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得不承认，水色确实有做这行的天赋，樱桃的嗓子被她拿捏得正好，此时坐在她旁边的客人被她吹捧得眯上了双眼，肥硕的脸上写满了得意。
算下来，其实水色应该是我的老前辈。
今天同她一起走进店里的时候，小希看了我很多次，不停表达着，你们果然很熟吧，昨天你是在骗我吧，之类的意思。
虽然我不知道在这种事情上有什么好计较，但是那些人似乎很喜欢抓着不放。
今天指名我的第一个客人是有名的文艺男青年，年方二十出头，便出了好几本书，有了自己的工作室。想我活了数千年，也没怎么混出个头，那么下一个职业尝试一下作家也算是个不错的点子。
“当当！这是我新发售的书，送你一本吧！”他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本，花哨的封面，看起来就像是时下少年少女们多捧在手里的烂俗小说。
我撑着下巴，微微抬起眼睑：“那你签上你的大名了么？”
“当然有，当然有。”他迫不及待地翻开封面，指着那行还算清秀的笔迹，“TO MY LOVE。琉璃。”
“多谢。”我赏了他一个笑靥，接过了他手里的书。
像这样的馈赠，即使鄙夷，也一定不能够表现出来的。嘲笑别人吃饭的本领，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正待与文艺小说家继续寒暄，此时店里的男执事上前来：“琉璃小姐，那边有位客人指名你。”
我朝他指示的方向望了过去，只看到了个西装革履的背影。
“那我就先失陪了，书先放在这里，等会就回来。”末了，还是给他抛了一记媚眼，“乖乖在这里不能动哦。”
小说家用力地肯首，像孩童般把两手交握在膝上，扮作纯真的样子。
我提起曳地的裙摆，故作优雅地走了过去。
面容冷峻的男性。
我长吁一口气，想象中以为会是昨晚的那个男人。果然生活不是小说，想想也应该明白，他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对我这样的女人产生兴趣。
“您好。”我曲了曲腰，算是尽了我的礼节。
他终于抬眼看我，上下打量了一番：“琉璃？”
“是。”我落座在他旁边十五公分处，拿起了桌上的玻璃长杯。
十一块冰块，威士忌恰好没过冰块顶端两公分，这个量正好。搅拌三圈半，放下的时候小指先于杯底落下，这样便不会发出玻璃与桌面碰撞的声音。
“先生贵姓？”今晚的眼影是紫色调，看起来有些神秘的*。
他正起身，捏起了那杯酒，此时望向我，距离未免有些太近。
“叫我沐盐，我想听你用冷冷的声音，叫我。”
他的眼眸，在灯光的照射下，呈现出浅浅的琥珀色。听说，眸子颜色越浅，人也会愈发薄情。
“我跟你很熟么？”我抿了抿嘴。
他听闻，却笑得更开心了。
很好笑吗？我正色，将脸扭向一边。
“你同传闻中一样，可爱啊。”话语里带着笑音。
可爱……这是能够形容我的形容词么？这样的形容，我还不如去看小说家的烂俗故事，至少还会贴切一些。
“你在我们的圈子很有名。”不同于昨晚那个男人偏青春的声音，沐盐的嗓子低沉有力，“我是慕名而来。”
“这是恭维么？”我听着他拿杯子时，冰块互相碰撞清脆的声音。
他没有回答，只是浅笑。不知道为什么，很奇特的感觉。他身上的气质，不同于我以往见过的任何人。不过，这个社会强调个性，过去没见过，也算是正常吧。我没必要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下去。
“那就算是恭维好了。”我笑了笑，此时嘴角的弧度要大一些，微微有些俏皮的意味。
回头看看小说家，身边安排了樱桃坐下，看她像章鱼似的死死巴着他。果然，她还是需要一段时间适应吧。
“这周末有空吗？”他突兀地抛出了这个问题。
我愣了愣，虽然以往也有客人这么问过，但是，也不至于才接待十分钟就这样迫不及待吧。
“抱歉，我不出台。”我不再看他。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他侧头笑了笑。
总是觉得他笑起来很奇怪，那么冷峻的面容，面无表情才比较合适他吧。
