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了，孩子。”这是泰德的声音。

泰德看着眼前这个睡在阁楼里的年轻被遗忘者，有着说不出的喜欢。

平静、淡定、谦和而守礼。

他的眼神不像其他被遗忘者那样有着很负面的情绪，仇恨、抱怨、不甘，那里只有干净和清澈，就像婴孩。

泰德甚至能从里面看到希望，对，是希望，而不是其他亡灵眼里对献血与毁灭的渴望。

他从没有见过像赛勒这样的亡灵。他为此而常常怀疑，亡灵的原罪是否就在于忘不了过去，却必须被迫与过去割裂。就像某种诅咒，天生赋予亡灵巨大的破坏欲，无论是否保有自由意志。

泰德伸出手捏了捏赛勒秀气的脸，那里完全不像他自己脸上的干枯死肉，那里是有弹性的，甚至还微微透着血色。

他不知道为什么赛勒老是掩藏住眼神里的真意而绷住一张脸。但是泰德总是很乐意看见赛勒的那副有趣表情。就像孩子不明就里的故作成熟。

总之，泰德对赛勒越来越慈祥。或许是看着他蹒跚学步到今天的身手矫健，就像看到了当年夭折在诺丹伦的小孙孙。

“啊！”在泰德回忆过去的时候，赛勒惊醒过来。

“做噩梦了？”

“不，是笑。”

“孩子，忘记他或者适应他，他折磨你足够久了。”

泰德想说的是一个星期而赛勒以为的是永恒。

赛勒缓了缓神，看向窗外挂在天边的大白球：“晚上了吗？我继续。晚安，老爹2。”

“什么晚上，现在天亮很久了。那是太阳，太阳知道么？你那该死的生物钟，比生者还能睡，每天都是我叫你起床！理论上，亡灵是不需要睡觉的。该死的，你居然越来越能睡??????”

在泰德喋喋不休的愤怒背景音中，赛勒狼狈猪突。

破土而出已经一个星期了，赛勒确实很容易瞌睡，而睡眠成了他最好的恢复剂，伤口逐渐愈合，身体逐渐强壮，也再不像一个星期前那样虚弱而不协调，已经完全适应了现状，无论生理还是心理。

赛勒在静水池洗了一个澡就前往不远处的碎颅墓场开始新的一天的工作，期间还躲过了两条瘟疫幼犬三只夜行蝙蝠的追杀。

当他能够驾驭分别来自灵魂与**的两股力量的时候，确实变得比其他被遗忘者不凡了。或许现在的他就不会如一个星期以前被视作废材。

一个星期以前。

法师训练员说：“在他成功举起法杖施法之前，别人已经丢出三轮奥术飞弹将他轰杀至渣。”

战士训练员说：“我觉得他很有可能在冲锋途中，左脚对右脚使用拌筋。”

牧师训练员说：“我不确信他的小身板能抵御圣光魔法的轻微反噬。”

术士训练员说：“长得太帅。”

站在盗贼工会门前，泰德语重心长地安慰赛勒：“在你成功消除关节移动时发出的声响之后，我会训练你的。当然，如果你做不到，只能说明，你的身体里或许存在猎人、萨满、圣骑士、德鲁伊之类的天赋。”

于是赛勒有了现在这样一份工作，挖坟。

泰德倒是给这个职位取了个不错的名字，掘墓人，甚至表达了极高的期许。他对赛勒说：“我相当看好你，相信你总有一天会成为巫妖王的掘墓人，那么，从给无名小卒挖坟开始吧。”

赛勒丢下手里的锄头，随意坐进挖出一半的墓穴，毫无忌讳。

这并不是因为他累了，实际上这份工作相当清闲。这些墓穴每个月只需要使用一次，埋进去新鲜尸体，秽土转生仪式之后，多大都会爬出来。用过的墓穴并不妨碍再用一次，毕竟尸体对这个不讲究。当然，坑自然是越多越好，但是并不迫切。

他伸手逗弄着一只刚刚被他挖出来的甲虫，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品种。毫无疑问，甲虫就是赛勒丢下手中工作的原因。

赛勒喜欢这份工作。这个世界对于他是全新的，工作的闲暇让他有充足的时间满足好奇心。而且，他似乎挺享受这平静安详的生活来着。而且泰德对他相当好，如同泰德将赛勒视作孙子一样，赛勒也从泰德那里感受到浓浓的亲情。或许这就是缘分。所以赛勒才会乐颠颠地将泰德称作老爹。

