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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城》添愁想象马车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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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添愁想象马车容

谢鹔鹴嫣然一笑,隔着帘子答道,“多谢王爷抬爱,只是谢鹔鹴一介民女,实在担不起。”她顿了顿,又道,“我家中尚有急事,不知王爷可否行个方便,将路且让一让,鹔鹴感激不尽。”

她的这几句话不软不硬,却让元肃颇为懊恼,谢鹔鹴言语之间,分明就是在暗示他将路挡住了,不让她这一个弱女子离开。他贵为皇亲贵胄,往日行为虽然一向孟浪,荒唐之事也做过不少,但是今天遇到的人是谢鹔鹴,自然又要另当别论。她的父兄皆是朝中大员,莫说他一介亲王,就是如今皇帝见了谢澜楚,私下里也要叫声“亚父”,相比之下,他又能算个什么?可是就要他就这么连谢鹔鹴一个照面都没打到就要离开,他心中也有些不甘,更何况......他看了看身边的随从,有他的,也有嘉树的。今天要是就这么放谢鹔鹴离开了,他的面子要往哪儿放?可是,对面的那个人,是谢鹔鹴啊......正在犹豫之间,却听旁边传来一声轻笑,一个蓝衣贵公子骑着一匹黑马慢慢走到他身边,在马上不紧不慢地作了个揖,脸上却是一片散漫敷衍之色,“林尚琪见过王爷。”

来人是当今太后的亲外甥,太师林晋语唯一的嫡子,林尚琪。说起这个林尚琪,倒和元肃颇有些臭味儿相投的意思。他仗着父亲和姑母的宠爱,在京中做了不少为非作歹的事情,不过弱冠之龄,家中姬妾却将近数百人,传言他还专门在京城郊外建了一处庄园,用来藏他的那些美人娇娃。这些人当中,有下面的官吏为了巴结他父亲送给他的,也有他从别人家中抢来的;有从人贩子那里买来的,也有从各大青里赎回来的;有良家姑娘,也有失了丈夫的寡妇;有心甘情愿自荐枕席的,也有从别人家中硬抢过来的......他家中的姬妾就多得数不胜数,南国佳丽,北方美人,恐怕就算是皇帝都没有他逍遥。

元肃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似乎对他这般懈怠很是不满,脸上也并不怎么热情,“林大人多礼了。”林尚琪在吏部做事,他父亲给他谋了个五品的闲职,虽是闲职,油水儿倒挺多,加上他父亲姑母的关系,到他这里来巴结讨好的人也不少,元肃这样叫他也并没有错。只是,林晋语和谢澜楚一向不对盘,连同他们的亲属家眷也不怎么互相看得顺眼,现在林尚琪寻上门来,恐是来者不善。

谢鹔鹴虽然没有亲眼看见林尚琪来,但是,马车门帘就那么薄薄的一层,她又听力过人,外面说什么也都逃不过她的耳朵。只听林尚琪笑道,“我表妹是天下第一美人,这些年来无数的人倾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王爷今日作此番举动,莫不是也和那些人一样,被我表妹的绝世姿容所俘获?”他称谢鹔鹴“表妹”本也没错,谢鹔鹴的母亲是与林晋语、林太后一父同胞的妹妹,只不过,他们是正房的子女,谢鹔鹴的外婆却是个连名分都没有的姬妾,若不是当初谢澜楚要娶她,林家自觉得罪不起谢澜楚,否则,谢鹔鹴的母亲根本就不可能进得了宗谱。林尚琪这番话,听着虽然是在称赞谢鹔鹴,但是其中语气轻浮,比起起先的元肃有过之而无不及。谢鹔鹴心里本能地起了一种反感,她皱了皱眉,却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元肃轻轻一笑,他今日不过是带了随从出来游玩,哪知走到茶馆之下正好看见了从里面出来的谢鹔鹴,四大家族的马车都有自己特殊的标志,他远远地看了一眼,于容貌看得并不真切,只觉得此女贵不可言,能有如此气质的人想来容貌并不会差到哪里去。他原本以为不过是哪家大人的家眷,可是走近了才发现马车上的标志,他虽久不在京中,但是四大家族的标志还是认得的。他为人轻浮孟浪,却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谢鹔鹴艳名远扬,他居于蜀中也早有耳闻,今日居然能够有幸在街上遇上此姝,只可惜他忌惮谢家家世,不敢轻举妄动,但又不甘心就此与她错过,正在犹豫不决之间,刚好就看见了随仆人一起出来的嘉树,于是心生一计,竟然哄得嘉树去掀谢鹔鹴的马车帘子。与嘉树一起出来的都是些寻常仆人,惧怕于他的威势,就算明白此事的后果,也不敢多言。元肃的如意算盘打得极好,他让嘉树去掀谢鹔鹴的帘子,即使到时候惹怒了这位大将军的千金,他也大可以将所有罪责都推到嘉树身上——反正他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就算谢鹔鹴生气要追究,可碍于身份,也不能和这样一个傻子斤斤计较。至于嘉树,他就更不用担心了。嘉树是个傻子,就算谢鹔鹴心眼儿小,硬要追究,最后怪责到嘉树身上,恐怕他

