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隐匿的万般愁绪随着那杯酒褁入腹中，微撇的眉头更加凝重。(www.dukankan.CoM请记住我们的网址)我看着他，莫名的就想替他分担一些。我知道这是自不量力。然而这世上，太多的人，从来不会量力而行。

公孙赫笑道，“婉盈与裴世子是老相识？”

我回过神，正欲开口，裴扬道，“是。”

公孙赫独饮一杯，“据我所知，于老板这五年来一直在京城，而世子也是今年才从幽州来到京城，你二人，天南海北，是如何的机缘相识？我倒有兴致听一听。”

这个，说来话长啊。

估计这一坛子桃花酿喝完，这故事也说不完。

我想着措辞，听裴扬淡淡道，“五年前我在江南游历，途径青城山时见几个江洋大盗抢一个少年财物，便将那少年救下。”他抬眼柔柔的看我一眼，“那少年，便是婉盈了。”

原来在我心中万千言语，在他那里是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而已。也罢，自作多情这种事儿，谁年轻的时候没做过几样。

“哦？裴兄一直知晓她是女儿身？”

裴扬顿了片刻，“并不确定。但他样貌清秀，我想，十之。”

“哈哈。”顾子赫道，“婉盈还不敬裴兄一杯，感激当年救命之恩。”

我心中感慨万千，举了举杯子，一口将酒饮下，这桃花酿虽香醇但也极烈，被呛了一口，干干的咳了好久。

公孙赫笑道，“慢点。”

裴扬递了帕子给我，“擦擦。”

我从他手中接过帕子，随意抹了抹嘴，正想着这是还回去呢，还是留着洗了再还给他呢？却瞥见了那帕子上的荷包蛋。

意识便不像是自己的了。手无力的抖了抖，将帕子藏在了袖中。

公孙赫兴致正高，举头望月，道，“于老板，听说凤仙的姑娘不尽风华绝代，且个个儿擅长吟诗作对，今日你这个老板在这里，不随性来上一首，是不是讲不过去？”

拉倒，公孙赫你也太高看我们姑娘了，那些子诗歌，都是我事先花大价钱从落魄文人那里买来，姑娘们排练许久才会在客人面前吟诵的。

不过既然如此，赶鸭子上架我也要给他来一首，不能让他小瞧了我们凤仙。

可我生平最讨厌看些诗啊词的，肚子里也当真没的几首能背的全的。又喝了些酒，想了半天，竟然没有一首记住全貌了。

脸上发红，脑子发热。

突然想起前些天晓枫他们在院子里诵的一首打油诗，打油诗也是诗啊，当真是朗朗上口，我至今记得，便道：晓看婚床红湿处，新郎无限窃喜中……

后面几句还未吟的出来……

公孙赫噗的一声， “叫你吟诗，你还当真淫诗……”

而裴扬星目含笑，默默饮酒不言。过了许久，击掌道，“好，甚好。”

我垂手，这诗黄是黄了点，露骨是露骨了点，但来的客人，莫名的喜欢啊。

于是点了点头。

亭子里瞬间没了声音，而这寂静，持续了很久。

直到裴扬道，“七王爷，今日我来，一是拜见，二则是想接婉盈回去。我大概打听了那日婉盈与七王爷的误会，想来七王爷大人大量，该是不会与她计较。”

公孙赫放下酒杯，“那日的事情，我当然不会与她计较。”

我心中甚喜，裴扬此来别院，果真是为了我，我望了望湖面，欣喜的想要投胡。

我想公孙赫大概不会不卖一个面子给他，便巴巴的望向公孙赫，道歉了道了，陪酒也陪了，再关着我，怎的也说不过去。

可一抬眼便被他琥珀色的眸子望的心中微寒，赶紧低下头去，“裴兄，我将于婉莹留在府中，可不单单是那日她将我绑去凤仙一事。我注意这个女扮男装的妖孽很久了，见利忘义，见钱眼开。”眼中风花雪月之色尽退，转而一副凛冽的神情，让人不寒而栗，“你也知道，吏部的薛然瑾，曾是我得力手下，却因为吞了治理河西沟渠的款项，近日被发配边疆。薛然瑾追随我多年，我知他原本不是贪财之人，你可晓得他偏偏为何要贪了河西那笔款项？”

