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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帝国风云录》序章 后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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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4年的七月才刚开始没两天,位于德国南部巴伐利亚州的一个小城巴特特尔茨,阵阵凉爽的夏风不时吹拂过古朴安静的街道,也吹拂过人们的心头。首发虽说那些盛开的各家各户院子里、窗台上的花朵并没有多少可爱的香味、能够陪伴着这清凉的天气将香味送到四方,可是只要看看那满眼的鲜花,自然而然就会令人心中升起一股安适之意。

这是个安静的小城,在德国的历史上――无论是近代史还是古代史――它都并未曾发挥过太大的作用。虽说无论是从名气、历史还是各方面它都无法与邻近的慕尼黑那样相提并论,可是这儿的人们显然更喜欢向外来的客人这样介绍自己的家乡:

“我们这儿是一方净土。”

的确,任何一个生活在巴特特尔茨的人,心中都拥有这样的自信和一份安然的自足。尽管在三四年前,席卷了全球、全德国的经济大萧条,也曾经让这儿的失业救济人口满大街都能够随处可见;可是现如今,这一切在本地人看来,早已成为了过去。因为不仅是这里,全德国上下,都因为一个人的出现而改变了这一切。

他的名字,就是阿道夫?希特勒(Adolf?Hitler)。

正如绝大多数的德国普通民众一样,这儿的人们对于“政治”的这种概念始终十分模糊。但是当希特勒以及他所领导的国社党上台后,国内的经济迅速好转,这是个不折不扣的事实。也因为这个“了不起的男人”成功让德国起死回生,因此小城的人都对这位当今的总理是赞不绝口。

也就是在阿道夫?希特勒上台后的第二年,4月里,巴特特尔茨这里的人们怀着些许惊讶之心发现,在城里的某处地方,来了一群让人瞩目的年轻人。他们集中居住的地方,名为党卫队军官学校。至于这“军校”前面的名字,则是以这个小城的名称为主。因此它的全称是――巴特特尔茨党卫队军官培训学校。

“军官学校”是什么,小城的居民知道;可是要在他们当中问起党卫队这个名称,恐怕就知者寥寥了。甚至还有的人在议论这些年轻人的时候,这样说道:

“以前什么冲锋队的还不够,又来了个党卫队!话说回来,这是不是冲锋队下头的组织?”

不错,对于冲锋队这个名称,他们显然要熟悉得多。因为冲锋队的头头和许多成员们当年曾经一起与现任总理参加过起义,如今经过扩招的冲锋队队员,甚至在巴特特尔茨这样的小城街头上,都能不时见到,其组织之庞大可想而知。

可是让小城人纳闷的是,这一年的七月刚开始没多久,感觉冲锋队的人好像一下都不见了似的。每当彼此街坊邻居间偶尔有拿起这个话题来聊天时,就会有人故作神秘地说:

“听说出了什么事,慕尼黑那边闹得可厉害啦!”

“那些冲锋队的家伙,整天在街上横行霸道游手好闲,现在不在了,更乐得清静呢。哎,话又说回来,这冲锋队……到底是负责什么的呀?”

“谁知道他们!不过冲锋队到底是有根基的,要是有人想扳倒它,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小城里的居民直到后来才从新闻中得知,原来曾经威风一时的冲锋队,竟然在一夜之间发生了反对国家、反对领袖的不法之事,国家已对此组织部分成员进行严厉制裁,处决了其头目“卖国贼”云云。这些政治上的事件,小城居民当时虽然诧异,但并不能真正明白这其中的真正含义。当这里的人们还在为冲锋队的事件而在私底下议论不休的时候,那所神秘的军校里头,也正在发生一些令人措手不及的突发事件。

党卫队军校的活动室中(这里是给教官们使用的,士官生未经许可不得入内),一个穿着灰衣灰裤的男人正坐在远离窗户的角落里。他看上去大概三十岁出头,长相端正身材高大,可是脸色发白。尽管巴特特尔茨这里的夏天并不炎热,他身上也穿得不多,可即便如此,这男人的额头和下巴上仍旧淌满汗水。尽管活动室的门已经被放倒的书柜加椅子给顶个牢牢实实,可是他那双眼睛依然紧盯着那儿,几乎快要迸出来似的。

