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妥当，看着内务府的大宫女来收白帕子，八爷下意识摸摸自己包扎好的手臂，还隐隐作痛呢……话说太子殿下您究竟用了多大的劲儿啊！

出了门，八爷仰头望天，万里无云，朗朗晴空，好天气！再看看旁边看似雍容娴雅、妙丽无双的太子爷，八爷只想仰天长叹，爷宁可要上辈子的彪悍福晋啊！起码对着爷还是温柔似水，而眼前这位，皇父骄纵惯了的，那么好伺候吗？

八爷和太子殿下两人到了养心殿，五阿哥永琪正在里面呢。八爷无所谓的打了个千，不就是个礼么？爷这几年都淡定了！

弘历看着自己这个儿子和新媳妇，唔，富察家的女儿果然是个好的！于是弘历难得的对着八爷笑出了满脸慈和疼爱，“小十二啊，你已经开府了，也该开始办差了，今儿就去户部吧，多学学，有什么不懂的就去向你五哥请教。”

八爷淡然应了，这弘历话里话外不就是敲打自己认清楚身份，将来好好的辅佐新君，就是眼前这个五阿哥么……

不过，弘历你脑子里究竟养了多少锦鲤啊？看中这个疯疯癫癫的五阿哥也就算了，也不给他娶个高门大户出身的福晋，还不让他出来办差，难道将来还想让那个疯燕子母仪天下，难道还就想让一个寸功未建、一人不亲一人不靠的直接登大位？八爷嘴角一抽，脸色青了又白，说不定还真有可能。

可惜啊，有爷在，弘历你这愿望也只能是愿望了。让这么个东西登上皇位，谁能答应？八旗？蒙古？还是众多亲王宗室？至少爷绝对不答应！

五阿哥在一旁得意洋洋，你十二就是嫡子又怎么样？不还是得让我压一头？将来不还是得向我三跪九叩？

一旁看戏的太子爷那戏谑的眼神儿飞了过来，八爷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那眼里明晃晃的写着，你这个嫡子当得真有出息啊！可不是么？当年太子殿下这个嫡子那才真叫天之骄子格外尊贵，可这个永璂？爷刚来的时候那就是个小透明的存在！能混到现在那都是爷潜心周旋的结果！

饶是八爷素来想的开，奈何一想到自己让太子二哥看了笑话，还真是有些淡定不起来，这都是嫡子，待遇还真是天上地下，爷丢脸丢到他面前去了……

道乏出了养心殿，太子爷踩了花盆底儿走的那叫一个摇曳生姿，看的八爷心里一晃悠一晃悠的，这位爷是不是适应能力太好了？

到了坤宁宫，皇后早就等着了，赏赐流水般的赐下来不说，末了还亲亲热热的拽了太子爷的手，“皇家素来是讲究多子多福的，本宫可等着抱孙子呢。”

一句话好似晴天霹雳一般，八爷顿时僵住，只觉得关节一寸寸的摩擦的卡卡声都听得见了。终于把头转过去，看着低眉顺眼应了的太子爷。

八爷感慨，难道是爷这几年的日子过得太顺风顺水，忘了当初的步步惊心么？

纠结着、纠结着，八爷干脆还就放开了，出了宫门，着人送了太子爷回府，自己去户部报到。

当初户部可是老四的天下，不过如今嘛，八爷表示，有爷在，其他人没机会了。

八爷到了户部，调了卷宗，一眼望过去，啪的一声折断了一只上好狼毫，弘历你还能再无能点么……老四啊，你究竟选的是什么东西？弘时死的冤啊！

折腾了一天，八爷回府，下意识问了一句，“福晋呢？”

问完了只想给自己一下，爷这是怎么了，被卷宗弄糊涂了吗？可惜脚却不听使唤自动自觉的挪到太子爷如今住的院子。

太子殿下正慵懒的靠在美人靠上，一旁一溜的美人儿伺候，弹琴的弹琴，打扇的打扇。个个风姿绰约，芝兰玉秀！

这架势，八爷嘴角是抽了又抽，果然是太子爷的惯常做派，果然是自家兄弟，虽然更应该说是冤家兄弟，不过这气势……真亲切啊！八爷对太子殿下难得的手足情怀瞬间满溢……

八爷凑过去坐下，太子爷睁眼，看到八爷，毫不客气的转身留了个背影给八爷。八爷满头黑线，太子殿下哎，您都这样子了，这脾气也不收敛点儿？爷就这么不招你待见？

有那个皇子阿哥能受得了自个儿嫡福晋这么嫌弃的模样啊？还是你就想让爷快点厌弃了你？八爷抬手挥退了侍女，“福晋？”