也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要责罚于他。这样一来,他既可以见到谢鹔鹴的真容,又可以借着替嘉树给谢鹔鹴赔罪的借口接近她,还可以不受任何牵连,一举多得。只是,哪会想到,谢鹔鹴像是早就明白他的动机一般,不仅不出来,还三言两语就将他堵得死死的。现在,不仅没能见到谢鹔鹴,反而还等来了林尚琪,今天他要是不将谢鹔鹴从马车中请出来,恐怕是下不了台了。

想到这里,元肃心中颇有些恼意。他看了一眼林尚琪,道,“谢小姐容貌无双举世皆闻,拜倒在她裙下的人何止我一个。元肃不过凡夫俗子,今日若得见谢小姐的真颜自是万分荣幸,若是见不到,也只能说是元肃与谢小姐的缘分未到,只能静待他日了。”他的言语之间,已经微露示弱之意,没想到林尚琪却不肯就此放过他,只听他道,“‘相逢即是有缘’,王爷能与表妹相遇,既是缘分一场,怎能又说是缘分未到?”他将头转向谢鹔鹴的马车,喊道,“今日能遇王爷已是盛事一件,表妹,你且下车来,前面不远就是天香,今日我做东,表妹你做陪,让我与王爷一醉方休。”他话说得如此露骨,竟然将谢鹔鹴当做青中的女子一般对待。谢鹔鹴眉目一动,还没有等林尚琪反应过来,一只茶杯就已经劈头盖脸地朝他飞来。那茶杯来得太快,林尚琪又是个浪荡公子哥,平常不用功,哪里又会接得下来谢鹔鹴的这一击?只听“砰”地一声,那只茶杯已经结结实实地砸到了他的脸上,杯中还有未喝完的茶叶,此刻贴得他的额上,头发上到处都是,翩翩浊世佳公子不再,换来的却是一个呆若木鸡、满脸茶叶的傻子。

“扑哧”一声笑,将林尚琪的目光引了过去。他瞪眼看过去,笑的人却是齐王嘉树。嘉树一边笑得眉眼弯弯一边开口问身旁的元素,“三哥,这个人,他在做什么?”

元肃竭力忍住笑,奈何并不太成功,他将脸凑到嘉树耳边,装作是压低了声音却用大家都听得到的音调回答道,“这个林大人呐,正在表演‘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绝技。”他说完,就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赞叹道,“果真是林氏一绝啊,当真精彩。”说完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引得林尚琪几个白眼狠狠地瞪了过去。

若放在往日,就算是谢鹔鹴本人从他面前走过他顶多看几眼,根本就不会和她打招呼,林氏谢氏不合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台面上的这点儿东西要与不要并没有什么区别。可是,今天他不光遇见了谢鹔鹴,还遇见了元肃,他虽然不是皇子,但是待遇也和皇家子弟没有什么区别。林尚琪一心想将元肃比下去,谢鹔鹴不理会元肃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元肃没能将谢鹔鹴请出来,而他请出来了,这在面子上不是比元肃这个正宗的皇子王爷还要大么。要是请不出来也没有什么关系,王爷都请不出来,他莫可奈何也不丢面子。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谢鹔鹴居然敢当着这么多人打他。

也是他被好胜心冲昏了头脑,谢林两家一向不和,谢鹔鹴就是不肯卖元肃的面子,断断也不会卖他的面子。更何况,他言语之间竟将谢鹔鹴和青女子相提并论,放在平常良家女子身上都觉得是侮辱,更何况尊贵如她?这件事情就是闹到了太后那里他都没有道理,林尚琪越想越窝囊,谢鹔鹴他奈何不得,元肃他又没有办法,只能将一切火气全都撒到什么都不懂还在那里兀自大笑的嘉树身上。

他狠狠地剜了一眼嘉树,阴着一张脸道,“齐王觉得很好笑。”

