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出院了，人们纷纷前来看望，你一言我一语没有边际。李婉一看了看在炕上搭积木玩儿的京京对王大?说：“我看京京也瘦了，这回可跟着你见世面了！”

“你别看人小，在身边还真有点儿用，还知道拉着我散步呢！”

龚正平开玩笑说：“你真是福大命大，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我哪有什么福啊？不过我还真算命大，到阴间转了一圈！”王大?说，“只有到过阴间的人才知道阳间有多好，所以我拼命挣扎，最终还是回来了！”

“看你脸色还挺白的，没给你输点儿血？”李婉一说。

王大?说：“还提输血呢，差点儿把小命儿给交代了！”

护士长关心地说：“我看他精神还不大好，咱们走吧，别打扰他休息了！”

人们先后走了，一直没做声的汤妍妍最后一个离开，临走前她说：“我能帮你做点儿什么？”

“没什么，明天就回北京。”王大?说，“哎，别提多巧了，这次我的主治医是带过我实习时的老师！他现在还……”

王大?想把耿大夫的情况介绍给她，夏院长推门进来，汤妍妍边走边说：“夏院长来了，我在问王医生要不要我帮他做什么，他说不用。”

王大?招呼说：“夏院长，您坐！”

夏院长坐下来说：“二院打电话说你病危，把我给吓死了！我看你贫血还没完全纠正，干脆回北京多休息一段时间！”

王大?拿出病假条交给夏院长，他看了看说：“是得好好休息，我知道，你太累了……几时走呀？我寻个人送你到车站。”

“不用送，早点儿动身慢慢走来得及。”王大?说。

王大?带着儿子赶回家，王美佩惊愕地说：“哥，你怎么回来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病了？”

王母赶紧迎上去把京京抱过来埋怨说：“快坐下，你这是怎么了？病了也不告诉妈一声！都这么大了还不让我省心！”

王父说：“行了，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嘛！你就别着急了，你也坐下！”

“京京，饿坏了吧！美佩快去给京京弄点儿吃的！”王母亲了亲京京说又埋怨说，“说不让你带他走你不听！你看看他瘦了多少？”

一直插不上嘴的石承欢说：“你到底怎么了？得病怕妈着急我理解，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回来也不打个招呼，我跟美佩可以到车站去接你。你的气色确实不好！”

王大?给他使了个眼色说：“没什么，就是胃不大好，住了几天院

现在没事了！”

“‘没什么、没什么’，你总是‘没什么’，看看你的脸什么颜色？”

母亲还在埋怨。

石承欢见王大?给自己使眼色，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说：“以后

小心点儿，有什么事及时告诉妈，别让妈老为你操心！”

王美佩做好了蛋羹放在桌上说：“京京，来让姑姑喂。”

王母说：“不用你，你们接着包饺子吧！”

王大?见母亲给京京喂蛋羹，他说：“妈，那么大了让他自己吃！”

京京说：“奶奶，京京自己吃。”

“是嘛，京京真长大了，好自己吃，真乖！”王母高兴说。

石承欢一边包饺子一边对王美佩说：“今天你一个人先赶回去，顺便到医院给我请个假，我得跟大?好好聊聊。”

“明天我没课，我可以不回去。\本章节贞操手打 shouda8.coM\你到外边打个长途你自己请吧！没关系，我哥住这儿，咱们住你妈那儿去！”

石承欢给她使了个眼色说：“干嘛住我妈那儿？你要不走咱们就住在这儿，让大?到嫂子那儿去！”

“那也行！哥，是不是先给嫂子打个电话？告诉她说你回来了，晚上过去。”

石承欢说：“让他好好歇会儿，你打去！”

“稍晚一点儿再打，省得她等着着急！”王大?说。

一家人难得有机会坐在一起，王美佩煮好了饺子说：“快，你们都过来吃吧，我看锅！”

石承欢问王大?：“你吃普食行吗？”

“什么流食、普食，咱们东岭什么不吃啊！”

“刚出院，还是小心点儿好。”

“哎，石承欢！”王大?大声说，“你跟美佩这么长时间了，你觉得她怎么样？”

王美佩在厨房听哥哥的问话说：“承欢！不许说我坏话！”

石承欢对着厨房说：“你表现得那么出色，谁敢说你坏话呀！”然后趴在王大?的耳边咕哝了一阵儿，王大?轻声说：“你真行，祝贺你呀！”

王母说：“看你们俩神神秘秘地说什么呢？”

王大?说：“无可奉告！”