太子爷不理，半响翻身坐起，就要回屋。

“哎？福晋？”

太子爷转头，硬生生是笑出了满脸的贤淑，看的八爷激灵灵一个冷颤，“爷去书房歇着吧。”

八爷听着太子殿下这个“爷”字怎么听怎么像咬着后槽牙说出来，冷汗就不自觉的往外冒。让这位殿下称一句爷，爷真的有些接受不来！

“太子二哥这就走了？”

太子爷身形顿住，一双妙目仔仔细细的上下打量八爷。

八爷的八贤王气场全开，平日里带着几分谦和的笑意换作了上辈子最最常见的如沐春风，太子殿下哪里还认不出来，眼前的这是谁？不就是当年那个出了大力挖坑埋过孤的笑面狐狸么！

太子殿下咬牙切齿，“原来是你！”太子爷右手一抖，甩出个红色长鞭来，八爷看的一个激灵，没办法，阴影太重了，当年那些兄弟谁没挨过太子爷的鞭子啊……

太子爷一鞭挥过来，八爷下意识一躲，苦笑道，“太子二哥，弟弟当年也没落什么好下场，更何况早都是几十年的前尘旧事了，二哥还看不开么？”

太子爷冷笑，“你要是遇到老四也这么说么？”

八爷瞬间顿住，太子爷果然还是太子爷，一句话就狠狠的踩在了痛脚儿上！八爷默然良久，才茫茫然道，“成王败寇，既然走了那条路，输了败了罢黜宗藉爷都认，可是小九……只有这个，弟弟放不开、忘不了。”

太子殿下看他满脸的清寂茫然，冷哼一声，鞭子一卷，转身进了内室。

八爷在外面站了许久，终于揉了揉眉心，摇头失笑，原来经过再多、时间再久，那些伤痕还是刻入了骨髓，一旦想起，仍然隐隐作痛。

抬头看看天色，已经入夜，原来已经站了这么久了……

进了内室，看太子爷已经除了外衣，准备安置了。八爷知道这位素来的脾气，也不叫人服侍，自己收拾停当，躺到床上去。

太子殿下皱了皱眉，八爷明白他的意思，有些无奈道，“二哥，这才大婚第二日，你不是就要撵弟弟去书房吧？”

太子爷虽然脾气骄纵，但冷静下来也不是不明事理，只翻身背对着八爷。

八爷喟然叹息，“二哥，这一生你我已经这样了，有弟弟在一日，就保二哥一日平安喜乐……哎呦……”

可惜八爷这番心意还没表完，就被太子爷一脚踹了下来，八爷抬头，“二哥，弟弟这辈子可没惹你。”

太子爷眯了眯凤眼，面上带了邪肆嘲讽的笑意，“怎么着，小八你真把孤当女人了？”

“弟弟这不是怕二哥这身份不方便么……”

太子爷斜支起身子，一手顺了顺头发，“孤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你的心思孤明白，小八，孤帮了你，有什么好处？”

八爷从地上爬起来，“二哥，弟弟可没什么想法，咱们现在难道还不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么？”

“有没有什么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位子你不想要？”太子殿下将八爷拽过来，一指挑起八爷下颚，“小八，比起你现在这摸样，孤看还是当初那副样子更顺眼。”

八爷一把拍下太子爷的手，笑的温润如玉，上下打量太子殿下一番，才戏谑道，“二哥，你现在还调戏爷？”

太子僵了一瞬，瞭开手，“这副样子才对，明明就是笑里藏刀、口蜜腹剑，在孤面前还要装谦和淡定，你就不累？”

“还是二哥了解弟弟，那太子二哥您的意思呢？”八爷笑吟吟的与太子四目相对。

太子殿下神色怅然，“紫禁城虽然不是什么好地方，可是这世间却只有那里，才是孤的归处，所以你根本不必担心。”

“是啊，除了紫禁城，还有哪里是我们这些孤魂野鬼的归处呢……”八爷的声音也有些飘渺，“二哥，弟弟刚才说的话是真心的。”

“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孤早就不放在心上了。圈了二十多年，当初的什么雄心壮志早就不知道磨去了哪儿。其实小八，看你这幅样子，孤心甚慰。”太子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困倦，“至少我大清不会毁在弘历那个不着调的手里……”

八爷默然无语……

自此之后，八爷每日白日里去户部报到，太子殿下则是每隔几日就去给皇后请安。不多时，前朝后宫都知道十二福晋雍容高贵，娴雅大度。

八爷最初听到这个评价时，一口清茶一下子哽在喉咙里，咳了半响，才缓过劲儿来，不禁感叹，果然不愧是自家的太子二哥，当真是胸中有丘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