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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夏》第九章 当不当得读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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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郑老爷子的八十大寿,八和十组合起来就是一个伞字,故称伞寿。大户人家有专门宴客的宴会厅,摆放着一百多张席位,宴席上凉菜酒水都已备好,众人鱼贯而入。

郑家的客人很杂,有政界人物,有一方巨富,还有和尚,道士,但无一不是各个领域的佼佼者。

萧婉和夏朝歌代表武当,被安排在紧靠主桌的左边,同桌的有郑禹,郑经纶和郑幽幽,其余几位也是年岁差不多的青年才俊,男的仪表堂堂,女的娇艳明亮。主桌是郑老爷子和一群花甲之年的老人,言谈甚欢,该是认识多年的老朋友。那些老人观来都有上位者的气息,想来都是身份非同寻常之人。

郑幽幽见到夏朝歌小道士,很是生气,刻意避开其目光,和桌上其他人有说有笑,举止优雅。郑幽幽对自己的美貌一向很是自信,但和萧婉一比也略显逊色,心中有些失落,心想这样的女孩子真是天上的仙女了,自己如果是男孩子也会一眼就爱上他的,有些原谅了夏朝歌鱼和熊掌兼得的想法。

郑经纶已娶妻生子,萧婉虽然艳丽无双,翩翩出尘,也只是欣赏而已。郑禹对萧婉是极有好感的,奈何她为人说话虽很和善,但对除了他师弟之外的人都有一种骨子里的冷漠,单纯的客套而已,身在世家的他又怎会不知,况且对方仙子一般的人物,父亲又是名动天下的高手萧若霆,郑家二公子的身份还的确很难够着。

桌上其余男人对着这样一个既妩媚又纯真的双九年华道姑心里的想法不是一点两点。

郑经纶带头,桌上所有人先喝了一杯,而后又斟满敬萧婉,萧婉也不做作一饮而尽。郑禹举杯对着夏朝歌敬酒,夏朝歌嬉皮笑脸喝下,有些不好意思看郑禹,自己的想法已经告诉他了,也不知道这未来二舅哥怎么想。转眼看郑幽幽,穿一黑色礼服,端庄大方,正和其侧的两女生一起举杯。郑经纶和郑禹一人一个把桌上所有人都敬了一次,也不冷落谁。

郑幽幽见夏朝歌正在看他,本就被酒精熏红的脸颊更加红艳,被注视久了只好拿眼幽怨地瞧他忘他能懂些礼仪不要再让自己羞人。

萧婉在桌下掐了师弟一下,小声道:“不准丢人。”

夏朝歌吃痛,便对郑幽幽眨了下眼睛,然后对付起桌上的菜来。

郑幽幽神情总算自然了些,对萧婉投过去感激一笑。

桌上有个男的向萧婉敬酒,萧婉歉声说自己不胜酒力,那男的也很是大方自己一口喝掉让萧婉随意。其余两个男的也不想自讨没趣,对着郑幽幽和其余两位女的敬酒。

众人推杯换盏之际,一声怒喝传来,只见一儒士打扮的中年人拍案而起指着同桌的一名道士骂道:“好你个泼皮老道,我徒儿敬重你是长辈,敬你酒水,你不喝也就罢了为何还要恶意中伤,以为我们师徒好欺负是不。”

那六旬左右发色有些发白的老道也站了起来,横眉冷对道:“你徒弟对我女儿始乱终弃,这种人面禽兽的家伙还配给我敬酒,老匹夫,你也算一代大儒,别被这禽兽不如的东西给败坏了名声,落得个遗臭万年。”

本是热闹的寿宴一下子安静了一下,郑老爷子脸露不快,郑经纶赶忙起身上去劝阻。“魏道长,孟先生,可否给我爷爷一个面子,以后为贵,小侄这一杯敬两位前辈。”郑经纶举着酒杯,恭敬道。

郑禹见桌上其余人好奇,介绍道:“那中年儒士名为孟子诚,浙江省教育局的二号人物,即是政要又是大儒,与人辩论从未输过,在文坛有着不小的影响力。那年纪大些的道长是崆峒山的长老,名为魏玄静,身手不凡。”

