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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里桃花》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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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温泉果然疗伤,疗体伤,疗情伤。

成日这样温热缭绕的泡着,那些惹我急火攻心的事儿也仿佛淡了一些。前些日子公孙赫派了御医来替我瞧病,御医说无甚大碍,只是惹了风寒,心火太旺,饮食注意些清淡,又开了几味驱火的药,说按着药方服药,不出半月,便能好的周全。

不过他临走之时,恶狠狠的剜了我一眼,丢了句,“哼,红颜误国!”

我把这话说与公孙赫听,他只是淡淡的一句,“误国便误国吧……”

我立刻从床上爬起,给他讲君王之道,苍生之苦,惹的公孙赫哈欠连连,最终用吻堵住了我的嘴。

许是这几日公孙赫在桃坞呆的多了,那日太傅齐大人带着未来的太子妃上官公主,还有一干文员武将在桃坞跪了半日。

我将屋门打开条缝隙,远远看见上官灵脸被冻的通红,跪在地上,哭的楚楚可怜。

我怕她冻坏膝盖,拜托雅琴给她送去了个暖垫,谁料上官灵并不领情,甩手就给了雅琴一个巴掌,还将那垫子扯破,扔的老远。

雅琴哭着跑回来,委实委屈,我劝了半晌,又用红花膏替她抹了脸,这才渐渐好起来。

我从后院溜进公孙赫的书房,彼时他正在窗前写字,我悄悄走过去,拦住他的腰,伸头一看,心中激暖,他竟写了大大小小一页的“莹”字。

他握住我的手,“别激动,我皇兄的侧妃,刚刚得了小郡主,父皇赐名莹字,我便是练练这莹字如何写。”

我将他手旁那叠纸拿开,又找到一张,写满了“婉”字。

他只好说,“反正是练字,婉盈二字,笔画多,练功力……”

“好了好了。”我打断他,指指窗外,“那一干人跪了两个时辰了,天冷,会冻坏膝盖。”

公孙赫哼了一声放下笔,“不过是找个由头罢了。本王这几日一没有耽误早朝,二没有耽误政事……至于让这些人死谏不成?”

“上官公主也在……”

他刮了我的鼻子,“那又如何?”

我低头不说话,他抱了抱我,“也罢。”

我替他披了外袍,随他出了后院,他道,“回去罢,小心着凉。”

我点了点头,却没有离开,只掩在桃林里看他。

见公孙赫出来,那一干人等又是磕头又是哭诉,为首的那位白发老者,想必是太子太傅齐大人,磕的额头出血,我隐约听见他们只在说一个话题,便是“红颜误国。”

我摸着自己的脸,自语道,“脸啊脸,你果真算得上红颜么?”

他们说的话我听不清楚,只见公孙赫开始很冷漠,扬着下巴一副宁死不从的模样,后来不知怎的,仿佛急躁起来,又听一个紫衣官袍的人说了些什么,便立刻让赛满备马入宫。

临了,他搀扶起上官灵,上官灵立刻哭倒在他怀里,我看见公孙赫用手抚了她的眼泪,又将她往怀里用力抱了抱。

我的笑容凝在脸上,指尖也如冰锥一样僵直,待公孙赫出了别院,才发觉下唇竟被自己咬的出血。

说什么不在意,说什么哪怕他日后有佳丽三千,只需占他心中一处便也知足。

我明明不知足,我竟希望是他之唯一。

我在做什么痴人异梦?!

我于婉莹,怎会是这样一个大傻瓜。

悻悻的回了屋子,雅琴的脸肿了半边,正用暖手炉敷着。

她问,“怎么脸色这么差?挨打的可是我!”

我转过脸去,“外面太凉,吹的头疼。殿下回宫了?”

“像是出了大事。”

我心里一紧,脸上却装作不经意,“国事无小。整日里都是大事。”

雅琴气鼓鼓的在一旁揉脸,这一巴掌是替我挨的,心里过意不去,便亲自下厨,做了桂花酒酿来与她吃,这才哄她消了怒气。

公孙赫那日离开后,整整一月都未来过桃坞。他与上官公主的婚期也已定下,就在下月初八。

他终究是太子殿下,我终究是青楼女子。

那热烈明艳的金国公主,才能做他的妻子。而我又算是什么呢?

这几日在和雅琴学着绣鸳鸯,一门心思在这上面,才发觉这女红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难,今日这鸳鸯,竟也绣的有模有样,栩栩如生。我常对着这对鸳鸯发呆,暗自伤神,我命中之良人,究竟是不是公孙赫?

可是与不是,如今我都没得选了。

每日我都会在桃坞门口痴望,盼他策马而来,同往常一样,见到我便绽放出一个邪魅的笑容,然后下马,俯身吻在我的额头上。可我日日去盼,日日不见他来。

情动而神伤,我终究是脱不了这个俗的。

雅琴日日做好吃的给我,我却无半点胃口,眼见着面颊消瘦下去,脸上的红润被苍白取代,我终于按捺不住,“我要去找他。”

雅琴将我结结实实的按在椅子上,”你真是有病,还有十日,便是太子殿下大婚了,你现在去找他?且不说去哪里找他,就算找的到他,也会被太傅他们找个借口给除了。“

我黯然道,“他说过,在我这里,他不是太子,只是子轩。”

雅琴一声冷笑,“你怎么这么傻。”

