的一点温度,神思飘忽。

这时,身后传来推嚷声。

“教主,徽间只问两句,此次围剿朱雀,只为血祭辟天剑,可否是真?”徽间一把推开拦路的两人,径自走到祭台中青衫身影旁,怒然问道,右手执族影刀,剑眉聚拢,隐有杀意。

陪伴多年的得力助手第一次对自己有了杀意么?青诀忽然自嘲一笑。

徽间一动不动望着前方青衫银的背影,寂静等待回音。良久,那人终于淡淡开口,“千真万确,”声音淡漠,不近一丝情绪,当真是寡漠心狠!

“那我再问,朱雀可曾做过为惑苍生之事?”

“从未。”

——锵!

族影刀猝然力,堪堪擦过青衫右肩,坠地两尺,刚好落在辟天断剑右方十寸,青诀仍未动一丝一毫。徽间愤然怒道,“妖物无罪,人心贪欲无穷,此刀不辨黑白,错斩朱雀,留也无用!今日,我还你族影,从此便与青诀教再无瓜葛,亦不再斩一妖!”说罢,留下族影刀,决绝转身,被子厚挡住去路。

“徽间,切不可意气用事!”子厚与徽间自小一起流浪,后同时加入青诀教,关系甚如手足,徽间此番立誓,无异于与妖同巢,而和众教作对,青诀不提,便是洞湖、结镜定不会轻易饶他,自己怎能眼睁睁看着儿时伙伴踏上末路。

“子厚,随他去,”几近沧桑的声音似自远方传来,“路是他选的,生死由他,悔与不悔也由他。”

“此生不悔!”

——好一个“此生不悔”,青诀愕然苦笑。

“你们都走吧。”

待众人皆散,青诀孤身站在祭台中央,一如朱雀浴血独困于虚空阵之时,万物有灵,众生从来不是平等,苍茫天地,你我亦不过须臾挨尘,转瞬便逝。就连你的笑靥,我何时竟也忘了留住?

终究,世事太匆匆。

红莲玉箫贴唇,一曲《红莲哀》幽幽低扬,哀怨凄婉。冬雨忽至,银丝漫天飞舞,雨絮斜落,润了箫声,湿了脸庞。

子厚闻声转,只见银丝飞絮,青衫孤立,烟雨蒙蒙,箫语浓浓,正是火海中朱雀所奏之音,歌云:

兰桥头,明月霜,叹天下,多少殇。

我仗剑,笑轻狂,

你看世间几苍茫?

南国红豆,蓬莱归墟,莲花千年沧。

夜一更,枕未央,

谁道何处无尘埃?

东海扶摇,一尺镜台,三途百年荒。

红尘醉,离人泪,

不若卧看风卷云舒,闲数红莲溪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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