“那么大人了还跟孩子似的，你们有什么事还跟妈保秘呀？”

“您就慢慢等着吧，反正是好事……”

吃了午饭，石承欢对王大?说：“路上折腾了几天，你去睡一会儿吧！”

王母说：“去吧，到我屋里睡去！”

王大?确实累了，一觉醒来看看时间说：“哎呀，四点多了！”他走出卧室，“睡了这么长时间，怎么不叫我一声？”

石承欢说：“一看你睡得那么香谁忍心叫醒你呀！”

“美佩，给你嫂子打电话了吗？”

“没有你得指示谁敢自行其是讨没趣儿啊！我现在去行吗？”

美美地睡了一个好觉，王大?提起了精神对石承欢说：“你看见了吧，我妹妹多乖爽啊！哎，我还没问你呢，你的调动怎么办得这么顺利？”

“顺利？别提有多麻烦了！”石承欢说，“你还不知道，首先自己单位得同意你调走，单位先报卫生局，卫生局再报县委组织部，组织部提交给县委常委会。每个部门都得经过一定程序研究。常委会研究通过后，还得等适当的时机上报地区人事部门。地区人事部门研究通过，还得等专署有关领导点头同意，再上报省革委会人事部门。等省的有关部门审查通过了，再逐级反馈回来。这是调出一方要做的工作。接收一方必须得有充分地接受理由，人事部门有接收意向后，层层上报主管部门审批，各级全部通过后限期调入，逾期作废。你说，要通过这复杂烦琐的流程，能顺利的了吗？”

是啊，人们常说‘行百里者半九十’，调出调入双方丝来线往盘根错节，任何一个环节出了故障都会前功尽弃！王大?说：“一听就让人头晕。你到底用了什么妙招儿？”

石承欢得意说：“我有什么妙招儿啊，全是美佩的功劳！”

王美佩给嫂子打完电话回来，正听石承欢说她的名字，她急着问：“又说我什么坏话呐！”

王大?说：“承欢在夸你呢！他说调动成功都是你的功劳？”

“你不知道吧，美佩是县里鼎鼎有名的模范教师！”石承欢说。

“啊？就她，天天叽叽喳喳的还是模范教师呐！行啊，茶壶里的饺子心里有数！”

王美佩坐在石承欢身边得意地说：“你以为就你有本事！”

“你知道吧，调工作的理由有一条是夫妻分居，可是我们结婚才多长时间呀，对不上号。”石承欢接着说，“可是美佩一出面找县委，人家还挺重视，真给使劲！组织部门主动发函，弄得我康平和东岭没办法！我是个特例，美佩是个大功臣！”

王大?说：“这回可好了，这么快你们就在一起了！当初我和妈还有点儿担心呢。哎，石承欢！我可警告你，对我妹妹可得好点儿啊，不许欺负她！美佩，他要欺负你，你就跟哥说，哥替你收拾他！”

“我的大舅哥，我一见你妹妹就全身发软，哪儿还敢欺负她呀，你可不知道，她指东我不敢往西，我是她的家奴！”石承欢开起了玩笑。

王母领着京京从卧室走出来，见孩子们聊得那么开心，从心里高兴。她在一旁坐下来说：“大?，你看承欢他们这么快就调到一起了，你跟玫玫也得想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呀？我估计比他们难多了。我和玫玫都跟单位提过调动的事，双方组织都表示可以给对方安排工作但不同意调出。那时也只是试探性地说说而已并没认真。可是我们都在偏僻的山沟，是我调到她那儿去好啊，还是她调到我那儿去好啊？得往第三地调，凭哪条哪款政策呀？”

石承欢说：“妈说得对，不管怎么说，分居肯定不是长事，再难办也得想法子。弄调动这段时间，我了解了不少情况……”

正在议论调动问题，突然听到敲门声，原来是邓玫玫。

客厅里的人们都站起来，王美佩说：“看你，跟你说别着急……”

“反正我也没事，顺便出来走走。”

王母关心地说：“快坐下，怎么就你一个人？”

“芯芯要跟着我，我没让她来。”

王母把京京领到她身边说：“京京，叫妈妈！”

京京看了看妈妈的脸，转身抱住了王母的腿，王母指着邓玫玫，“去，叫妈妈。”

京京又走到邓玫玫身边，摸了一下她的手：“妈妈！”然后又回到王母身边。

听见京京的声音，邓玫玫鼻子一酸流出了眼泪。快四年了，亲生的儿子一直没叫过自己一声妈！她擦了擦泪说：“京京真乖！”又问王大?，“你好吗，怎么脸色这么白呀？”

