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渊。”徐盛也有几分高兴，旋即怒意上涌，“那些小人竟然说我死了？哼，真让他们失望了。我在广陵幸遇子明，追随左右，如今升任军司马。”

徐原和徐盛，仅仅是在几封书信中有过一点交流，若说交情，却也谈不上多少。不过毕竟是远亲，当初莒县徐家的远亲们来投，说起徐盛病故于广陵，徐原还是洒过几滴眼泪的，谁想到徐盛竟然没死？不但没死，而且生龙活虎，还投了孙策军，成了军司马！

军司马一职，真的不低了。尤其是这样的乱世，掌握一部五百人，实际势力要比一般的文职县长更强势。如果徐盛是孙策的直属部下，徐家一定早已听到消息，只是作为吕蒙部曲，徐盛的名声才流传不广。

徐原心中大喜，娄县徐家在县中豪绅中并不算强，孙策入吴郡，徐家即使想投靠，也没这个资格，便是投靠如今的娄令徐详，也说不上几句话。没有话语权，自然就不能分享利益。现在好了，文向竟然是军司马，通过文向，便能和孙军搭上关系了。而且看文向和吕蒙之间关系亲密，徐盛显然备受吕蒙信赖，吕蒙可是孙策军有数的大将啊，只要通过徐盛，和吕蒙保持良好关系，那娄县徐家在孙策军势力范围内，定然有一个飞跃式的发展。

何况徐原生性刚直，即使徐盛并不能为娄县徐家带来利益，他也会仗义执言。既然徐盛还活着，那当初那批人显然说谎了，而且刚才徐盛口中也说他们是“小人”，细节如何徐原尚不知晓，但大体情形，却已经可以揣摩了：

定是徐盛在广陵生病时，那些人弃之而去了！而且那些小人还卷走了徐盛的财物！

徐原勃然大怒：“文向，吕校尉，请随我回家，那群人，现在多在我家做事，一定要让他们受到惩罚！”

吕岱说道：“徐司马，这马是吕某从那些人手中买来的，我实不知此中内情。既然如此，便当交还原主。”

吕岱牵着缰绳，亲自交到徐盛手中，也不提不菲的买价，也不等徐盛和那些人对质。如此所为，颇为豪气，吕蒙不由更加欢喜。

乌骓马到了旧主身边，欢喜地磨蹭着徐盛，徐盛也伸手摩挲着，心中却在犹豫，这是自小伴随的爱马，他确实不想再失去，但眼前此人能压服烈马，又如此豪爽，看其相貌威毅，仪表堂堂，定然是大有才能的人。何况子明明显有招揽之意，若是如此，若是如此……徐盛眼中黯然之意一闪而过，乌骓啊乌骓，这个吕定公应该也能善待你吧？正要开口赠马，一旁的吕蒙早已看在眼里，抢先说道：“定公兄，这乌骓确实是文向爱马，不易割舍。不过尊兄也是花钱买来的，不如这样，文向现在这匹黄鬃马也是好马，本是当初惠衢坐骑，就此换给尊兄。”

徐盛张了张口，他刚才满脑子爱马，倒是没想到这个两全齐美的法子，不由感激地看了看吕蒙，牵着黄鬃马的缰绳，对着吕岱道：“此马确是良驹，愿赠吕兄以相谢。”

吕岱哈哈大笑，他并非矫情之辈，也不推迟，道：“惠衢虽是袁术私命，毕竟也号称了几年刺史，这可是刺史之马啊，既然如此，岱就不客气了。”

虽是对着徐盛说话，吕岱眼神却暗中留意着吕蒙，只见吕蒙大笑道：“当日我击毙惠衢时，其人惊慌失措，不值一提。我观刚才定公兄惊马而不惧，这份镇定，正是名将重臣所必须的。此马在惠衢手中，是明珠暗投，在定公兄手中，却是宝马配英雄啊。同骑此马，无能的惠衢尚能位至刺史，定公兄或能更上一层楼。”

这却纯粹是图个吉利了，惠衢能任刺史，和这马是毫无关系的。不过好话人人爱听，即使是吕岱也并不例外。吕岱已经明白，看来吕蒙之所以如此“礼贤”他，便是因为看到他的那份镇定，从而认定他是有能之士。而且话中也许还有别的深意，位至刺史之上啊……

