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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民皇妃:仙履心路》空难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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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斯晔当晚就赶往波士顿机场,上飞机就开始睡觉。不论财富地位多么惊人,要飞越太平洋也得十几小时,他索性什么都不去想。头等舱宽敞舒适,他裹在毯子里戴着眼罩睡的昏昏沉沉。座椅柔软温暖,仿佛他从未离开过母亲的怀抱。

不知睡了多久,飞机忽然猛地晃了晃。

沈斯晔被惊醒,探头看了看窗外暗沉的天色,转脸问:“快到了?”

他的助理罗杰从后座伸过头来,头发凌乱,显见的也刚睡醒不久:“是,我们现在在日本海上空,遇到了气流。机长说华北天气不好。”

沈斯晔从毯子里伸出手,抬起窗帘。机翼下方是无尽的云海,灰白的云朵绵延到天边。看不见陆地也看不见青天,仿佛白日的逢魔时刻。罗杰出去片刻,给他端回来一杯绿茶。沈斯晔道了谢接过,捧着杯子翻了几页杂志。印制精美的杂志上充斥着珠宝、巴黎时装、房产、赛马……他百无聊赖的随手翻了翻,等到看到自己位列“魅力单身王老五榜”头名时,表情顿时扭曲的十分好看。

罗杰刚好起身看见,纵使心情轻松不了,还是一乐:“殿下你难道不知道?当时为了排这个榜,论坛上都打起来了。”沈斯晔悻悻的把杂志插回去:“我怎么会知道这么无聊的东西。”

“可不无聊。”罗杰戏谑道,“我妹妹和她一帮女同学可天天为了殿下你的名次发短信投票。说起来您为帝国电信事业的发展也算做贡献了。什么时候把打赌输给我的签名照给我?”

沈斯晔把毯子拉高一点,闭上眼装睡。

或许黄历上写的是“不宜出行”,他们乘坐的班机打了一个多小时转,始终不能降落。罗杰很不满,出去投诉,过了一会气呼呼回来:“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落下去,还说实在不行就到天津降落,再不行就迫降——哪有这样的航空公司?!”

沈斯晔正听音乐,顺口安抚他道:“这又怎样?让他们送我们免费晚餐好了。”

“……晚餐本来就是免费送。”

沈斯晔摘了耳机,伸了个懒腰:“实在不行就让他们连明早的早餐一起送……别生气啊,我不是安慰你么。”

“多谢,可您这个安慰实在不怎么样。”罗杰翻着白眼说,“哟,有电话。”他清咳一声迅速的接起来,声音立刻变得沉稳严肃:“您好,皇宫文秘司三处。……我们的航班遇到了气流,飞机暂时无法降落……是的,我会向殿下转告……好的,好……再见。”

“是一处。”罗杰挂了电话,看向端王。“陛下的意思是,如果我们晚上八点前回不去,就明天再去觐见。”

沈斯晔望着窗外,听到这话连一动都未动,漠然的说:“知道了。”

——文秘司一处是皇帝的个人助理团,二处则隶属东宫。

这时飞机忽然猛烈地颠簸起来。罗杰一个没站稳,险些从走廊一头滚到另一头。他翻了个白眼,刚想讽刺两句,机舱里忽然回响起了机长的声音:“……各位乘客,f401次航班遇到气流,由于机上携带的燃料不足,机组决定二十分钟后在燕京国际机场迫降。为了保证您在撤离时的安全,请您取下身上的锋利物品……”

机舱里一片死寂。罗杰在自己手上掐了一把,疼。他低低咒骂一句,快步走到沈斯晔身边:“您还好?”

沈斯晔咳嗽着点头:“我没事,不小心呛到了。”他把毯子折好放回去,迅速收起桌子和耳机杂志,又系好安全带,抬头看着罗杰:“你快坐回去,小心再颠一下。”事实被他不幸言中。罗杰抓紧扶手固执的站着,沈斯晔顿时急了:“赶紧坐回去!”