嘉树在马上笑得打跌,要不是马下有仆人扶着他,恐怕早就掉下去了。他强忍住笑,一张绝美的脸笑得通红,反问道,“难道,难道你觉得不好笑么?”说着从马鞍旁边挂着的布袋子里翻了许久,一边翻一边往外扔,扔出来的竟是一些弹弓之类的小孩子玩意儿,最后他从里面翻出一个东西,嬉笑着递到林尚琪面前,“给你。”林尚琪接过来,却是一面颇为精巧的镜子,看样子是女子所用,外面有两扇盖子盖住了镜面,旁边有一个机簧,轻轻一拨,那两扇盖子就从中间分开,露出里面的镜面来。大概是这位齐王爷觉得此物颇对他口味,留为己用,如今拿来献宝一般地给林尚琪观瞻他的“绝世姿容”,没想到林尚琪却毫不领情,反而觉得今天被这一个傻子戏弄了,将所有的怒气全部撒到了嘉树身上。他将手中的镜子用力往地上一掷,镜子的两扇盖子立刻碎成了两半,嘉树坐在马上,看到这一切立刻哇哇大叫起来,捶胸顿足,丝毫没有皇家风范,口里还嚷嚷道,“你陪我的镜子,你陪我,你陪我......”口里嚷嚷不算,还似有不甘地想要下马去拉林尚琪,却被马下的仆人拉住了,没能下来得成。

元肃在旁边冷眼看着,嘴角含笑道,“七弟稍安勿躁,林大人家财万贯,定然不会少了你这面镜子。你若是不听话惹恼了他,小心他不赔给你。”他说的是劝架的话,脸上却是一派幸灾乐祸的神色。林尚琪被他的话一激,更加觉得心中气愤,恨恨道,“好,我赔给你,我赔你。”嘴上这样说着,手却已经摸到了腰间别的佩剑上面,元肃将他的举动看在眼里,却依旧言笑晏晏的模样,心中早就猜到了他要做什么,却丝毫没有要出声阻止的样子。

林尚琪将剑从腰间□,劈头盖脸地就往嘉树的头上砍去,他却像是被吓傻了一般,一动不动、目瞪口呆地坐在马上,好像已经失去了避开危险的能力。眼看着嘉树就要命丧当场,一道金光闪过众人眼前,只听“叮”的一声脆响,林尚琪的剑尖却被折断了。被当做暗器使的那东西被林尚琪的剑一挡,正要往地上掉去,嘉树这才回过神来,眼疾手快地伸手一捞,将那东西紧紧地捞进了自己的怀中。

他拿来细细一看,立刻就像是献宝一般地举起来给元肃看,一边喜滋滋地说道,“三哥你看,真漂亮。”说完将脸转向一旁气得不轻的林尚琪道,“谢谢你,你赔我的这个比我起先的那个还要好看呢。”他手中举着的也是一面镜子,不过巴掌大小,背面隆起,雕出繁复的镂空花纹,最中间镶了一个龙眼大的红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镜子背面隆起的部分中间是空的,里面被人雕了花纹,又放进三颗蓝宝石,人从外面向里面看进去的时候,都要透过那三颗宝石,加上外面雕出的镂空花纹,竟无论从那个方向看去镜子里面的那一层都是另一番光景。镜子手柄不过一指来宽,手柄两旁镶满了细碎的红宝石,手柄的最下端用篆体刻了一个龙眼大小的“谢”,镜子虽华贵,但却丝毫不显得庸俗,反而有一种难以言明的大气尊贵。

这面镜子,无论做工还是材料都要比刚才嘉树自己的那一面好太多,刚才的那面镜子特殊就在那两扇盖子上,现在这面镜子的背后光景不知要比刚才那面巧妙多少,那几颗宝石在阳光下光彩夺目,嘉树小孩子心性,对这样闪闪发光的东西最是喜欢,也无怪乎连他也会觉得好看了。

这面镜子本是谢鹔鹴的随身之物,颇得她喜爱,刚才情况太过危急,她来不及换其他的东西,顺手就拿起身边的镜子扔了出去。只是,东西明明是谢鹔鹴的,没想到却被嘉树认为是林尚琪“赔”给他的,恐怕刚才林尚琪的那一剑他还以为不过是别人跟他耍的戏法儿呢。

林尚琪没想到谢鹔鹴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不给他留面子,刚才她坐在马车里都能够准确无误地打断自己的剑,这份功力已是极为难得,今天再与她斗下去,恐怕面子会损得更大......林尚琪心中还在打着自己的计较,马车当中又传来谢鹔鹴的一声轻笑,“林大人,齐王虽然先天不足,但好歹天潢贵胄,就算他得罪于你,要惩治也轮不到你来。为人臣子,还是应当有为人臣子的本分,做人么,莫要逾矩了好。”她的马车缓缓走动,有风吹过,轻轻掀起她马车上的小帘一角,众人只看见一个隐约的侧脸,是比太阳还要耀眼的容颜,却无人能以言语描摹其二一,尊贵高华,宛如世间最不可攀折的花朵。等到都回过神来的时候,那马车却已经去得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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