在这里面,还不止这个男人。在另一侧的角落处(那儿同样远离窗户)墙角下蹲着三个人。他们的年岁相仿,都比眼前这个男人起码年轻十岁左右。可是此时此刻,这些个头同样不小的年轻人,却只能委屈自己的身躯,蜷缩在一起。并不是他们不想动或离开,而是因为那个男人手里的手枪要远比一切话语都要来得更有份量。

“你们给我老实点!”

在竖起耳朵听了一阵外面的动静后,那个男人将视线调转回来,那双眼睛中的瞳孔和枪口一样,仿佛要将几个年轻人吞噬进去。只是在他压倒性的口吻和声线之下,仿佛有一些什么东西在微微地颤动。

“……您这样于事无补的,长官。”

发出声音是来自另外一个角落里头的,那里有一个身材尤其修长、却并不特别健壮的年轻人,虽然跟对面三个人一样手被捆在身后,双脚的脚踝处也被绳子绑个结结实实,可是他却好像没事人似,坐在地上,背靠着墙壁。与他的同学们不同的是,此人是单独呆在远离众人的另一个角落里头的。他脸上的表情说不上轻松,也说不上紧张,只是略显好奇地看着眼前持枪的男人,这样说了一句。

男人毫不理会,这个年轻人抬头看了看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窗户,又说道:

“您有这样的勇气我很佩服,不过到时候外头的人一冲进来,您打算怎么办?跟他们拼了?”

“……你闭嘴!”

年轻人耸耸肩膀,好像在表示“好没创意的一个回答”。他好像在跟人聊天似地又向对方说:

“我只是在提醒您嘛,毕竟您好歹也曾经教导过我们,施塔赫教官。”

那个胁持了军校士官生为人质的男人,正是这所军校里的教官。只是现在他的身份已经从受人尊敬的教官,成为了被众人欲除之而后快的罪犯。虽然明白到这个现实是不会改变的了,可是对于教官突然间做出这样的举动,不仅活动室里的这几个士官生无法理解,校内其他得知此事的教官与士官生也同样不明白。

但是无论如何,不管他本人到底曾是教官还是过路的,如今竟然在军校内做出这样的举动,军校的高层自然不可能不闻不问。在了解了情况后,外界的行动也在紧锣密鼓地展开当中。首先,当然要救回被胁持的士官生们,而对犯人本身,军校高层下达了格杀勿论的命令。他们是军人,对于这种事情,根本不会婆婆妈妈。

“……弗里茨?克林根贝格(Fritz?Klingenberg),你这个该死的话痨!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应该闭上自己的嘴巴,难道你真想尝尝子弹的味道吗?!”

面对着施塔赫的咆哮,克林根贝格还是不紧不慢地耸耸肩膀。他长得金发碧眼,身躯属于修长型的,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十分符合党卫队所招收的“纯种雅利安人”的标准。只是他的脸稍短,眼睛又大,因此看上去活像个少年――甚至像个孩子似的。

“老头(他是指自己的爸爸)也常这么说我,不过嘴巴既然长出来,就是要用来说话的;人要是不把心里话说出来,又要嘴巴干嘛?”

旁边的士官生听到他这番回答,简直连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因为这根本就只会激怒对方而已。果然,施塔赫大步上前,将手枪指向克林根贝格的脑门,骂道:

“不给你点厉害,你也不会知道……”

正说着,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些声音,是有人在呼唤施塔赫。那声音并不像是施塔赫所熟悉的校内其他教员的声音,而是颇为悦耳的男中音,并且相当年轻:

“……教官,施塔赫教官……”

施塔赫意识到外面的人离窗户不远,马上警惕了起来。他也顾不上跟克林根贝格算帐,而是贴着墙来到一扇窗户旁,但是十分小心地没有让自己的身体任何一部分出现在窗前。

“不想他们有事,就给我滚远点!”