孟子诚见是郑家大公子,也不敢太过放肆,解释道:“郑大公子,非是孟某不懂礼数,实乃这老道欺人太甚,当众侮辱我徒弟,这才惊扰了郑老爷子的伞寿,自罚一杯。”

魏玄静对郑经纶拱手道:“让郑大公子看笑话了,老道此番作为非是针对孟老爷子,只是他徒弟曹广生对我女儿始乱终弃不说,还无赖我女儿不守妇道,实在可恨。”

郑经纶陪笑道:“两位前辈有什么误会等我家老爷子大寿之后再在天下英雄面前解决吧,公道自在人心,现在大家喝酒。”

孟子诚身侧穿着西装带金丝眼镜的青年愤然而起,质问郑经纶道:“这老匹夫张口一个畜生闭口一个畜生辱骂我,难道就这么算了。”

郑经纶挑眉,打量着那青年,不悦道:“你就是那曹广生吗,不这么算了,你还想怎么办,打魏道长,你要有这本事我不拦你。”

夏朝歌见那曹广生就是昨天骂自己那人,心下痛快,暗想就这厮的人品修为,恐怕魏道长说的十有**是真的了。小声和师姐说道:“那曹广生不是什么好东西,昨天还骂我来着呢。”

萧婉皱眉,不悦道:“你就会到处惹事,这种小人你以后遇到有多远绕多远。”

曹广生冷哼一声:“郑大公子说笑了,广生和师傅都是读书之人,怎能一眼不合就如市井之徒打了起来,魏道长也是学问究天之人,不如来场文斗如何,也好为大家增些乐趣。”

郑经纶望向孟子诚,见他端坐一旁并无阻止徒弟之意,心下明了,这曹广生说的就是他的意思,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还真是够奸诈的,更是鄙夷这对师徒。

魏玄静火在心头,喝道:“文斗就文斗,还怕了你们师徒不成。”

郑经纶本想劝阻魏道长,郑老爷子投来目光制止,心中会意,转问孟子诚道:“魏前辈已经应战,那是孟先生你迎战呢还是座下高徒?”

孟子诚语气平和道:“魏道长博学古今,我这区区不成材的徒儿如何能入你法眼,还是孟某自己迎战吧。”

这时宴会厅里掌声四起,文人之间的争辩不亚于武者之间的枪棒争斗,胜者自然名扬天下,败者轻则名誉受损重则被同道所耻。古时候很多文人争辩输了之后吐血而亡,投河自尽。

孟子诚傲然道:“魏道长你出题吧,孟某接着便是。”

魏玄静也不相让,道:“我所出之题便是,曹广生是畜生。”

曹广生怒极而骂:“老匹夫你。。”

郑经纶制止曹广生道:“现在是你师父和魏前辈争辩,你有何资格插嘴,你的礼仪教养何去了。孟先生,魏老前辈题目已出,那就开始吧。”

郑禹笑说:“这曹广生算是栽定了,这次争辩不管谁输谁赢,他都坐定了这畜生之名。”

郑幽幽不解道:“二哥魏老爷子的题是那人是畜生,那他师父的论点就是他不是畜生了呀,他师父要是赢了,他为什么还要背畜生之名呢。”

郑禹看着夏朝歌,笑说:“夏小弟帮我小妹解惑下可好。”

夏朝歌嘴角笑了笑,笑容邪邪,对着幽幽说道:“男女之事世人皆是信其有不会信其无,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郑幽幽会意过来,微微点头,只听那魏道长道:“人和畜生之别在于人会知恩图报,而畜生忘恩负义,这观点可同意。”

孟子诚点头,魏玄静又道:“曹广生一贫如洗之际,我女儿便和他相好,辛苦工作供他在英国留学三年,回国后为他工作四处奔波,而他稍有功名之际就把我女儿抛弃想攀附权贵,这算不算忘恩负义。”

孟子诚回答道:“曹广生与你女儿只是一般朋友,并且工作之后把这些年问你女儿所借之钱连本带利全部归还,这怎么能算忘恩负义。”