裴扬又饮了一杯酒，望向栏杆不语，想必是知道七王爷问题的答案。

我知道薛然瑾，少年俊才，意气风发，前途无量，家世又好。只是，有一年的时间，常泡在我们凤仙。这样一个人，怎么说发配就发配了？

我问， “为何？我记得薛然瑾，风流倜傥的一个俏公子，长来凤仙找柳如烟，我们私下里还议论过，他是三品以上的官员中最潇洒英俊的一个呢。听说他要为如烟姑娘赎身，最近却不常来了，原来……哎……如烟姑娘也一夜之间不知了去向……”

啪……公孙赫将玉酒杯摔碎在我脚边，我往后退了半步，抵在柱子上。

裴扬依旧望着他的栏杆，好似上面有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似的。

公孙赫站起，冷冽的眸子盯着我的脸，“好一个不知去向。那如烟是太子余党的人，亏我一手裴扬的薛燃瑾，一代江南才子，随我研习古籍，琢磨治国之道，又深入大漠，一战而名，这等才子心性，竟被一青女子利用，那柳如烟赎身才需要多少钱？吏部尚书一年薪俸万石，我平常奖赏亦不少。你知道那是为何？”

我转转眼珠子，"那是为何呢？"

裴扬将眸光从栏杆收回，“婉盈……”

我无不叹息的问裴扬，“你知道么？那是为何么？！一个有钱公子，怎么如是贪财……真是可惜……”

顾子赫抚额，裴扬也抚额。

顾子赫袖子一扬，袍子卷来一阵冷风，“我看你还装疯卖傻到什么时候！裴公子，我怀疑这个于婉莹与太子党余孽有瓜葛，且待我审她几日，如若真是清白，我亲自将她送到你府上，如何？”

我听到“审”字，全身都吓软了。

虽在凤仙也时常听人提起朝廷的事情，什么七王爷啊，九王爷啊，太子啊，但我对朝廷之事向来不感兴趣，那如烟姑娘是前几年进的凤仙，据说先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后来得罪了朝中权势之人，家中人是坐牢的坐牢，发配的发配，她本是该卖去做官奴，却有人将她救下，后来，便来了凤仙。

我见她清高孤傲，从未强迫她出门接客。来的头两年，她也只是在幕内替客人抚琴，有人高价要她，我亦替她挡了回去，为此还得罪了几个大员家的公子哥儿。

后来她与薛公子两情相悦，我自当是好事，那薛公子肯花钱，我也乐得两全其美。如烟一直不与凤仙其他姑娘交好，惟独我们两个却说过几句体己话。

被公孙赫这样一说，我倒是想起来如烟曾说过：她得得以留在京城，是受了什么人莫大的照顾。她理当报恩。

我还揶揄过她，“你如今生在青，只能以身相报了……”

我记得那时她笑的惨淡，幽幽道，“是啊……以身相报……”

不知道她到底是报了谁的恩，却把一代才俊薛然瑾给害了。我不禁扼腕。红颜祸水。

裴扬不知何时站在我身侧，我隐在他的影子里，“婉盈，如烟的事情你究竟是否知道。”

我还未开口，公孙赫冷面道，“她嘴里哪有实话。裴世子莫要替她求情。我保证不对她用刑，只是问她些事情。”

向来，逃是逃不掉了。抬头望月，那一轮明月却隐去了云里，不得见了。

公孙赫杯盖朝外拨了拨茶叶，裴扬叹了口气，望向我，又是那句话，“婉盈，别怕。”

我鼓着腮帮子使劲儿对他点点头，他对公孙赫行了一礼，“时辰不早了，王爷早些歇息，在下告退。”

公孙赫背着裴扬，轻轻的一扬手，裴扬看了看我，终究是走了。他走了几步，我叫住他，他背影停在那里，“裴兄，帮我照顾点儿凤仙的生意。”

他看我的眼神中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绝望。

我只好解释道，“我……我不是贪财，主要是，主要是那些姑娘，我得给她们碗饭吃。”

“不用担心。”

“替我传话给颜三哥和晓枫，我在这里吃好祝好穿好，还有温泉泡，让他别担心。过几日我定白白胖胖的回去。”

说着说着鼻子一酸，裴扬的影子，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