“每个人都会说他不是这个意思。请问客人，你是哪个意思呢？”
他同方才一样没有回答我。怪人一只。
“你相信，一见钟情么？”
“哈？”我被他弄得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你自己相信么？”
“我向来是不相信的……”
“直到有一天你突然见到了一个姑娘，然后对人家一见钟情了是么？”我顺着他的话往下推。
他低头咧开右嘴角：“呵，还真是这样。”
“在下不才，看过几本市井间流传的小说。”我拿起酒瓶，为他喝掉了大半的杯子斟酒。
“小生不才，看上的正是姑娘您。”他倒也顺着我的腔调接了下去。
抬头，他面上没有半分羞赧。
“骗人鼻子会变长哦。”虽然我觉得用这副冰冷的表情说出这样的话很扭曲，但却是我惯用的伎俩。
我知道会没有回音，指不定这是他的什么奇特的习惯。也懒得再带起什么话题，强颜欢笑不是我的特长。
R如同以往一样热闹，欢客与女宾们觥筹交错，室内装饰的灯光，不均匀地照在脸上，那样光怪陆离，每个人的表情在阴影中变得陌生而奇特。这就是人类五官的魅力么？在不同的时候，拼凑出不同的情感。坐在左边的小希，望着身边的客人，舌尖轻轻舔了舔下唇，她在勾引他。另一边，樱桃拿着小说，笑得很开心。而小说家鼻翼在微微抽动，那是厌恶的表情，想想也知道，樱桃一定在调笑他。
“我也喜欢这样观察别人。”沐盐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来，我连忙收回心绪。
“看着他们的喜怒哀乐，会有一种，我还存在着的感觉。”他说这话的时候面无表情，恍惚间我以为是自己脱口而出。
没错，看着这些凡人们的生活，才知道自己还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真是奇怪的想法啊。”我打趣，掩饰自己的共鸣。
我瞟见他隐约笑了一会。也许只是在嘲笑我的浅俗吧。他怎么能理解，以这种心态“活”上数千年的感觉。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能够理解。
“为什么每个人都在追求长寿呢，活在这个世界上，有时候会忘记自己的存在感。还不如，醉生梦死尽兴过完一生。”我举起酒杯，透过模糊地杯身探视着灯光迷离地散射。“难道这样不好么？有什么不舍呢？尽兴的话。”
话毕，他突然靠近，贴着我的耳廓。
“对。”
呼吸间，气息穿过发丝的间隙浅浅地挠着我敏感的耳廓，无端生起很亲密的感觉。指尖某种**，蠢蠢欲动。
“你愿与我共赴，醉生梦死的天堂么？”他用气声发音，半虚不实。
而我只能勉强把持住自己：“代价呢？”
“用你的生命来交换吧。”他用指尖挑开了我的发，舔舐着耳垂。
我偏了偏头，推开他：“不要。”
他仍是**不惊的样子。我讨厌这样的感觉，像是他眼里的猎物。然而没有他想要的东西，这却是应该庆幸的。我竟然会有些害怕他。因为他让我颤栗。
我和他就这样分离开，相隔着十五公分的距离。方才热络的样子似乎是假象。他仍然一言不发，我也不想去扰了他，各自怀着各自的心事。
半个小时以后他终于起身离开，消费不菲。我看见妈妈朝我使了眼色，让我去送客。
“其实你大可不必这么违心。”在门口他说，戳穿了我的假面。
我没有做什么异议，只是保持微笑。
“我知道你一定在想，真是奇怪的人，又不熟悉，干嘛对我指手画脚。”他拿起寄放在门口的直柄伞。
“不会啊。”我摇头，“我向来不去想这些。”
他笑出声，朝我摆了摆手算作告别。
门童拉开门，嘈杂的雨声朝我奔腾而来。
原来，今晚下雨了。
厚重的大门重新关好，我的又一场剧目结束了。每一次提起裙摆，故作优雅，都好像一次华丽的谢幕。
重新走进大厅之前，我要整理好笑容，不能让任何人，看出我的疲惫。至少，这是职业道德。我要扮演好给自己定下的每一个角色，说不定我的主人，正在某处凝视着我，为我精巧的演技而赞叹。
可是这样的生活，是我想要的吗？强颜欢笑，曲意奉承。看着大厅里的各种表情，突然之间我懵了。
我忘记了，来到这里的初衷。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