对啊,我怎么这么傻。

原以为我会是精明一辈子的凤仙楼老板娘,却不曾想,遇到情字,也同别人一样傻。那日傍晚,我换了男装,避开雅琴,偷偷溜出桃坞。我无法进宫,却知道赛满将军的府上就在桃坞不远处。

我一路疾行,初春时分,依旧寒气逼人,我紧了紧衣襟,把头埋在领子里。

到了赛将军府上,已近亥时。

我站在门口,让小厮通报。

那小厮不认得我,只说将军未归,请我速回。我塞了银子,依旧不让进去。

我横了一条心,便避开了大门,坐在石狮子旁边的石阶上等着,一个时辰,两个时辰……间歇有北风吹来,我便周身冻的发寒,唇齿打颤,石头的寒气传满了全身。

我于婉莹这一生,似乎没有这样狼狈过。

可我要等他,我要见他,我要让他亲口告诉我,他心里是我,而不是他的太子妃上官灵。

门口小厮终于看不过去,对我说,”请回吧,将军常伴太子殿下,不回府是常有的事,不然你留下地址,将军回来,我遣人去通报你一声。“

我感激的谢过,依旧坐在石阶上不动。

坚持是为了不让自己绝望,让我回桃坞,便是让我绝望。

那小厮见我执拗,也不再劝,只是无奈的摇摇头。

我抱着双肘小寐了片刻,终于听到马蹄声由远及近,我揉揉眼,果然是赛满归来。

我立刻站起,可因为着了凉,周身酸痛,只得扶着墙才能站稳,眼见赛满就要进府,我哑着嗓子喊了一声,“赛大哥。”

赛马驻马,四处寻望,我再没有力气,瘫坐在地下,赛满见是我,立刻下马,“于姑娘,怎么在这里?”

“我想见太子。”此话一毕,仿佛周身力量都被抽空,再也没有坚持下去的动力了。

赛满将我接到府里,喝了一碗姜汤,精气神才稍稍缓和,赛满满眼同情的瞧着我,平日里他总是跟在公孙赫身边,自也与我相熟,他倒是有些像颜三哥,我一直觉得他亲切,可他从不与我多说什么,只是对我很是善意,平日里公孙赫若不方便来桃坞,都是赛将军传话或是带东西过来。

赛满道,“于姑娘,太子今日忙于大婚事宜,恐是暂不能见你。”

我道,“平日里他再忙,总还是能抽得出空的。”

赛满眼神闪躲,他是个粗人,不会掩饰,我便知道定是另有隐情,我跪在她面前,“赛将军,无论如何,请您替我传话给太子殿下,大婚前,婉盈若不得见他,便是心冷了。”

赛满赶紧缠我起来,“太子有他的难处,还望姑娘莫要相逼。””赛大哥,婉盈也有婉盈的难处。我不指望太子接我入宫,只是有句话要与他说,一句话而已……“

赛满终于点了点头,“明日我入宫,自会替你去说。”

我谢过赛满,回去桃坞。

雅琴满面焦急,正欲打发人四处找我。我心中感动,让她不要担心。想我于婉莹,也是见过风浪见过世面的,外出走走,还怕丢了不成。雅琴捏了捏我的面皮,“好像你没丢过一样……”

我便只好低头沉默。

雅琴没有多问我去了哪里,可我们姐妹连心,想来她也是知晓的。

晚上我们睡在同一间房里,相顾无言,雅琴怜惜的看着我,终于道了句,“婉盈,原本你可以过的很好的。有钱,有朋友,还有金乌鸦……”

我哑然失笑,是啊……命运,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是我遇见了裴扬,还是遇见了公孙赫?

还是命中注定,我快活无忧的日子,只能过那么区区几年而已。

既如此,怨也无用,怒亦无用。

我依旧每日去桃坞门前等他,听见马蹄声,心跳便会加快,却是一次次的失落而归。雅琴将披风批在我肩上,“大婚之前,他是不会来的。”

我幽幽叹了口气,眼泪划过嘴角。

这几日,我不再去等他,整日泡在温泉里,颠倒了日夜黑白。直到雅琴告诉我,离公孙赫大婚的日子,只还有三天,普天同贺,京城已是遍地喜红,热闹非凡。

我应了一声,将头埋进水中。那些小鱼立刻来舔舐我的脸,痒痒的,柔柔的,我记得在这水下,我与公孙赫对视,他琥珀色的眸子直直的逼视我,让我畏惧,让我心跳,而如今那对眸子,便要盯着他的新娘……

那琥珀色该是属于我的……该是属于我的……

我想,干脆将自己溺死在这泉水中,听说水鬼游魂得不到超度,便会在原地不动。下回公孙赫来桃坞,我会披头散发的吓唬他……我从未见过他害怕的样子,他害怕会是个什么样子呢?

“婉盈……”

雅琴在唤我,我透出水面来,却见她神色紧张,我一跃而起,“他回来了?”

雅琴替我擦着身子,“别着凉。”

我奔去屋内换了衣服,来了前厅,路上见到许多侍卫,兴师动众的样子,越往前走越觉得蹊跷,终于,在前厅里我见到的不是公孙赫,而是上官灵。她瞪着一双凤眼,两颊微红,正在前厅里把玩公孙赫的稀罕玩意儿。

该来的挡也挡不住,我福了福身子,“上官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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