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告辞了。”大抵是时间太晚，终于商季也识趣了一回。

点点头，方才的话题让我突兀地有些难过，不怎么想说话。

他走了几步，又突然回头：“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我知道你很难过。你真的不需要陪着么？”

摇了摇头，我拒绝。至少，像他这样的人，现在还没有资格能安慰我。自尊也好，自恃也好，我都不愿意接受陌生人的怜悯。因为他们什么也不知道，凭什么来可怜我？

听到关门的声音，我终于觉得有些虚脱了。

皎白的月光均匀的铺陈下来，仰头，让光芒映照在我苍白的面容上。

在这个，找不到归属感的世界，几乎每一个这样的夜晚，我都在后悔。如果那个时候，好好珍惜，好好回应主人的关爱，是不是现在我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没有那么多痛苦和孤单。

“为什么？”疑问脱口而出，连对象也没有。

也不知道这样望了多久。直到东方开始泛白,又是一个夜晚过去了。

长吁一口气。

就是这一个瞬间，温暖的臂膀，环过了我的肩，呼吸的吞吐在耳畔均匀地响起。

“很难过吧。”竟然是樱桃的声音，“难过的话，就哭出来好了。”

紧紧地，被她箍在怀里。温暖得，像是能够永久的依靠。

“我们都是怪物……呵。”现在是夏季，即使大口的呼吸，也不会有白气冒出。

她收紧了手臂，但即刻又放松下来：“琉璃？其实我们见过吧。不要看我这个样子，其实记性还是很不错的。”

“当然是记得的，凭栏歌的花魁，那时候在东城，响当当的牌面啊。”我索性靠着她的臂膀，人体血液循环和消耗能量带来的温暖，比起我那虚假的温度要真实得多。

“不只是这样而已吧。你还记得么？两百年前的那个男人。”

樱桃，不，应该是水色，她的臂膀再次收紧，位置上移，像是想要掐住我的咽喉。

“当然记得。”我拨开她几乎没怎么用力的手臂，转过身同她面对面，“怎么可能会忘记呢。你想知道，他鲜血的味道么？他同你一样，都是温暖的呢。知道最后一刻，都是温暖的。”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眸子，试图从她完美的无懈可击的笑靥里，找出一丝瑕疵。

“于是我爱他。”水色却连眉眼也没抽动一下，这样的言词，我会相信么？

她同我差不多高，身子微微前倾，我就触到了她那小小软软的鼻尖。呼吸里，还散发着轻微的酒精味道。

“嗯，我也是。”尽管语气有些*不那么让人幸福，但我是真的爱过他。她没有回避我的触碰，反而伸出手来，轻抚我的下颚。

“然而你杀了他，为什么？”捏住下巴，她微微用力，抬起了我的头。

笑了笑，用有些虚的声音：“那是我证明爱的方式。仅此而已。”

“那么，抛弃他，也是我的方式。”她一低头，印在我的唇上。

――你想要装作我的同伴么？

尽管她的双唇如此柔软，可是那细微的颤抖，我怎会感知不到。

――杀死我吧，如果能够释放你的心结，抑或，解脱我。

我不想挪开，这样微弱的温暖已经能够让我很怀念。莫名的情绪不由分说地涌上来，鼻尖有些酸胀，如同要哭泣一样。也许只是寂寞太久了。突然出现一个人来陪伴，哪怕怀里是满溢的怨恨。就已经能够让我感激涕零了么？

这样的姿势保持了太久，动作举止几乎僵持了。我们互相凝视对方，没有什么情愫却那么专注，试图，在对方的脸上找出什么破绽一般。然后，又怎么会有破绽呢？毕竟，我们都不是活着的人，充其量，只能算是存在着活物。

不知道这样凝滞了多久。至少天空从微微泛白，过度到了明亮。

水色先笑了起来，捂着她被阳光狠狠灼伤的眼睛，满不在乎地发笑。而我却完全没有想要笑起来的情绪，看着前俯后仰的她，做不出什么表情。

好无趣的表情。好无趣的五官。心里这么想着，重新转身面朝窗外。这个城市已经醒来了，街道上车水马龙，汽车飞驰而过响起的巨大轰鸣声，和烦躁的喇叭，充斥在我的耳道里，夹杂着水色嚣张猖狂的笑声。

噪音像水一样地涌上来，淹没了我的胸口，强烈的窒息感，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这就是嘈杂的俗世，每个人都孤独得没有去处，想倾诉，又没有出口。活着的人，都是人偶。被重担压迫下不得不违心去生存的人偶，是拥有着生命，却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这样想来，这些可悲的蝼蚁一般的生命，也能够算是同类呢。不同的只是，他们为了生存，卑劣地活着。而我，却是不得不“活”着，因为必须生存。

水色的笑声夹杂在汽车的鸣笛中，我伸出手臂，唰地一声，拉上了窗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