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淡光穿过木格子轩窗上的碧纱，辉映在那明黄旖旎的纱幔上。胤?终于离开她的身子，思逸虚脱的瘫软在锦褥软榻上，空洞的瞳眸中漆黑一片，再无一丝灵气，她躺在锦榻上犹如一个被抽干精魂的木偶。

胤?辗转侧身时，掌风貌似不经意的一挥，殿内的烛火骤然熄灭，而，思逸亦随着这一挥，陷入一片昏暗之中。殿内唯有更漏声悠悠地数着这萧瑟秋夜的静寂，香鼎中燃着的龙涎香，渐渐地将那些靡靡的男女气息吞噬在萦萦绕袅的烟雾中。

烛火再燃，胤?淡漠地启唇：“小顺子！”

敬事房的彤史太监小顺子进殿躬身问话：“皇上，留还是不留？”

“留！”明黄的纱幔后，胤?启唇仅一个字，却带着别样的意味。

“?！”小顺子翻开记录薄在彤史上记上一笔后，躬身而退。

东方吐露第一抹微白，胤?透过水绿色的茜纱窗瞧到薄雾萦绕在几处殿宇的鎏金碧瓦上，带着一丝看不透的迷蒙，一丝夹杂不清的纠缠，就如他此时此刻的心境，脑子里毫无预兆地浮起他和她过往的点滴，任由思绪蹁跹游离……

“卯时一刻了，皇上该起了。”高无庸尖利的嗓音在殿外准时响起。

“进。”

“那，娘娘――”高无庸略带迟疑的问。

“到时候娘娘自然会醒，翠竹，你好生伺候娘娘。”胤?转过脸，眸华拂过寝宫掌事宫女翠竹，淡淡的低声。

“奴婢遵旨。”翠竹躬身领命。

胤?被数名宫婢簇拥着洗漱更衣，他微微侧脸，眸华不经意地拂过那垂着明黄纱幔的那方龙榻，一颗晶莹，在他黝黑的眸子里一闪而过，然，那颗晶莹转瞬间便消失在他的眼角，滴落在他冰凉的指腹上，那抹冰凉瞬间刺入骨髓直抵心底的那处柔软。

这辈子，他只流过一次泪，是为彼时允祥幽禁于养蜂夹道。

他以为只要成为手握神器的帝君，便以为今生今世，再不会有眼泪，他甚至一度忘记了该如何去流泪。想不到，这个女子，竟然会令他的眸底再次滋生莹润。带着逃避的意味，他快步走出殿外，将这瞬间的软弱湮灭在薄雾迷蒙的晨曦中。

高无庸躬身立在石阶下，伸手挑起御辇上的垂幔，伺候胤?上辇坐定，他那尖利嗓音在有些萧瑟的秋晨中响起：“摆驾理政厅！”

不知道过了多久，思逸终于从昏暗中悠然转醒。尽管，此刻她浑身疼痛到虚脱，可，她不愿再这里多待一秒钟。她挣扎着扶住榻边的雕花木格子缓缓起身，触到那凹凸不平的雕花处，指尖竟被咯得生生作痛，眼角的余光无意中瞥见那雕花，映入眸底的是腾云驾雾，神态狰狞的一条九爪巨龙。而，她的指尖恰触到那巨龙张开的锋利的龙爪，她猛然一骇，颤抖着收回纤弱的素手，转过臻首，逃似地移开眸华，再不愿去看那死物。

听到幔帐内有了动静，翠竹在帐幔外恭敬的问话：

“娘娘，是否要奴婢伺候你沐浴更衣？”

思逸有气无力地低应一声：“嗯。”

翠竹瞧到红颜白发的思逸，猛然怔忡在了原地，她的瞳孔放大，仿佛受了惊吓一般，惊呼一声：“娘娘――”，声音里有止不住的颤抖。

翠竹原是慈宁宫太后身边的掌事宫女，太后崩逝，胤?念她宫外无亲无故，因而留她在寝殿做了掌事宫女。

是她的白发吓到她了吧？思逸在唇边浮起一道自嘲的弧度，她笑自己明明在历史上了无痕迹，却还是愚蠢的深陷恨海情天――

爱上了最不该爱的那一人，到最后，非但伤了自己，还伤得那么重，那么深。

翠竹瞧到满身红痕的思逸，她在心里低叹，想不到一向清心寡欲的皇上竟然还么粗鲁的一面，她低头默默地小心的为思逸穿上中衣中裤，尔后，低声道：“请娘娘移步孔雀泉。”

身上真脏啊。思逸泡在浴池中一遍又一遍的，不停地搓洗着假象中的污垢，直至翠竹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奴婢为娘娘更衣，娘娘该用汤药了。”

汤药？是怕她怀上子嗣吧？真是讽刺！思逸在心底冷笑。他的孩子，她不想要，也不屑要！

思逸任由翠竹替她更衣梳头，翠竹扶着她穿过琉璃屏风后的回廊，回到殿内，早有宫女用托盘呈上一碗温热的汤药：“娘娘请用。”

手，捧起那碗汤药，送至唇边，脖子一扬，将整碗汤药一饮而尽，捧着玉碗的素手骤然一松，玉碗落地，有声，泪水蔓延，无声。

可是，手，为什么会抖？眼泪，为什么还会有？

任由宫婢将她扶上车辇，她不知道承欢殿到紫霞轩究竟用了多长的时间，这一段路，似乎很长，长到永远都走不到头，又似乎很短，短到一瞬间便走到了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