这吕蒙还真是敢说，如果只是无心之言，纯图吉利，也就罢了。如果是认真说话，那其志向就可见一斑了。刺史之上，便是州牧，便是大将，便是公卿，赠我以马，期我高官，那赠马者又当如何？至少也该是齐桓晋文这样的诸侯了。

吕蒙有才，吕岱之前便已知晓；吕蒙有志，吕岱如今暗暗察觉；刚才的礼贤下士又并非无的放矢，吕岱不由暗中点头，不过内心深处，还是要再观望一下。

徐原带着吕蒙等人，很快来到徐家。徐家家仆迎上，打量了吕蒙一行十余人，不由有些迟疑。徐原在徐家，并不算核心人物，也不算被看重，连徐原身上的士人巾冠、佩剑骑马，也是吕岱所赠。即便是迁居附近的吕岱，也不怎么被徐家尊重，吕岱只做过郡县小吏，在徐家看来也不算什么。对徐原带来这么多人，守门家仆有所迟疑也是正常。

徐原立刻呵斥道：“破贼吕校尉莅临，速去通知家主。”

吕蒙？仆人大吃一惊，这可是杀人魔王啊，在丹阳郡，吕蒙不知道抄灭了多少家族，赫赫有名的贼帅也纷纷被杀；在海盐县，连吴中四姓的核心人物，吕蒙也杀了不少。娄县徐家只是小地方上的小豪绅，吕屠夫来此干什么？

看着仆人连滚带爬地进去通报，吕蒙微微一笑，他自己也清楚，在那些豪族眼中，吕蒙便是屠夫一般的角色，只是他并不在意。

不一会儿，徐家家主徐方带着数人快步而出，恭迎道：“吕校尉大驾光临，真是徐家荣幸，快请入内。”若在以往，豪绅们一起谈论吕蒙时，徐方也会跟着骂上几声，但此时吕蒙亲至，他自然极力巴结，作为一家之主，这种基本的政治眼光还是有的。

吕蒙的一什亲兵自然有人接待，他只带了徐盛、吴硕，往厅堂而去。

“叔父，这位便是徐盛徐文向，如今在吕校尉部下任军司马，这位是吴硕吴队率。”徐原介绍着。

队率已经不小了，虽然徐家作为豪绅，潜势力远远大于一个队率，但在地方上，连自身在内统率五十六人的队率，已经足以和一个小豪绅分庭抗礼了。

“文向？”正引路而行的徐方一愣，“你，你是莒县徐盛？你不是死了吗？”

徐原满脸怒意，道：“好叫叔父知晓，原来文向当日并未病死，那些人却将他抛弃，还席卷了他的财物。”

徐方眨了眨眼，那群人，如今分在徐家商铺、田地中做事，其中一人，因为善于奉迎，最近娶了徐方一个侄女，升为管事，准备重用。但既然有了这事，哪怕是侄女婿，徐方也能毫不犹豫地舍弃。如今徐盛可是军司马啊，徐家正好借着远亲关系拉拢，何况还能讨好吕蒙。

“来人。”徐方怒形于色，招来家族护卫，“快去把那群小人全部拿来！”又对徐盛歉然一笑，“文向，我不知有此，竟然收留这等小人，真是罪过。”

徐盛淡然道：“叔父不必如此。”

两家徐氏，虽是远亲，但早已谈不上血缘，也叙不了辈分。只是徐方年长，徐盛才叫一声叔父。不过尽管徐盛语气平淡，徐方还是满心欢喜，这声叔父一叫，他就能顺着杆子拉近关系了。

当莒县乡人被护卫带进来时，他们顿时大惊失色：“徐、徐文向！”

其中一人反应最快，立刻扑上前去，大哭道：“文向，你竟然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又狠狠甩了自己几个耳光，指着其他乡人恨恨地道：“都是这群小人，要舍你而去，我开口劝说，他们还威胁要杀我。可恨我一时糊涂，一时软弱，就跟着了，文向，我对不起你啊，我该死，我该死。”连连甩着自己耳光。