罗杰死死抓着扶手:“下官的工作就是随时保护殿下,在这种时候不能失职——唉哟!”不知是从哪个乘客手里蹦出来的药瓶击中了他的头。

“死脑筋。”沈斯晔头疼的低声抱怨一句,“那么,我以宪法第一章十四条规定的权限命令你执行以下任务,立刻回到你的座位上,系紧安全带!”

“……是。”

罗杰乖乖坐下。解决掉一个麻烦,沈斯晔安下心来,回头看着窗外呼啸的风暴,飞机颠簸的如同幼年坐过的过山车,他心里反倒一片空明。坐在他前面的一对外国老夫妇正忙着吃心脏药,右边座位上的年轻夫妻紧紧护持着襁褓中的孩子。只有他是孑然一人。

“Thou on whose stream, mid the steep sky's commotion……”

罗杰无奈的扶住额头,抹去一滴冷汗。

“If I were a dead leaf thou mightiest bear; If I were a swift cloud to fly with thee: A wave to pant beneath thy power , and share the impulse of thy strength, only less free than thou, O uncontrollable!”

沈斯晔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的一咏三叹,然后飞机真的就uncontrollable了。

他紧紧抓住扶手,胃里有些翻涌。身体和座椅仿佛被一把抛起又落下,心脏似乎要从嘴里飞出来,巨大的飞机好像只是片枯叶般的随风颠簸。身边的婴儿哇哇哭起来。老夫妇紧紧地互相扶持着,妻子在低声的祈祷。不安的骚动充斥着头等舱,直到被广播打断。

机长的声音依旧很平稳,浑厚的男中音让听众得以稍稍宽心。

“各位乘客,我们将在五分钟后迫降燕京国际机场。为了做好紧急撤离工作,我们将在旅客中选择援助者,如果您是军人、警察、消防员、民航内部职工,请与乘务员联系……”几乎与此同时,乘务员小姑娘从前门急匆匆进来,抓着安全把手大声问:“有没有乘客愿意协助我们紧急撤离?”

头等舱里多半是老人妇孺,乘客们面面相觑。乘务员满面焦急,罗杰犹豫一瞬,咬了咬牙霍然站起来:“——我是现役军人,请问有什么工作?”

他没敢回头看沈斯晔。乘务员松了口气,扶着座椅小心的挪了过来:“迫降的时候,希望您能帮助老人和孩子从紧急出口撤离。别的工作会有我们机组成员来做,希望您在保护好自己的同时能救助他人就行——哎哟!”

飞机再度抖了抖,穿着高跟鞋和铅笔裙的乘务员险些栽倒在地,罗杰眼明手快的一把拖住了她。乘务员抓紧扶手站稳,对罗杰嫣然:“谢谢您。”她回过头,大声问:“还有没有哪位乘客愿意协助我们?”

“算我一个。”

罗杰愕然回头,沈斯晔端坐原处,冲他们安然一笑:“我也有军籍。”

迫降几乎立刻就开始了。沈斯晔按照乘务员所说的,紧紧抓住前面座椅的靠背,把头埋在胳膊中间。飞机带着巨大的轰鸣和冲击力,以令人胆寒的速度咆哮着俯冲。他甚至闻到了着火汽油的气息。机舱里弥漫着烟雾,等到这令人绝望的一分钟过去,所有人都像是从地狱门前走了一遭。

“各位乘客!请立刻解开安全带,跟随乘务人员撤离!紧急出口在第八排座位后侧,请尽量迅速离开机舱……”

乘务员小姑娘的嗓子有些嘶哑了。罗杰迅速解开安全带,扶着一位带孩子的年轻女士往出口走。沈斯晔和前排的老先生左右扶持着老太太,因为老妇人腿脚不便,他索性一蹲身把她背了起来。老先生在后面扶着自己的妻子。机舱里除了几个孩子的哭声,没有人说话。

沉默,沉默。

沈斯晔焦灼的等待着飞机完全停稳。

“孩子,你记得雪莱的西风颂?”老太太忽然用英语问。她的声音颇为沉静,让沈斯晔不自觉的点头:“是的,我很喜欢他的诗。”

“Drive my dead thoughts over the universe ,Like withered leaves to quicken a new birth——new birth。”老太太低低念了两句,呵呵一笑,“年纪大了,记忆力和身体都不好,真羡慕你们能够如此年轻。”

“……new birth?”

