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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疯子外传》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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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凤莲被娶进门那年秋天,北京城里举行了开国大典,新中国成立。转过年来的农历十月里,凤莲产下一子。新中国刚成立一年,借着这个喜气给儿子取名庆乐,后来人们习惯了都喊大乐。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二年,国家颁布了第一部法律,新婚姻法。主张一夫一妻制,男女平等,婚姻自主,反对包办代替婚姻。彻底推翻千百年来形成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封建联姻形式,这种联姻形式造就了多少不幸的婚姻,酿成了多少婚姻悲剧,害苦了多少痴男怨女。新中国百废待兴,先要移风易俗。婚姻大事关乎千家万户,所以首当其冲。当时国家要求各级政府一定要大张旗鼓用各种方式大力宣传婚姻法,做到家喻户晓妇孺皆知,深入人心。于是用文艺表演的形式宣传婚姻法应运而生,诞生了一批有关剧目,如;刘巧儿。小女婿,罗汉钱,小二黑结婚等。

这天黑下,撂下饭碗,长栓和杜茂父俩正在东里间闲唠出门做活的事,村长来了。这父俩连凌花都觉着有点意外,这村长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来必有事,尤其是凌花,到这儿这么些年了还没见过村长上过门,到底有啥事呢,不免心里也犯嘀咕。谁知村长却全然是一副笑弥勒模样,不像是有啥不吉利的事儿。落座之后对着杜茂就来个开门见山:“你不是爱唱吗,这回你遇上好机会了,叫你登台唱戏,该高兴了吧?”杜茂心里一喜,但有点摸不着头脑,忙问是咋回事,村长便将乡里要配合宣传新婚姻法成立演剧队,在全乡各村搜罗能拉会唱的人才之事从头事道来。最后又给杜茂鼓劲:“村里已把你推荐了上去,乡里也定了。这回可是个出头露脸的好机会,以往老躲在高梁地里唱摸不着登台的机会,这回机会来了,可得好好在台上显显身手,这可是露脸的机会。”杜茂自然是喜不自胜,打早做梦都盼着能登台一显身手,可终不可得,以至都有些心灰意冷了。没想到这机会忽然从天而降,能不高兴。谁知长栓的脸却黑乎起来,气哼哼地给了杜茂几句:“别你一听唱戏就来劲,我死不待见,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子放着挣钱的正经营生不干,整天擦胭脂抹粉在台上那扭扭捏捏,那是不务正业的浪荡子弟玩票才干的事儿。”几句话无疑给了杜茂兜头一瓢凉水,杜茂不言声了,可心里不服,用求助的眼光瞅着村长。村长把脸一沉,立即反驳了长栓:“你咋这么说呢,这话可有点欠妥,这可不是浪荡子弟玩票,往大了说,这是国家需要,为国家做贡献。这就叫天生我才必有用。往小里说是个人特长发挥的个机会,一举两得,有啥不好,再说了,乡里也不会白用人,怎么也得有点报酬。”长栓听说有报酬才捏着鼻子不言声了,在他心里,只有挣钱才是正经营生,最忌讳那种玩乐的事,那是游手好闲的人才干的。最后村长拍拍杜茂的肩膀:“那咱就一言为定了,过两天就上乡里去报到集合。”然后又敲打了长栓一句:“咱可不许再拖后腿了。”长栓讪讪地点了点头。

乡里的小剧团成立了,也就十几个人都是各村善于吹拉弹唱的尖子,有男有女。原来本乡长柳庄早年间有过一个二黄戏班子,如今虽已失了传,但还保留下来一点家底,比如场面上的板鼓,铙钹之类,也流传下几个会拉琴会打鼓的后代,都被乡政府悉数挖了出来。乡政府腾出两间屋子做排练厅,县文化馆还派了个教师来指导,决定排两出评戏,一出刘巧儿,一出小女婿。凭借演唱的功夫,杜茂无疑成了台柱子,担当刘巧儿一戏中的赵柱儿。