“……我是来给您送食物和水的,长官。我没有恶意,也没有携带任何武器。”

施塔赫皱起眉头,因为他听出来了,这声音肯定不是教员的,而是校中的某个士官生。那个人他仿佛有点印象,叫什么来着……

“给老子滚远点!滚!”

窗外一时没了声息,那些原本正在竖起耳朵聆听外面动静的士官生们,此时的心仿佛都提到了嗓子眼里。克林根贝格听到施塔赫那声咆哮后,仿佛觉得不适似地皱皱眉头。可惜他现在浑身上下都被缚得结实,不然他还真想揉揉自己的耳朵。当被教官当作人质劫持之后,由于对方对于他十分忌惮,生怕他弄鬼,因此特意将他扔在远离同学的房间另一端。刚才他之所以出言激怒施塔赫,就是希望将对方的全部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来,好让另一边那些被捆的士官生们可以想办法弄松身上的绳索,借此脱身进而制服施塔赫。

“到底是哪个没带眼睛的来瞎叫唤,该死的,再拖一会子,老子就有办法让施塔赫那个混蛋乖乖俯下身来揪我衣领,到那时候老子就能用膝盖将那混球裤裆里的玩意儿顶个稀巴烂!可恶,为什么这绳子会这么该死的结实!那个混蛋捆我的时候还真用心!得了,汉斯,少给我使眼色,我知道你们正在努力想把绳子褪下来,可老子的还没行呢!”

克林根贝格虽然嘴上安静,可是脑袋里却没有片刻的宁静。此时他大脑中的细胞正在为如何将同学和自己一众人等安全地逃离施塔赫手下而高速地运转着,这时候,一些往昔的片段如闪电般进入到他运转的大脑中,他想起来了,刚才在窗外喊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笃笃”突然响起,使得活动室里的所有人都心头为之一震。这声音并不响亮,却足以让室内某些人那已经紧绷的神经濒临崩溃。施塔赫毫不犹豫地将手枪指向窗户,克林根贝格盯着他的侧面,向来大胆的他也不禁为对方那野兽般的可怕眼神而感到心惊。

“长官,我没带任何武器,手上这些面包和水不会伤人的。如果您不吃点东西、喝点水,您要打算怎么支撑下去呢?”

“我打从进来之后就没想过会活着,我这里人质已经够了,你不想死的就滚!”

说着,施塔赫对着窗户就是一枪,这声枪响让室内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一抖。子弹打中了窗框――或许还击中了玻璃?但克林根贝格他们都没法细看――木制窗框上掉落下一片蓝色漆块,同时还伴有几块木屑。克林根贝格不知窗外那人情况如何,担心之下连逃跑大计也忘记了。

施塔赫本人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不过在这种时候,他骑虎难下,更不能在被劫持的士官生面前流露出半点胆怯之色。就在这种周围的空气凝结到令人仿佛窒息的时候,那个声音又再次响起了,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和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长官,我不仅是带吃的东西来的,还有一句话,是校长要我告诉您的。关于这次的事件,他们可以从轻发落,不追究您的责任。”

“少来胡弄老子!他们怎么会让你这个小毛孩子来传话?为什么他们不自己过来!这群该死的官僚!”

“我只知道他们让我说:之前发生过的冲锋队事件,只要不是曾经参与此事的人员并且愿意继续效忠国家与总统,就可以得到从轻处理。相信您也知道,不是还有大多数的冲锋队队员、不仅直到现在都没受到任何牵连并且一如既往地效忠于国家吗?如果您还愿意听一听,请先把窗户打开,让我进来吧,这个窗户很窄,只能容纳一个人爬进来。要是您还不愿意相信,可以叫人来瞧一瞧,看看我身上到底有没有携带武器。”

这番话的前半段在活动室那些被劫持的士官生们听来,都觉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这又关冲锋队什么事?可是克林根贝格留意到,施塔赫的神色大变,眼神当中一时狂喜一时疑虑,显然那几句话对他确有奇效。