“是啊,新的生命。我们的孙子在中国出生,我们从美国专程来看望他。”

沈斯晔不由笑笑:“那真好。”

老太太轻声祷告,语气沉缓柔和:“愿万能的主保佑,能让我们顺利的回到地面。”

飞机猛地一顿,在巨大的轰鸣声中戛然停住。沈斯晔被惯性往前甩了半步,烟雾越来越浓,听得到消防车尖锐的鸣笛。死寂了十几秒后,乘务员高声喊:“紧急出口已经打开,请大家立刻顺序出舱,千万不要拥挤……”

沈斯晔被烟雾呛得咳嗽起来。队伍开始缓缓蠕动,着火的气息也越来越浓。老太太伸过手,拿着一方浸湿的手帕捂住他的口鼻,“孩子,千万要小心。”

沈斯晔嗯了一声,俯身从安全出口钻出去,火焰的灼热扑面而来。视野非常模糊,他也顾不得看是哪边着火,沿着消防梯深一脚浅一脚的小跑,直到脚踩上坚实的机场地面时,才松了口气。老太太需要做紧急检查,沈斯晔一直把他们送上了救护车,才觉得自己手心全是冷汗,眼镜也不知掉到了哪里,视野一片模糊。

他滑坐到地上,喘着气,有些茫然的看着远处着火的飞机。燕京已是深秋,夜风凛冽,警车救火车急救车灯光闪耀,救火人员和医务人员在他身边奔忙,高亢刺耳的鸣笛响彻了夜空,像极了拍灾难电影的现场,让他在瞬间竟有些分不清幻象和现实。

“殿下!殿下!”罗杰的声音从哪边传来?沈斯晔茫然四顾,直到罗杰扑过来语无伦次的又哭又笑。“我还以为您没跑出来!刚才我怎么都找不到你们——”

沈斯晔安抚的拍拍他的肩,“没事了。”他撑着地面站起来,罗杰连忙扶住他。沈斯晔拢了拢衣领,深深吸了一口冰凉的夜风。

“走。”

车队本来就等在候机大厅外,差点没被刚才的迫降事故吓死,看到沈斯晔平安出来,才集体松了口气。他有些倦怠,上了车也不想说话,一直闭目养神。

“殿下,我们马上要到霖泉宫了。”

后座毫无反应。罗杰发现他大概没理解这句话,只好补充道:“现在都九点多了,按陛下的意思,今天就不必再去觐见,您的状态不太好,我们是回城,还是就近去霖泉宫?”

沈斯晔拿手捏着眉心,含糊道:“哪都行。”

罗杰有些尴尬的咳嗽:“我们需要提前通知对方,您看……”

“那就回去。” 沈斯晔淡淡说。

罗杰答应一声,不再多话,握住通话器开始与长安宫联系。汽车在高速公路上飞驰。路边是很好的绿化带,远处才是居民区,万家灯火星星点点,直堪与天上星海呼应。沈斯晔睁开眼沉默的看着窗外,等到车队马上要经过霖泉宫的时候,忽然改了主意。

罗杰有一点愕然,但没表现出来。他迅速联系了前后几辆车,又联系了霖泉宫的警卫队,不一时几辆车就全部下了高速。沈斯晔默然看着罗杰急匆匆联系各方,片刻才说:“……抱歉。”

罗杰无声一笑,回答:“为殿下服务是下官的荣幸。”

沈斯晔拄着额头长叹一声。

霖泉宫位于燕京西郊,谢皇后生下嘉音后即与皇帝分居,别居于此已十五年。已经得到了消息,庭院布景灯光全亮,照出夜幕下巍峨的主。沈斯晔的座车绕过华美的大理石喷泉,停在门廊前。警卫队长过来为他拉开车门,立正敬礼:“殿下!”