魏玄静道:“天下可有非亲非故,一般朋友之间能为了对方辛勤赚钱自己省吃俭用,供其上学的。一个女儿家能做到如此,这情意也能有假。”

孟子诚道:“曹广生知你女儿对他有情有义,也想娶她为妻来报答。但是你女儿却背着曹广生勾搭其他男人,这种行为不检点的女人一个儒学之士如何可以接受,也许你们道家之人不会在乎。”

这句话惹来席间诸多道士的不满,齐云山一位三十左右名为牛道从的青年道士怒骂:“你这酸儒,道家最重道德人伦,岂容你诬蔑。”

孟子诚道:“这位道长,孟某失言请海涵。道家重视道德人伦,我们儒家也很重视,如若魏道长之女洁身自好,曹广生纵使归还钱财也歉一份情债,我这做师傅的第一个不会原谅他。但魏道长女儿与别人私通,曹广生如若再为了那份情而娶她,岂不是被天下读书人所不齿。我认为曹广生在钱和情上都无亏欠,如何算是忘恩负义,如何又算是畜生。”

魏玄静怒道:“我女儿知礼仪明大义,岂会与人私通,定是曹广生欲加之罪。”

孟子诚冷然一笑:“亲眼所见,怎么有虚,曹广生把你所见讲给天下豪杰听听。”

曹广生应了声“是”,朗声讲道:“我与魏道长的女儿魏雅婷当时已经住在同一屋檐下,但并无越轨之事,一天魏道长的徒弟魏雅婷的师兄赵秋明来看望她,两人在一房间很长时间,我当时便有疑心,打开房门一看他两睡在床上衣衫不整。我这才愤然和魏道长的女儿断绝了关系。”

夏朝歌心想这厮也真是够柳下惠的,都成年了住同一屋檐下还不做越轨之事。那魏道长的女儿除非真笨,不然和师兄偷情怎么会在家里被抓到,该是那姓曹的故意设下的圈套。

孟子诚得意道:“魏道长,你还有什么可说的,曹广生是畜生不成立吧。”

魏玄静无言以对,自己女儿的确和爱徒赵秋明睡在了一张床上,但是在两人彼此没有意识的情况下,虽知道是曹广生设下的圈套,但自己又没证据,如何能让所有人相信。自己如若再争辩下去也无胜算,反正自己要的结果都达到了,不管胜败,曹广生在别人心中的形象已经形成了,目的已经达到,也无争下去的必要了。丢下一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遥遥对着郑老爷子拱手后走了宴会厅。

孟子诚得胜,更是狂妄道:“魏道长慢走,回家好生教育自己女儿,要恪守妇道,不要丢了道家的脸面,不然索性把她驱逐出山门算了,留着也是祸害。”

魏玄静强忍着怒意,指甲把手掌掐出血来。

一个略带稚嫩的少年声音响起:“孟先生先是辱骂我道家道德,又辱骂我道家门徒,是欺负我们道家无人,忒得狂妄了些吧。”

众人望去,见是一十二三岁的俊秀小道士,无不惊讶,小小年纪能说出这等话来。

萧婉皱眉,轻骂道:“你又要惹事是不。”

曹广生见是昨天把自己撞倒的那个小道士,想起昨天从自己身上跨过的傲慢之色,怒道:“你这小道士,这儿岂有你说话的资格。你家师傅是哪位难道不会管教徒弟吗。”

郑禹见一波刚落一波又起,深知这小子伶牙俐齿,古灵精怪,心想有好戏看了。

郑幽幽则被吓了一跳,心道这小道士怎么这般逞强,对方可是文坛上颇有名气的人物,纵然你口舌伶俐也难取胜呀,如若败了可是人生一大污点呀。

郑经纶刚想介绍夏朝歌的来历,萧婉先他一步道:“这是我师弟夏朝歌,我娘亲雨清荷除我之外的唯一徒弟,萧若霆的义子。不知这位曹公子是不是要过问家母和武当掌门如何教育的。”

萧婉言语平和,却掷地有声,绝美的容颜上一股上位者的气势,光芒瞬间盖过了全场,不少世家子弟对着萧婉如梦似幻的容颜陶醉不已,暗道天下尽有如此绝色之女,六宫粉黛无颜色呀。