吕蒙看在眼里，不由露出讥讽之色，真是一个蠢货。其他乡人却大惊失色，当初明明是那人最先提议的，正准备拆穿那人的谎言，却发现已经不必了。

喀嚓一声，刀光一闪，那个哭泣的人已经身首分离。徐盛一甩刀上血，对着吕蒙自嘲道：“以前在莒县时，还以为这群兄弟对我如何尊奉，嘿嘿，真是迷了眼啊。来娄县时，满心报仇之念，如今斩了一人，反而心中空虚，觉得真是浪费我时间，还污了我的刀。”

吕蒙笑道：“如此，文向可是准备饶过其余诸人，宽宏大量，一笑泯恩仇。”

“当然不。”徐盛大笑一声，“杀了的确污了我的刀，可如果不杀留着，万一哪天再见到，岂不是污了我的眼睛？”

“哈哈哈哈！”吕蒙拍手而笑，看着徐盛如猛虎入羊群，将十余乡人斩尽杀绝，不由满脸欣赏。

乱世杀人不算什么，但看着徐盛笑着连斩十余人，看着吕蒙欢笑拍手作乐，徐方等人只觉腿发软、欲呕吐，徐原也脸色微变，果然是屠夫啊！

吕岱却笑赞一声：“好一个吕子明，好一个徐文向。”

吕岱此人，也是杀伐果断之辈，原史上他破交州，士徽兄弟六人负荆请罪，肉袒请降，吕岱仍然尽诛之。只要觉得合适，当杀则杀，他绝不会手下留情。

吕蒙听了，不由更加欢喜。谢旌、徐盛之后的第三位军司马，看来便是吕岱了。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已非草创之时，不可能直接让吕岱得到高官，那是对吴硕、鲜于丹、傅婴等人的不公。吕岱以前所做的小吏，最多和什长相当，投效后也最多授予队率，以后再积功晋升。

“杀、杀得好，杀得好。”徐方勉强笑着，道：“吕、吕校尉，家中这就、就设宴，还请校尉……”

正说着，外边忽然有锣响，又有奔马之声，有人快速喊道：“海寇袭击，海寇袭击，明廷有令，征召各家护卫，明廷有令，征召各家护卫……”

声音渐渐远去，显然又去通知其他家了。

吕蒙脸色微变，娄县也靠海，有海寇并不奇怪，但娄县有孙策军一个军司马驻扎，本地又有县尉属下的兵丁，娄令徐详也是才能之士，怎么会落到召集豪族私兵的地步？

“娄县驻军是哪部？”吕蒙笑脸一收，沉声问道。当日在历阳受到阜陵蒋济的袭击，从此之后，吕蒙无论到哪里，都下令收集附近县的驻军信息。

徐盛立刻答道：“军司马秦翊部。”

一问一答，场中顿时产生肃杀的氛围，徐家众人大气都不敢出，吕岱也肃然而立。

“叛了。”吕蒙立刻做出判断。

秦翊定然叛乱了，否则，一个小县城，有五百正规军，加上百余县兵，在徐详这样的人统率下，绝对不用担心什么海贼。

至于秦翊是否先被诱歼？吕蒙却根本不作此想。若是战斗中被诱歼，那秦翊何时出兵、县中发生战斗，这些消息应该是瞒不过本地豪绅徐家的，吕蒙等人进入娄县时，也没有发现丝毫异常。

吕蒙毫无惊慌，但心中却有忧虑，秦翊此人，还是他的军队在历阳擒下的，这个人毫不犹豫地投降，是没什么忠诚的人。但这样的人，也不至于勾结海寇，那绝对是没前途的。所以这次的海寇，绝非海寇！

吕蒙望向北方，或许是徐州势力。只有如此，秦翊才会叛乱，才有退路。

“海寇、叛乱，哼，真是不知死活。来人，随我往县廷。”

“诺。”

徐盛、吴硕以及赶过来的一什亲兵轰然应命。

吕蒙目视徐方，徐方顿时一个冷颤，连忙说道：“我徐家愿追随校尉御敌，来人，召集所有护卫、壮丁。”

吕蒙又看向吕岱，吕岱哈哈一笑：“愿随校尉破敌。”

吕蒙不由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