施塔赫轻蔑地扫视一眼那些受制于己的士官生们,然后谨慎地移动着脚步,靠近窗边。从自己这个方向,克林根贝格无法看见窗户边的光景,从施塔赫的表情来看,似乎窗外的那人确实没有骗他:既不曾带有武器,同时亦是孤身一人。

“长官,我是为您好。而且相信以您的本事,既然能制服里头的好几个人,要制服我更加不在话下了。所以,就请让我进来说话吧,要不然,以后事情解决了,恐怕还会有人对于长官您今天的行动有议论之嫌。您觉得呢?”

教官活动室里的几个士官生们听到外头这话,无不在心里嘀咕:如果不是因为施塔赫那家伙是教官,他们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上当,以至于现在成了这家伙的阶下囚?克林根贝格一边在心里骂外头那家伙不顾同学情谊把他们贬低成这样,一方面也明白对方如此好话说尽、就是为了进一步让施塔赫可以放松警惕。

不知是因为真的相信了对方的话,还是因为看到对方的确信守承诺独自前来交涉,施塔赫犹豫了许久,然后转过身看着那几名被捆的士官生。最后,他的目光落到了克林根贝格的身上。

“你过去!把窗户的插销打开!”

“什么?”克林根贝格挺了挺身子,但由于双手双脚都被缚,所以他想挺直身子也不大可能。“长官,我的手没法用,麻烦您教导教导我,该怎么拉开关窗户的铁栓?”

“用你的嘴巴就好,你平时那么喜欢说些废话,现在正是磨练你嘴皮子功夫的时候了。”施塔赫冷笑一声。“过去的时候可要记住,如果你敢打开窗户逃跑,或是敢站起来用身子挡住窗户好让我瞧不见你们背后捣的鬼,我就会让你上一堂以前从来没教过的实验课――好好尝尝子弹的滋味!”

克林根贝格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无奈现在手脚不得施展,又有与自己一样处境的同学在旁,所以他即使再好胜再不服,也不会拿自己和同学的性命开玩笑。他看了施塔赫一眼,慢慢侧卧在地板上,用在野外训练课里学上的卧爬姿势,努力向那扇窗户靠近。他一边爬一边在心里骂:到底是哪个家伙在外头找死?我倒要看看!你不仅找死,还连累老爷我替你当盾牌!克林根贝格自然知道,施塔赫自己不去开窗,而让身为俘虏的自己来行此事,当然不是因为信得过自己。万一外头已经埋伏下火力,那么到时候有危险的首当其冲就是来到窗户边的自己了。而施塔赫也可以在一旁仔细观察来人可有诚意,同时自身还减少了危险度。

爬到窗边,克林根贝格在坐起来的同时顺势斜睨了一眼施塔赫与同学们。虽说他往前爬行的姿势滑稽缓慢,不过室内却没有一个人笑他的。因为无论是几个士官生还是施塔赫,都瞪大了眼睛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克林根贝格难以察觉地哼了一声,开始缓缓移动自己的双脚和身体,让自己跪在窗前――他的行动很慢,慢得足以让身后的施塔赫可以看清自己的举动。幸好他身材高大,窗沿的位置不高,所以当他跪在窗前,慢慢伸头看向窗外时,脸的下鄂部分比窗栓的位置还要高一些。窗前没人站着,克林根贝格猜想那人可能躲在窗边或窗下。这间教员活动室在一楼,所以平时战术课上教官屡屡教导他们“占领高处,是进行有利防御,同时亦是有利侦察的位置”这一项战术教条,就派不上用场了。现在自己没法站起来,就算能站起来,也未必能观察到外面有没有埋伏或火力点。克林根贝格没办法,只好张开嘴巴,用牙齿去咬窗栓的插销。试了几次,不是牙齿咬不牢拉锁,就是拉锁太牢,一时根本拉不开。克林根贝格喘了喘气,心想之前施塔赫那龟孙子担心外人破窗而入所以将插销拉得特别牢。现在自己只靠一张嘴,没把牙咬崩,就实属万幸了。