“没什么，可能是累了点儿。”

眼前的情景感染了石承欢，他非常理解王大?和邓玫玫此时的心情，于是对王母说：“妈，大?刚回来，嫂子身体又不好，让他们早点儿回去休息吧！”

王母说：“也好，美佩，快把中午剩的饺子先煮上！让他们吃了再走。哦，京京就留在我这儿了！”

第二天上午，石承欢和王美佩来到兄嫂的住室。王美佩关心地问：“嫂子，昨天跑一趟没事儿吧？”

“挺好的！”邓玫玫放低了声音，“听你哥说你有喜了，害口了吧？想吃什么跟我说？”

“刚过几天，什么反应都没有。”

“你得小心点儿，可别像我似的！”

王大?见妹妹和玫玫在咬耳朵，他说：“一进门儿就神神秘秘的，说什么呢？”

王美佩说：“无可奉告！”

石承欢说：“今天我们就该回去了，咱们抓时间说说你们的事。你听说过‘安家坊’吗？”

“安家坊？听着耳熟，是个县城的名字吧？”

“对了，属于河北省，离京津两地都不远，我调回来之前去过一趟。我看地方不错，肯定有发展前途！”

“你什么意思？”王大?盯着石承欢。

“跟你说，‘中华石油测管局’看上了那个地方，已经在那安营扎寨了。现在测管局筹备处在帐篷里办公，准备在那儿筹建一个五百张床的医院，急需各方面人员。我问过了，他们那儿需要履行的手续特别简单，只要他们认为合适直接可以拍板。”石承欢情绪月激昂，“你想啊，那么大单位、那么好的地方，前途无量！”

王大?提高了精神问：“你估计他们会接收咱们这样的人吗？”

石承欢说：“肯定接收！你想啊，一连几年没有毕业生，现在正是人才青黄不接的时候，对咱们可欢迎了。你回去赶紧提交调动申请，这边儿我给你盯着，省得你那么远来回跑。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估计一年内问题不大，时间拖得太长等人家满员了就没希望了。大?，不是我说你，再不能总当‘红脸汉’[注1]了！”

王美佩在一旁插话说：“承欢说得对，你的情况明摆着的，再当红脸汉就不实事求是了！”

王大?想：是啊，谁料到我今天处境会如此窘迫，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别无选择，只有请求调动。想到这儿他说：“我回去试试吧。”

王美佩说：“嫂子，你听见了吧？我哥就是这种人，为自己争点儿什么就像做什么亏心事似的，一到节骨眼儿上就这也带头那也带头总是比谁都积极。别忘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回去不是‘试试’，必须坚持，坚持到底！我跟你说承欢，他要不着急，你甭费那么大劲帮他跑！”

“是了，听你的，他要不积极我就不管了！”石承欢说。

王大?说：“看你们俩一唱一和的，我知道你们为我好，谢谢你们我领情！回去我就提交调动申请，坚持、坚持再坚持，坚持到底行了吧！”

休整了半个月，王大?带着京京返回了单位。一连过了几天，他终于鼓起勇气带着京京走进了夏院长的办公室。他说：“夏院长，我有事想跟您说。”

夏院长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快坐下！”见他抱着京京坐在椅子上默不做声，“咋呢，我知道你要说啥，有困难了是吧？想调走？你来咱们华城七八年了，你的表现人人都知道，你的困难领导也都了解，不容易呀！我对你的处境同情得很。可是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往外调，难！”

他仍不做声响，夏院长说：“华城县人才奇缺，高中毕业生每年才有十几个，最多的时候也不过三十几个。咱们卫生系统直到六五年才开始有外边来的大学生，你们来以前总共也就只有三名。从这些数字和实际情况来看，就可以理解咱们华城的人才政策。这搭是只能进不能出的地方，没有极特殊的原因，只要来了就不能走，想调走难度可想而知。”

“这些我都知道。其实，我也没有多深的资历和高超的技术，工作经验更无从谈起，根本算不上什么人才。”

“像你这样的人咱全华城有几个？如果开了口子，华城的人才就会大量流失。说心里话，咱们处了几年，我也不愿意让你走。你的困难是明摆着的，但不能着急，等我跟苏院长商量商量再说。就是苏院长同意了也不能马上打报告，还得先请示卫生局。”

“那就麻烦夏院长，我保证在没调离之前跟以前一样好好工作！”

注释1：做事积极、带头，事事为公着想不甘落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