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固执让我无法拒绝，只得嗯了一声，伸长了手臂递给他卷子：“老师，我都做好了，你看看吧。”

“好。”他伸手接过，目光上下扫射了几遍，就放了下来，扔进了旁边的小纸箱：“这是我为你准备的小纸箱，希望在我们共同的努力下，这个纸箱会装满了你的好成绩。”站起身来，伸着懒腰：“走吧，我送你回家。”

我跟在他的身后，默然的下楼。

缓步走了一分钟，又一分钟，我所期待的就只能是这样，跟着值得信赖的人，享受着若有似无的磁场感应。

赵建飞的身影混在梧桐的墨绿中，斑驳着，像是梦境中的精灵，他肯定长着尖耳朵，要不，怎么总能适时打断我的幻觉呢，你看，他又回过头来了。

“小雨，我能这样喊你吗？若是连名带姓的喊，就会觉得很客套，很陌生。”他站在路灯的昏黄下，眼神是无法看清的朦胧。

我走近他的光圈下，仰起脸，看着他，他正低头凝视着我：“可以吗？”

“可以啊。”我鼓足了所有的勇气，却还是听见牙齿正在打战的声音：“我可以在没人的时候，也能这样，喊你的名字吗？”

他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了一片阴影，脸上却带着微笑：“当然，这是很公平的。喊我的英文名吧，Albert。”

“艾伯特。”我近乎于呓语般的重复着。

他的眼睛在光影中亮了一下：“对，很晚了，我们得快点走。”上前拉着愣了神的我：“明天还要起早上学呢。”

走到我那寒酸的小屋前，赵建飞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你，一个人，就住这里？”

“很寒酸吧？”我最怕别人用怜悯的口吻对我说话，尤其是他，我堵在了门口：“我到了，太麻烦了，以后你就别送我了。”

“为什么…”他打断了我的话，插嘴说道：“不邀请你的朋友，也就是我，进去坐一会儿呢？”

他丝毫没有回去的意图，睁大了眼睛打量着四周，而城外的小巷，又总是残破不堪的。

我语塞了片刻，转身掏出钥匙打开了大锁，推开铁门后，做个请的手势：“请吧。”

他倒像熟人一般，毫无拘束的踏进了我的陋室，我随手带上了门，问他：“艾伯特，你喝粗茶不，我家里只有这个。”

“茶？还分什么粗，细？”他好奇地笑问我。

“因为它便宜啊，就是冲泡过很多次，还能看见茶色的那种。”其实我觉得，他的问话很白痴，粗茶而已，没听过吗。

“好的，我尝尝。”他坐在我爸常坐的那个位置上，小心的观察着摇晃的桌椅。桌面的油腻，促使他放弃了舒展胳膊的念头。

我撅着嘴跑进厨房，烧水去了。

从狭小的客厅里，传来了他悦耳的声音：“你平时怎么生活呢，既然你的父母都去世了。”

“哦。”我待在厨房里，看着不断升腾的水蒸气，伸出手去捕捉，口中懒散的回答道：“靠奶奶每个月给的一点生活费啊。”

“那肯定不够啊。你的奶奶怎么不跟你住在一起？”他不知何时也靠在厨房的脏门旁，忘了理会，衣服已经碰擦了很多的灰尘，望着我小声地说道：“难怪你会去勒索低年级的小家伙。”

我扭转过身，也瞪大了眼睛：“我都说了，这叫互助，才不是勒索呢。”

他对我的声音不为所动，垂下了眼睑，瞧着我：“以后，不要再去勒索同学了，你可以到我家来，做钟点工，挣点零花钱。”

“我知道，?嗦死了。”我拎起烧好的热水灌进了空水瓶，又把剩余的热水冲泡好茶，端在手中，走进了客厅：“坐下来慢慢的喝，小心烫啊。”

他跟着我重新坐回了老位子，单手撑着下巴：“问你呢，你奶奶怎么不和你一起住啊？”

“向查户口的一样，艾伯特，你快成户籍警了。”我抿嘴品着自已的那一杯，叹着气：“***身体也不好，一直都和叔叔婶婶住。她能从牙缝里省出钱给我，我已经很感激了，其实，她根本没有义务养活我，我和他们家…”我心里一惊，停顿了，偷眼看着赵建飞，而他正支着下巴等着我的下文。

“什么叫‘他们家’，你还有什么秘密没有说出来。”他的眼神能洞透一切；见我发着愣，他犹豫了一会，还是悄悄的探过身子，在桌下轻握住我的手：“你不想说，那，就别说了。”

我的喉咙在发痒，眼神忽闪着，逃开他的注视，低着头：“对不起，这个，我不能说。”

赵建飞只是加重的力道，继续紧握住我的小手，安慰着我：“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问的太多了。”

一股熟悉的温热气息停留在我的耳畔，就如同往常，每每和老爸在家中打闹时，他身上的那种味道，充满着温暖和诱惑；我不由的抬起小脸迎了上去，这样的气息，又可以在这么近的距离闻见，我忘了身在何处，闭起了眼睛，轻语呢喃着：“爸，你走了，为什么都不来看我呢。”

原本正在接近中的气味迅速消失了。

我也忽然缓过神来，眼前的人并不是老爸，而是赵建飞。

我们又互相眨巴着眼睛，对视起来。

赵建飞的脸色，不知为何，变得很难看，身体僵直着，刻意和我保持着距离，目光也不再饱含着温情，只是淡淡的看着桌面，语速飞快的说着：“很晚了，我也该回家了，晚安了，王小雨同学。”好像是逃跑般的利落，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

我却愣起了神：“他刚才又连名带姓的喊我了，后面还加上了‘同学’两个字。靠，我原本以为，我和他已经是朋友了呢。”叹口气，收拾着他刚才没碰过一口的茶杯，想了想，又舍不得倒掉，只得滤除了茶叶，把剩下的茶水倒在大碗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