又试了七八次,插销总算有点松动了。这时候克林根贝格根本无暇去注意后面的情况,不仅是另一边的三个士官生,连施塔赫都是冒了一身汗。克林根贝格用牙咬紧了插销向上拐的末端,缓缓用力向一边拉,伴随着金属发出特有的“吱呀”声,铁栓总算被拉开了,窗户可以打开了。

克林根贝格累得顺着墙根滑坐在地上,不住喘气。施塔赫用枪指向他,朝窗户飞快地扫了一眼。克林根贝格明白他的意思,于是对窗户外那人说了句:

“行了,进来吧!”

很快,窗户被人拉开,那人拉开玻璃窗的动作跟克林根贝格刚才爬行到窗户旁的姿势如出一辙,不快也不慢,更像是在演示给屋里人看:瞧,我没有恶意,并非急于入内来攻击某人。

施塔赫与其他三名士官生,紧紧地盯着那个被打开的窗户。在窗沿上首先出现的,是一个灰蒙蒙的东西,有人想起来,这东西很像是他们在进行野战训练时带的简易背包,结果证实了他的所想。随后是一些金色的物体占据了他们的视线,很快的,这微弱的金色亮光就与一袭灰色混合在一起,迅速地从窗沿上下来,倒在地上,摔倒在他们面前。看到这一幕,另外三个士官后不由得心里一阵哀叹:这人笨手笨脚的,爬个窗户都紧张得摔跤,哪里还能指望着由他来营救我们?

那是一个有着金黄色头发的年轻人,他的发型跟在场的士官生一样,剃剃得短短的,露出大半个后脑勺,只不过从前面看还比较正常。这年轻人穿着和其他士官生一样的最普通的灰褐色斜纹布士兵制服,(虽然这里是党卫队军官学校,既名为“军官学校”,肯定培养的自然是军官。不过在毕业得到正式的授衔之前,这里的所有士官生都必须穿着士兵制服,以表明他们会与士兵一样刻苦训练,并且做到官兵一体,这是军校的用意),除了那个简易背包之外,他的脖子上还挂着两个军用水壶。虽然爬进来的时候摔倒在地上,而且穿着这军校里随处可见的衣服,可是当此人抬起头来的那一刻,就连心情最紧张不安的施塔赫也与身旁的士官生一样,那瞬间心头掠过一丝不可思议的感觉。

“您好,长官。”

那人神色自若地朝施塔赫打着招呼,一边用手臂支撑着自己,好让自己不会继续压在克林根贝格的身上――在爬进窗户的时候,他掉进来却没有摔伤,很大原因就是由于底下还有一个克林根贝格当了他的免费垫子。

“这个混蛋……”

克林根贝格一边哼着,一边也想尝试活动活动手脚看看自己有没有受伤。可惜现在他还做不到这一点。进来的那人盯着施塔赫,一边说:

“窗户开着可不好,如果您同意的话,让我把它关上?”

自告奋勇前来这个如今已成军校“禁地”的年轻人,一头金色的短发下,是一双蓝色的眼睛。如果换一个场合――只要是有女人的地方,而不是这个全是男人的军校里头――那里的女性恐怕十有**都不会忽视这样一双眼睛。不,应该说不止这眼睛,而是当此人一出现在他人面前时,谁都不可能忽略他的外表。当他半跪半坐在施塔赫面前时,施塔赫在警惕地打量对方的同时,心里也不禁冷哼一声:长得再好也不过是个绣花枕头罢了。

这种心理活动,其实只是极为短暂的一刹那。施塔赫对于他的提议没有说话,只是直接用枪指着他,示意他再把窗户关上。那年轻人故意侧着身子,让施塔赫也能看清的情况下将窗户的插销拉上。听到插销被锁上的声音,克林根贝格心想:这下可好,老子好不容易用牙咬开的插销,又被你简简单单用手给拉回去了。不仅是不忿而已,更是心里对于无法逃脱而感到有些失落。不过幸好的是,现在他渐渐发现,刚才不得不当了一回肉垫的自己并没有弄伤。他这才瞪了眼前人一眼,瞪完之后又看了两眼,他现在总算能确定,自己刚才的推测没有错,来者正是自己所想到的那个人。这人在巴特特尔茨党卫队军官学校这里小有名气,因为他的成绩(无论是理论课还是多到离谱的体育课或野外实战课)算不上数一数二,但也常常名列前茅。

“约舒亚?冯?韦廷(Joshua?Von?Wettin),你来干什么?”