至于一个星期前的惨痛遭遇，他并不是很在意，反而一直没想明白，泰德那个老跛子从哪个角度看上去像盗贼或者刺客之类的人物。

当然，他没问，人家也就没说。

“嘿，加百列，我的小兄弟，你怎么坐在自己挖地坑里，这可不吉利，是因为工作太辛苦，闪了腰吗？”空旷的碎颅墓场上除了赛勒，一个鬼影都没有，但是这个突兀的声音出现。

“嗨，阿曼达，比起你来我可能稍微辛苦了那么一点点，但是比起在西面的索丹利农场垒南瓜可轻松太多了。我只是发现了一种新甲虫。”赛勒光听声音就知道是谁，而且他早就注意到那片草丛里无故压倒的一大团了。

阿曼达是赛勒的新朋友。亡灵上一百，形形色色。并不是每个被遗忘者都是冰冷冷的，总有些豁达而热情的例外。比如阿曼达，一个无厘头的失败恶作剧制造者，就很讨喜。

第一次遇见阿曼达的时候，是在泰德的小屋里。这个从来都带着恶鬼面具的瘦小盗贼鬼魅地出现，深深看了一眼赛勒，然后又闪进泰德的房间，半天之后也没见出来，甚至泰德出来了也没见出来。傻小子赛勒居然问泰德没把人家怎么样吧。然后就被身后闪现的阿曼达一拳头砸到。

后来，，两个就认识了。阿曼达常常会陪着赛勒坟墓里面看天耳语海岸看海，陪着赛勒干一些相当无聊却倍显平静温馨的事。于是阿曼达渐渐成了赛勒除去老爹之外唯一亲近的人。

“哦。我忘记了，我们的好奇宝宝小赛勒喜欢这枯燥的生活，因为他总需要花费大把的时间用来探索与思考。不过，请相信我，你腐朽的脑袋瓜和糟糕的记忆力并不能让你成为骄傲的学者。假如你把你的耐心用到潜伏上来，你会成为伟大的盗贼的，比如，像我。”阿曼达那纤细的身影划破不远处齐腰的野草丛朝赛勒走来，时隐时现。

“伟大的见习盗贼，我可以理解为你正在炫耀么？”

“为什么不呢？当然，我更倾向于诱惑，循循善诱那种。”

“这样不好么，我喜欢坐在地里晒太阳，诶，或许是月亮。哦，阿曼达，你知道的，我不大分得清楚这两个混蛋。”

“当你走出提瑞斯法林地的时候，我打赌你一定能分清楚。去！别扯开话题。我想说的是，你这家伙还真是缺乏雄心，甚至连走出提瑞斯法林地看看外面那精彩世界的**都没有。”

“啊哈，阿曼达。那你还不去继续你伟大的窃尸事业，雄心万丈的小盗墓贼。你回来干什么？今天的任务完成了吗？我可没看见你扛着新鲜尸体。”

“夏虫不可语冰，我得到了一份有趣的情报，关于一具美艳的不朽女尸。我是回来寻求支援，然后展开一段伟大的冒险。等我再次回来的时候，我肯定将成为英雄。哈哈??????咳咳。”阿曼达傻笑了半天，都快岔了气，然后扔给赛勒一个包裹，“不和你说了，这个给你。不用太感动，这只是因为今天运气不好，白挖一座衣冠冢。”

“谢谢。”包裹里是一件崭新的亚麻衬衣还有一件带着大兜帽的长斗篷，制作精美。而斗篷襟部那枚铜质的盗墓者勋章纽扣轻易地戳穿了麦克的谎言。赛勒真的有些感动，他全身的家当只有一双破瘟疫幼犬皮靴和一条旧夜行蝙蝠皮裤，这还是从泰德的杂物间顺来的。

“我只是觉得你应该裹严实点，嗯，你长得太另类了。你知道，羡慕、嫉妒、恨，当太多人诅咒你的时候，你会遭雷劈的。好吧，我的意思是，别欠碎嘴泰德太多，他可不是一个好相与的角色。”话音未落，阿曼达的身影已经再次消失，大概是前往盗墓贼的秘密据点了。

对赛勒而言，大多数人都是低阶盗贼的盗墓贼们，是整个丧钟镇为数不多的不讨厌的人。大概是因为他们不像大多数人那样对老泰德放肆，至少谨守着对一个老者应有的礼仪或者说敬畏吧。”

也许这是一个有力的佐证，关于老泰德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