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拧一把,洒落一地珍珠――我的乡下岁月》1、被自觉革命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1、被自觉革命

一九六八年,随着工人、解放军**思想宣传队进驻清华、北大,全国暴风骤雨般的红卫兵运动渐渐归于沉寂。11月份,长沙的中学生都回到离别两年多的学校“复课闹革命”。我们三中也是这时候开学的。到社会上厮混了两年多的同学重又聚集到教室。

两年的*大风暴把人吹冷了。同学们见面没有丝毫重逢的喜悦和惊异,比以往新学期开学同学第一天见面要冷淡得多。两年来,人以群分,各各的交结范围仅仅是几个因观点(不如说出身)而加入的相同派性组织中的人,不属这一范围的,两年多来没有过任何接触,甚至没见过一面。“革命”掀起的波澜使同学关系冷却成了路人,“红五类”、“黑五类”的划线伤了同学间的感情,十几岁的人之间竟一本正经地筑起了阶级的壁垒。现在回到学校,各自的角色仍在继续扮演。

一下子,我忽然感到我们真的长大了许多,倒不是班里很多同学抽烟了,也不是同学中敢于公开谈论找女朋友了(三中是男中,两年前这是最大的道德问题),而是第一次觉得,与有些同学在一起无话可说,感到别扭。两年前我们从没这种感觉,同学合得来就一起玩,合不来自然会分开,哪里感觉过冷场的难堪和深深的隔阂呢?何况这难堪和隔阂来自于我们根本不懂而自以为很懂的政治原因。

 课不可能复起来,因为我们六六年就该毕业,无书可读了。革命却要不断的闹。到校才几天,“校革筹”就宣布了下一步的“闹”法――毕业分配,四个面向。班上几位红五类早已面向蓝天,到兰州入伍当空军去了。还有几个到工厂、升学校的名额该给没走的“红五类”或别的次一等的“红外围”去分了。毫无疑问,我只有面向黄土,下农村。不过当时还讲究个“自觉闹革命”,须得你自己报名申请。

终于有人报名了。班上第一个如果除去韩凯诗,(他早在十月随全市第一批自愿者去了靖县。)就是王源钊了。我是劫数之内的,听说湖区比山区好,我找杨觅知商量一下,决定还是早报为好,去常德县牛鼻滩。

 杨觅知和我两年多来形影不离。他的家庭我不了解,我们在一起玩,从不打听对方的家庭出身,似乎都怕伤了对方的面子,但有一种朦胧的感觉,使我们互相视为同道。早在初三读书时学校贯彻阶级路线,我们就预感到前途堪忧,正好又看了部电影《军垦战歌》,便萌发去新疆的热情。我们在图书室翻了不少有关新疆的资料,看到一篇关于石河子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八师劳模王宗汉的报道,于是写了封信给王宗汉。请他帮我们联系去新疆。不久,回信来了,他给我们的满腔热情泼了盆冷水。那报纸上的劳模不见了,他劝我们不要来支边,那里不象电影里唱的,边疆无处赛江南。现在一想,这个王宗汉真是位实实在在的农民汉。他其实不回信也算是尽了良心了,他怕因他的事迹诱导我们误了前程,回信给我们讲真话,劝我们莫去走西口,那是受苦人的归宿,他就是从陕西流浪去的。但是我们少年气盛,去新疆的念头始终缠绕心头。

六七年二月,趁着串联坐车不要钱,又一次煽起热情,还邀了韩凯诗跟我们一起走。临上车前一刻,韩的妈妈追到车站。站外广场的灯光暗淡,她好容易寻到我们,就象生离死别一样,流着泪把韩拉回家,还把我们数落了一顿,弄得我们跟人贩子一样难堪。可怜天下父母心!我和杨觅知面面相觑,豪兴顿挫。谁都是父母生的,我和杨觅知上了火车,各想心事,一晚无话。到了武汉下车玩了七天,又回来了,再提不起到新疆的话来。

 现在下乡就不是我们想不想去的问题了,非去不可。你能挑选的只是湖区、山区。正当我们还在七想八想,却没想到,没过几天,史山明竟毫不犹豫地宣布,他要下农村。这实在是意外,他的出身那可是在班上红光四射的。虽如此,闻革两年中他却是红五类中唯一跟我们经常来往的朋友,他身上一点都没有那种自来红的气息。他报名下农村,对我们似乎是个小小的安慰,毕竟我们这批人的家庭不是清一色的21种人,替我们遮了丑。史山明报名下乡是因为他在学校最乱的一段时期,把学校的钢印搬到自己家去了。什么假证也没造,为自己挣了个干坏事的嫌疑,受到工宣队的压力,所以36计,走为上计。这在我们看来,真不算事,他都说要走,那我们还等什么?于是我们不再想它湖区山区,三人一起报了名,哪里先走去哪里。加上李歌闻、施长松,还有早打定主意的王源钊,全班共六人去了洞庭湖畔的牛鼻滩。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