在提到对方的古怪名字和姓氏时,施塔赫好像吐出什么脏字眼似地,露出不屑的神情。教员活动室里的气氛与外面的世界形成了鲜明对比,似乎只要稍微有那么一丁点儿的火花迸出,就会立刻让这里化作一片火海。不过与现实的火海不同的是,这间屋子里所能燃烧起来的火炎,却是由人的负面情绪所催生而成的。

“当然是为了您而来,长官。”

明明拥有着一个无庸置疑的德国萨克森地区的贵族姓氏,却偏偏同时还拥有一个犹太式名字的年轻人,此时并不见紧张或害怕。他为了让施塔赫看清自己脸上的神情,以证明自己确实没有弄鬼,甚至不曾抬手去擦掉汗水。施塔赫瞪着他,一边又丝毫不放松地喝令克林根贝格“滚回一边去”,可能是担心他们两个靠得太近会弄什么诡计来对付自己。克林根贝格这次倒比较配合,没说什么只是挪动着身体靠在墙根。

“想来制服我的话,光凭你可没这能耐!”

“我刚才在外面就说过了,我不过是来传话的。校长他们只是说,只要这么说您就能明白,劝您好好考虑考虑。”

“哦?那么你根本不清楚……”

施塔赫本来想说“那么你清不清楚对于冲锋队的处分”,不过看对方的神情,像是根本不知所以然的样子。搞不好他真的只是来传话而已,对于里面的细节一概不知。

“胡说八道!我要是真敢出去,他们一定马上毙了我!你当我是傻瓜吗?!”

“长官,我虽然只是来传话,不过军校肯定也不希望在这种情况下让人白死,不然他们也不会派我来了。看校长他们的样子,好像并不想看到事情闹大,所以他们有意将事情低调处理。”

施塔赫脸上神色不定,他的内心此时也跟他的神情一样。室内的其他五个人都在盯着他,里面一时沉默得可怕。施塔赫越想脸色越阴沉,他抬头盯着约舒亚,忽然大笑了起来。

“我完了!他们想把事情低调处理?对,只要暗地里把我弄死就够了,然后随便安个名目栽派到我头上,说我畏罪自杀!这就是纳粹党人的官僚作风!我算是弄明白了!你这个小鬼跟他们一样,也想来糊弄我是吗?对,我是拿定主意,大不了就是一死!可是在死之前,也不能便宜了你们!你们以为党卫队就有多么了不起吗?!告诉你们吧,只要当你们没了利用价值,希特勒照样会把你们像破鞋一样扔掉!就像他对待罗姆和我们一样!希姆莱那蠢货迟早也会知道,他把我们冲锋队踹掉,下一个就是他的党卫队了!看着吧,这一天不远了!”

施塔赫越说越激动,他朝约舒亚一步一步走过去,双手不受控制地挥舞着,枪也跟着乱挥,看得人心惊肉跳。约舒亚则是步步后退,好像手足无措的样子,连话也说不出来。当施塔赫走到约舒亚面前时,以刺耳的声音嚷嚷着“完了!完了!”的时候,坐在角落里的克林根贝格突然将他那双长腿一伸,绊倒了对方,随即扑了上来。和他一起行动的,还有一秒钟前看似毫无反抗之力的约舒亚。施塔赫被两个年轻人压倒在地,一边哇哇大叫一边努力地挣扎着,可是约舒亚的拳头让他明白到现在轮到谁是这里的主人了。另外更让狂躁中的施塔赫惊讶的是,克林根贝格的双手牢牢抓住自己的手,将手枪夺了下来。