演刘巧儿的是本乡姚岗村的一年轻女子,名叫翠茹,也是生来天唱,而且无论梆子评戏都能唱的有板有眼,而且天生就很会作戏,尤其那双眼睛滴溜溜地顾盼有神天生就出戏。演小女婿里的杨香草和田喜的是另外一对年轻人。其他的配角两戏互相调配。一人多角儿。戏进入紧锣密鼓的排练,演员虽然都是土生土长的庄户人,但难得遇上这这可登台一展身手,过一把演戏瘾的机会,所以都十分投入。一腔一调,一招一式都一丝不苟。大伙天天在一块排练,不几天就都成了熟人,彼此间在场下难免开个小玩笑,来个小呲牙。那天彩排,演刘巧儿的翠茹,扎上了长辫子,上身蓝底碎花布衫,外罩黑绣花兜肚,下身绿裤子,黑鞋。挎一小竹篮,脸上淡施脂粉化了妆,那模样格外的俊俏,尤其那双眼睛更是顾盼生辉。以至令杜茂看的都有点目瞪口呆了。化了妆的杜茂也显得分外英姿勃发,头缠羊肚白毛巾,身穿白汗溻,好一个朴实英俊的庄户小伙。巧儿和柱儿四目一对视,不由的都多看了对方几眼。这次彩排,俩人都十分入戏,尤其是翠茹把一个刘巧儿演的是活灵活现。彩排结束,大伙散去,已是日落时分。在乡政府门外,是一条两旁栽了两行垂柳的土路。正是初春,柳树又放出了新叶,在傍晚的微风中,婆娑的柳条摆动着。翠茹先出了大门,故意放慢脚步,有意等着后面的杜茂。待杜茂大步流星从大门出来时,她喊了一声:“嗨!干吗走那么快,家里媳妇拿线扽你哪?”杜茂就像被人扥了一下,不由放慢了脚步,冲着翠茹笑了笑。俩人几乎是齐肩了。翠茹又意味深长地说:“这人一娶了媳妇就恋家,就跟毛驴似的,奔槽,一眼就看得出。”说着自己忍不住先嘻嘻地窃笑起来。杜茂也只是跟着憨憨地乐。翠茹止住了笑,又问:“你媳妇肯定挺俊的吧?”杜茂憨憨地笑笑:“平常人,没你俊。”“是吗?”翠茹似乎得到了满足,又问:“待你好吗?”杜茂说:“凑合吧。”翠茹一撇嘴:“啥叫凑合,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杜茂说:“你咋这么会挑字眼,爱较真呢,将来你要是出了嫁,一准是个泼辣媳妇。”翠茹调皮地一笑:“那是你那么看,我这人是个刀子嘴豆腐心,谁娶了我是他的福气。”翠茹把白里透红的脸儿一扬做出一副自鸣得意的样子。杜茂不由也为她的直爽率真所感染,带些戏谑地地感叹道:“那谁知三乡五里的小伙子谁有造化娶了你呢?你这只凤凰落到谁家树上呢?你还不得拿绣花针拨拉着挑,就是挑花了眼。”翠茹小嘴一咕嘟:“那自然是得挑,买棵白菜还得挑挑拣拣呢,何况终身大事。”杜茂就坡上驴问:“告诉我,你要挑个啥样的?”翠茹说:“当然得像赵柱儿那样的,有文化能劳动会生产。”杜茂犹豫了一下才模棱两可地应付了一句:“就算是吧。”翠茹奇怪地瞟他一眼:“瞧这话说得,多半你俩是不是有好戏?”杜茂也斜了她一眼:“你咋这么爱刨根问底啊?”。翠茹有些矫情地说:“我就爱刨根问底,你还不爱听了?”杜茂不想多费口舌,又给出一句:“那你就不怕操心老得快,慢慢给自己操心吧。”翠茹没再理会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语道:“我就最佩服刘巧儿,不图富贵,敢自己找婆家,也更佩服赵柱儿。”杜茂紧接着问:“佩服他啥?”翠茹似乎又是在台上唱一样脱口而出:”能劳动,会生产,有文化,这样的人怎能不爱他。”没待杜茂说话,她又单刀直入地来了一句:“那你喜欢刘巧儿吗?”杜茂不假思索地答道:“咋不喜欢,那么俊俏,能干又有觉悟心气高,那个小伙不喜欢。”翠茹又趁热打铁紧跟了一句:“假如我就是真刘巧儿你敢不敢当赵柱儿?”说完眼神火辣辣的望着杜茂。杜茂顿时也觉着脸上辣的,躲避着对方的眼神,心说,这丫头够大胆的,不由又想起了的风莲。想起了俩人的曾经,终于稳住了怦怦跳的心,果断地摇了摇头:“那不是在演戏吗,演戏就是演戏,咋也成不了真的。”翠茹似乎有些失望,眼神里带着几分幽怨地瞥了他一眼。走到了岔路口便分开了。

杜茂回到家时,风莲正在案板前擀杂面,凌花在灶前烧火,锅里贴的是饼子。杂面烫可是当地一独具特色的饭食。杂面其实就是绿豆杂以小豆,豇豆,黄豆等在石碾子上碾成的细面。巧手的主妇能把它擀的薄如纸,切的细如丝。凌花本是外来媳妇,不会这手活计,后来是向乡邻们虚心请教,才慢慢学会的得心应手了。风莲进门后,也是不会,婆婆又悉心教媳妇,如今风莲也能把它擀的薄如纸了。

他们的儿子大乐正在满屋地下乱跑,见杜茂进门,一下子扑过来抱住了他的腿,他顺势将儿子抱了起来,在他那嫩嘟噜的小脸上亲了一口。凌花将锅里的饼子揭了锅,再烧起火来,还用葱花炝了锅,添好水,烧开锅,风莲将切好的杂面下到了锅里。锅开了,面条如游丝一般在锅里翻着花。凌花有撒进一把从树上捋下的嫩榆叶,又给锅里增加了几分翠色。顿时满屋子弥漫起一股杂面和新出锅的饼子的香味。小地桌放在地中央,一家人团团围坐。人手一碗杂面烫,外加贴饼子小葱蘸自家做的黑酱。杜茂两碗杂面汤,再加俩贴饼子下肚,额头已浸出细细的汗珠。他放下饭碗,起身在院子里转了一圈。那把铁锹跳进猪圈,清理干净了猪粪,又撒了几锹新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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