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离别的车站

时间真的过得很快，元旦刚过完，雨心又准备着要回家了。今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节日一个接一个的，刚过完一个节，没等你喘过气来，下一个节日又慢慢来临。春节就快要来了，这是我没法拒绝的理由，只能默默地送她离去。

古人伤离别，客观上多半是因为交通。山高路远，地广人稀，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于是古人写下了无数流传千古的离别名句，至今仍拨动着我们的心弦。现代交通发达、通讯发达，心理距离近了，离别就少了伤感。要拿现代的离别跟古人的比成色，古人肯定要喊打假。

然而现代人的离别也有现代魅力。经典影片、经典小说中那现代交通条件下发生的离别，同样让人荡气回肠。结合离别的氛围去比较离别与不同交通工具的组合，我们会发现，惟有火车才能将离别演绎得韵味悠远、凄美动人。

春节期间回家探亲，是中华人民的生活习性。正因为这个习性，所以平常外出打工的人们纷纷趁这个时间往火车站赶，这样便形成了火车站的颠峰时期，每年的春节前后，人口密度最大和热闹程度最高的应该就是各个售票点和列车上了吧，这也是中国的一大奇观之一。

1月4日早上9时，北京西站大厅内人群如潮水般涌入，号称亚洲最大的火车站里，候车大厅里几乎不留一点缝隙。一列列火车驶过大厅，一群群乘客快步登上客车，客车离去了，带走了一份份喜气，可大厅中又涌进一批客人，稍一会儿顿时又拥挤起来。

人群中有妇女儿童与老人们，我拿着行李和雨心穿行在茫茫的人潮中，成为春运大军中的普通一员。雨心的票是学校早已经定好的，可怜的我却到如今还没有买到票，所以趁着送雨心的机会来为自己买票，反正她的要到下午一点多才开车。

以往火车站都是提前10天卖票的，然而今年却不同于往年，我12月23号去买火车票的时候被告知火车票早在15号就卖光了，看来别指望乘火车回家过春节了，我在网上提前15天都没购到火车票。今年天气无论北方还是南方都是一样的糟糕，要么阴雨连绵要么冰天雪地，看新闻的时候我时刻注意公路状况的播报，交通事故很多，公路状况实在令人担忧。

听说许多人早上5点钟就已经来车站排队买票了，又冻又困，真不是一般人能够受的罪，这滋味怎能辛苦二字了得。但我今天鼓足勇气早点起床来排队，希望能够碰个好运气，可以顺利买到票。哎！感觉每年回家过春节怎么就这么难！

我家在遥远的南国，二十多个小时的火车路程，坐一回车得好几天的时间才能缓过神来。虽然在北京几年了，这还是我来北京后的第一个为回家而发愁的春节。以前就听很多前辈感叹，车票是如何难买，回家对于他们来说也要经过一番奋斗，当时我理解，想象一下就够了，但是我错了，我的想象力太不丰富了，我只想到了世界很大，却没想象到地球是圆的。

到了我排队的时候，传说中7号的火车票放票的时刻，我准时出现在购票点，一进大厅，闯入我眼帘的只能用壮观来形容。屈指可数的几个窗口前象蚂蚁一样扑着无数的人，而外面，还有一群群的人正等待着进入售票大厅的资格……

“还没放票呢，你们挤在这干什么？”窗口里悠闲喝茶的售票员说，她给人的感觉是高高在上，仿佛是在看一群小丑给她表演，全然不顾人群的焦急无奈。我不善于冲锋陷阵，因为实在太过单薄，只好老老实实地排着队，翘首以盼车票出现的那一刻。“出票了！”一声高喊之后，原有的秩序顿时乱了阵脚，大厅变成了市场，“1301”，“T47”，“2551”.……每个人都在尽力呼喊出自己早已经无法忘记的号码，一声呼喊将所有的渴望和期待全部宣泄出来。我走到近前，人群夹缝中看到售票员手指飞快的敲着键盘，却不是人们喊出的号码，我明白，她需要先办完“她自己”的事，这些票是有人“预定”的。人群并不死心，仍然声嘶力竭的喊着，“1301”，“K13”，“2549”……已经有些嘶哑，还有些悲怆。5分钟过去了，她终于“忙”完了，开始慢条斯理的为人民“服务”。“都多少号的，小点声，一个一个来，吵死了”，我奇怪，刚才她怎么不觉得吵？怪不得学校的时候，老师就总教育我们，学习要一心一意，当你真正的投入进去的时候，就不受外界的干扰了。看来老师是对的！“没票”，“没票”，“没票”……不论她敲入哪个车次，都已经没票了，在她忙活的5分钟时间里，所有的票就已经售完，这个时候，哪还有票来卖给我们这些排队的人。人群没有散去，他们在用自己的耐心和宝贵的时间换取奇迹的出现，继续呐喊着。挤在窗口前的人，双手紧紧的抓着桌台，一放松就会被挤开，他们紧紧的抓着，仿佛抓着的是救命的稻草，抓着的是一张回家的车票。11点过去了，接近3个小时过去了，人们逐渐的接受事实，开始散去，嘴里嘟囔着抱怨：我都排了4，5个小时了。算什么，我都一天了。其实可以买到票的，如果她早些打的话……这些都只能小声的嘟囔，售票员是得罪不起的，明天还得来，还要“求”她敲“2519”，“T47”，“1549”……这个场景让我想起了中学时读过的一篇课文－－－－－－《多收了三五斗》。