“混蛋!这怎么可能……”

克林根贝格虽然双脚还被缚,不过现在的他已经灵活地坐到施塔赫的腰上,一边笑得咧开了嘴。

“长官,我们确实是小鬼,不过我们这些小鬼也是军人,而且正是你所瞧不起的党卫队的一员。刚才他爬窗户的时候绊了一下,砸到我身上,其实他是将一块玻璃碎片塞到我手里,好让我可以割开手上的绳子。”

“因为您的注意力完全放在我身上,所以没有注意到克林根贝格趁着我们说话的那会儿功夫,已经将绳子割掉了。说来还得多亏您刚才那一枪,将窗玻璃打碎了,不然我还真没办法马上找到这材料呢。还记得吗?您以前一直强调‘军人在战场上掉以轻心的后果,就是死’,我们可都记得清清楚楚呢。”

因为找不到绳子,约舒亚就把施塔赫的皮带抽下来,捆住他的手。确认控制住对方后,约舒亚又赶紧帮其余的人解开绳子,克林根贝格也解开了脚上的绳子,不过他怕施塔赫力气大,所以还是一直坐在对方身上。这几个士官生如今脱离了危险,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克林根贝格对约舒亚说:

“告诉他们没事了,让外头的人进来吧。”

于是约舒亚和另一个士官生找来一块白色的抹布,拿到窗外挥舞着。克林根贝格又对前来营救他们的约舒亚说:

“你刚才的演技可真不错,连我也被你吓住了。对了,他们怎么会放心让你一个人来的?”

“当然不可能了,”约舒亚脸上掠过一丝苦笑。“因为我是绕过他们的防卫才跑进来的,这回一出去,我肯定也得吃不着兜着走。”

“什么?!”

那四人大吃一惊,克林根贝格惊讶过后,看着自己的同学,点了点头。这是对他勇敢的赞许和钦佩。他想起了刚才约舒亚对施塔赫说过的那些话。

“这么说,你其实并不清楚施塔赫教官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才劫持了我们的?你只是靠猜的?”

约舒亚耸耸肩膀,以此来代替回答。他对于这一点,并不感到有什么好得意的。看到这样,施塔赫怒不可遏,他破口大骂,无奈身体被人压得死死的,想动也动不了。克林根贝格对约舒亚更加另眼相看了。

“只是凭借着这起突发事件,还有自己的猜测,就把事情说得正中靶心,这可不简单……”

他心里正想着,听到约舒亚开口了:

“说完全靠猜的也不靠谱,不过我知道长官您曾经是冲锋队的人,这两天到处都流传着关于冲锋队造反的传闻,我看到校长他们的反应,就想着试一试。之后看到您的反应,我才能确定,原来事情真的是这样……”

施塔赫可能是使不出力气,心里又气又急,只是一味叫喊。克林根贝格看着他,摇摇头,说:

“我也曾经是冲锋队的人,如果这次真的有事,他们是不是要把所有参加过冲锋队的人都杀死?你也太反应过激了吧。”

“你们懂……什么……冲锋队今天的下场,就是你们的明天!”

“……算了……”

克林根贝格也不想再说下去,他抬头看看身边的约舒亚,伸出手去。约舒亚一笑,握住了他的手。

“谢谢。”

“要是我被人关禁闭甚至是被赶出校、送上军事法庭的时候,希望你还能当我是你的同学。”

“我不会将你当成我的同学。”

克林根贝格的话让约舒亚一愣,但这个开朗年轻人的笑容和他的回答随即让约舒亚也展露出微笑:

“因为你是我的朋友!”

1934年7月,这起发生在巴特特尔茨党卫队军官学校的突发事件,暂告一段落了。事件里没有人死亡,甚至没人受伤,这得归功于这几个勇敢的士官生――尤其是约舒亚?冯?韦廷――的努力。党卫队的未来,也开始无声无息地托付在这些年轻人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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