曹广生被萧婉上位者的气势震慑住了,也的确茹莽了,不知那小道士原来来头如此之大。

萧婉又对着孟子诚道:“我师弟代表家母,代表张掌教,代表整个武当。是不是我们武当山不入孟先生法眼,用个粗俗弟子来搪塞。”

孟子诚虽然狂妄,但再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对天下第一仙山武当山不敬,责令曹广生退下,歉声道:“萧婉姑娘严重了,武当是道门仙山,孟某仰慕的紧。刚才言语间的确有措辞失当之处,但并非是存心针对道家,夏小道友误会了。”

夏朝歌心中郁闷,和师姐爹爹的面都没见过,怎么就成他义子了,哈哈,还不如说女婿来的确切点,笑说:“不管你有心无心,伤了我道家的体面是事实。师傅教导朝歌说做人要有傲骨,给人扇了左脸当然不能把右脸凑过去,应反手给那人两耳光。孟先生,小道不才,但也想和先生辩论一二,为我道家找回颜面,不知先生敢否。”

孟子诚不怒反笑:“夏小道友少年英雄,孟某要是再娇柔做作,岂不是要让天下人耻笑,夏小道友请出题吧。”

在座各位虽佩服这小道士的勇敢,但并不看好他,对方是一成名已久的辩才,而他只是个十几岁的小道士,高下立判。对夏朝歌有信心的恐怕也就萧婉和郑禹了,郑老爷子脸上也满是担忧之色。

郑幽幽大眼睛看着夏朝歌,满是担忧之色,心道你就不能不逞强吗。

夏朝歌略作思考,甜笑一声道:“我的题目便是,孟先生当不得读书人三字。”

很多人当这小道胡言乱语,孟子诚虽不是郑老爷子这般的儒术大成者,但也著书立作,功名有成如何不算读书人。曹广生更是暗笑,这小子原来是个草包。

郑老爷子赞叹道:“这读书人三字实乃最为锋利的刀子,只怕孟子诚一点反驳的机会都没有了。”

孟子诚脸上羞怒愤恨,浑身颤抖,一口鲜血喷出,跌坐在座位上。曹广生大惊失色,忙搀扶着师傅,只见师傅双眼布满血丝,脸色铁青,艰难说出我输了三个字。儒家思想的巨作中庸,中天下之正道,庸天下之定理,君子慎独,君子仁爱。自己徒弟所作所为虽可欺瞒别人,但扪心自问,何尝不是助纣为虐,把读书之人的美德,廉耻全都枉然不顾,自己又有何脸面称自己是读书之人.一生靠与人争辩,耍嘴皮子功夫争权逐名,不研学问,不证儒术,以儒之名行小人之事,做苟且勾当,实在愧对读书人这三个字,这三个字如万仞巨山一般压得自己苟延馋喘,羞愤欲死。

夏朝歌见他如此,心有不忍道:“你只消说当得两字,小道便认输了。”

孟子诚声音沙哑,一把推开搀扶的曹广生,颤巍巍言道:“孟某骗的过旁人骗不过自己的心,夏小道友一句质问,让孟某恍然大悟,若能挺过这遭,定当弃恶从善。”

夏朝歌见他发自内心的悔改,拱手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孟先生既有悟通,那么儒家又会多一名大儒。孔子与人争辩那是为国为民,小道希望孟先生能取大义。”

孟子诚也对夏朝歌拱手,让曹广生扶着自己站立不稳的身躯走出了宴会厅。

宴会厅内不知谁带头鼓起掌来,所有人都跟着鼓掌,一时间掌声雷动。夏朝歌害羞地坐下,桌下牵起师姐的滑嫩玉手,笑言道:“师姐刚才好有霸气哦,像变了个人似的。”

萧婉白了他一眼,啐道:“你下次再惹事自己担着。”

郑禹敬酒道:“萧师妹,夏师弟真乃人中龙凤,郑某佩服。”

郑幽幽再看夏朝歌时美眸中带着敬佩之意,心想这个少年不仅会些小聪明,还如此深明大义,浩然正气。原有的喜欢加上一些敬佩,最初的爱情悄悄产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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