人群散去，又不断的有人进来，又怀着希望离去，却有几个人始终监守着岗位不肯走，也并不焦急，我疑惑。11点半了，他们每人手中拿着一张纸，一支笔，不断的让售票员按照纸上那一排排的号码敲打键盘，一排排的号码啊！售票员的态度明显已经与刚才不同，还笑闹着与他们开着玩笑，让我误以为春天到了，因为他们的微笑在脸上开出了朵朵鲜花！哎，票贩子，我今天见识到了，这就是见面不如闻名的票贩子。这些票都到了他们的手里，再卖给我们，当然我们是要给人家“辛苦钱”的。血汗钱供养了他们，可是不买又怎么办呢，家是要回的，爹娘是要看的，一起玩到大的小哥们等着回去把酒言欢呢，还有……

当我走出售票大厅的时候，迎面走来一对老夫妻，互相搀扶着走进大厅。“能买到票么？”“能！”“要是买不到怎么办？”“放心吧，你一会坐着歇歇，我去买。”“买了票，我们去看儿子。”“是啊是啊，去南昌看儿子，还有你最想的孙子。”听着老伴自信的说着，老太太心满意足的笑了……

我怀着失落回到候车室找到雨心，不用言语，雨心从我的表情中已经明白肯定是没有买到票。“今天不行，明天早点过来吧！”雨心鼓励我道。我点头，然后拉着她的手说没事的了，大不了不回家了，反正也没几天假。

说话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我从外面的小店里买了两个盒饭，就着简单的菜肴吃起来。其实我根本没什么味口，刚才排队大半天，结果却两手空空，加上离别的情绪感染，这饭吃得味同嚼蜡。雨心见我半天也不动筷，主动地替我夹这夹那，好让我能够多吃一点，我为了照顾她的情绪，只好勉强地扒弄了几口。

虽然我知道雨心不过是暂时地离开我而已，我却心中总是有点割舍不下，也许是乔敏的悄然离去带给我离别的阴影，一旦撒手可能是无法挽回的失去。当我们吃完饭的时候，她的火车已经准备要检票了，分别的号角吹响了。

火车站拥有与生俱来的优势，能够塑造离别的特有氛围，使置身其中的人深切体会到那种悲伤又略带甜蜜的动人滋味。火车拉开的距离足够两地的人产生牵挂。火车按点出发，杜绝了不确定性，感情随着临界时间的到来会自然而然的涌起、升华。离别中有对矛盾。一方面送与被送都恋恋不舍，另一方面这里整个系统都指向于准时将人送走。这个系统的规定性越强，对立的双方就越清晰，别情就越重。扩音器里温柔甜美的声音从容不迫地应对着钢铁洪流；列检员、上水工按部就班地为列车的开行做着准备；列车员有条不紊地组织着匆匆而来的旅客。一切都在不可逆转地按预定的方案进行。最能体现规定性的是火车机车。机车仿佛是“不可阻挡”的代名词，那威武冷峻的形貌，舍我其谁的霸气，迫得你无法接近。面对机车，你会马上理解用“火车头”来比喻勇往直前、直至胜利的人和实体是多么恰当，你会马上从它身上读到负重、责任、强劲、迅猛。它对一切艰难险阻不屑一顾，只等汽笛长鸣，从此亢龙无悔！为什么发车时间还早，旅客还是急急火火？因为你无法抗拒这钢铁巨龙的威严！

最妙的是这个系统不仅设有站台，还有站台票，这正是火车无可比拟的优越性所在。送行者可以在最近的距离，看着亲人从触手可及到决定性的离开。我拿着站台票，帮雨心提着行李跟着车站的引导员急匆匆地赶火车。到了检票口，我递上车票，盯着雨心有点不忍放手，在别人的催促下，雨心红着眼送来她的吻，只轻轻的一下，便吻醒了我自以为藏得很深的泪，但我硬是把它咽回了肚子里。我轻轻地向她说了声“宝贝，我会想你的”，然后夸张地一挥手，大步走向汹涌而来的人潮。

汽笛响起，车轮滚动了，终于把我的泪碾碎了，车子一点一点向前，我的泪，一滴一滴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