迎着冬风弯腰下车,沈斯晔微笑着回以军礼:“辛苦你们了,我这时候才临时决定过来。”

队长和沈斯晔向来熟悉,也不拘泥于礼节,“下官没事,但夫人已经为殿下担心了一晚上。喏这不下来了?”

一行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谢皇后果然已经从梯上匆匆下来,身后跟着一群侍女,却几乎跟不上她的脚步。谢皇后挽着领羊绒披肩,眼光须臾不离自己的儿子,越发加快了步伐。

沈斯晔怔了片刻,快步迎过去,和母亲深深地拥抱在一起。谢皇后把他抱得很紧,仿佛失而复得,一松手他就会消失不见。她身形娇小,在儿子怀抱里显得越发小巧。岁月似乎没有在她身上留下过多的痕迹,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却仍然惊人的美丽。

罗杰和警卫队一行静静的看着母子间的拥抱。队长欠身退出了门庭,带走了他的大部分同事。罗杰有些进退两难,还是捡了个机会上前低声道:“殿下,明天几点回城?”

“吃完早饭。” 沈斯晔看了一眼母亲,没发现她反对,“大家今天都住在这里,明天我们一起回去。”

“是。”罗杰不再多话,欠身退下。谢皇后这才似笑非笑说:“就这么急着回去?”

“我要真这么急,今晚就不过来看您了。” 沈斯晔挽着母亲的胳膊扶她上,不着痕迹换了个话题,“我想洗澡,还想吃饭,您都准备好了。”谢皇后好气又好笑,拍他一下:“得了,多大了还撒娇。你的房间我都没动,洗完澡让卫医生给你做个检查。”

沈斯晔赶紧说:“不用了,我没受伤。”

“不行。”谢皇后睨他一眼,“在飞机上逞能,险些被烧到的是不是你?”

沈斯晔还想狡辩,谢皇后笑着叹了口气,语气却坚定得很。“一身的煤烟味……我已经请卫医生准备好了,如果你不想耽误他的时间,现在就去洗澡。”

沈斯晔只好谨尊母后懿旨,被赶进浴室洗白白,然后乖乖听凭保健医生为他做了简单的检查,等到起居室里终于只剩母子两个的时候,他才松了口气,舒服地往沙发上一倒。片刻间热气腾腾的骨汤拉面和四碟小菜就端了上来。谢皇后噙着笑意看他把饭吃的一干二净,递给他一方丝绸餐巾,“都吃到脸上去了,擦擦嘴罢。”

沈斯晔瞧瞧那方真丝刺绣雪白柔软的手帕,讪笑:“我还是用纸好了。”

谢皇后感慨道:“你小时候可没这么节俭,为了看经纬线的结构还拆了我一条披肩。”言毕一笑,倒也没强求他。沈斯晔打了个饱嗝,心满意足的蹭到母亲身边坐下。谢皇后叫人收拾了餐具,慢慢问道:“你真的想好了?”

言及此,沈斯晔收敛起了嬉笑表情,点点头:“嗯。不过我还想看看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谢皇后片刻才悠悠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将来也跟你大哥一样,遇到心仪之人却不能迎娶,又当如何?”

沈斯晔闭了闭眼,不知为何心里浮起了何锦书的秀致容颜。谢皇后看着儿子的表情,心下暗自叹息。“你不用顾虑别人。”拍了拍儿子的手背,谢皇后柔声道,“比起皇位,妈妈更希望你一生家庭和睦。皇储对婚姻自择的余地更小,你将来的妻子也会面临更大的压力,这些,你可明白?”

她的孩子沉默着,没有立即回答,侧影在灯下愈发清冷。

谢皇后怜悯的看看儿子,叹息道:“这样一来,你就把自己的后路都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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