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天气，正午刚过，道路上的尘土被烤成了焦黄色，时而随着空气中流动的热风袭击着往来大汗淋漓，步履匆匆的零星行人。巷子深处，除了在自家门前玩耍的孩童，还有几个挨家挨户叫卖的小贩，也都沿着树荫墙根儿，口干舌燥地喊不出声音。

巷口连着的一条街，本是京城繁华的所在，然而在这个时辰，也被天上那颗灼热的太阳掐灭了喧闹的喉舌，而尚且能打起十分精神的就只有知了了。

做生意的摊子却也都横七竖八地堆在那里，精明的生意人就算是再热也不愿意失去赚钱的时机，经过了中午的一阵忙碌，除了茶棚的老板还在来回奔走招呼往来的客人，别的摊主们大多都是十分慵懒：男人们都在棚子下卧着睡着午觉，相邻摊子的女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话家常。

紧靠街边的一个算命摊子却有些非比寻常，摊主竟是一个女人，说不清多大年纪，像是正值妙龄，却并不美丽，脸上又有太多的沧桑憔悴。说是芳华已过，颜色间却有着掩不住的青春，眉眼之间也少了精明干练，竟有几分呆板。中等身材，一身灰色土布衣裳，并没有梳髻，一头乌发只用一根长长的炭笔别住，胡乱地束着。

此刻没有上门算命的人，她就坐在自己的棚子里，虽然也闷得热汗直流，却不打钝，并不与人聊天，却好像是在写写画画着什么。

这女人好像并不知道，此时隔她五六个摊子的馒头铺和煎饼摊子的两位老板娘正在不远处低声谈笑着她。

馒头铺的依在铺子的门框上，手里舞动着四方的手帕，以埋怨这燥热的天气作为开场白，接着便说起那个奇怪的女算命先生，“那算命的真是神神道道，看她样子呆呆的，听说还真有几分本事。”

煎饼摊的坐在摊子里的长条板凳上，翘着二郎腿，刻意露出红缎子的绣花鞋，接话到，“何止有几分本事，现在她的名气大着了，这街上的怎么说，逢卦必准。”

馒头铺的说道，“这女人也不知道什么来头，看她年纪不轻，却也没有男人。”

煎饼摊的一边把翘着的腿抖得更甚，一边嘲笑道，“既然算命算得这么厉害，倒不如给自己算算为什么天生一幅克夫相。”

两个女人都笑了一回。馒头铺的终于看到了煎饼摊的绣花鞋，便故作夸张地叫道，“这绣鞋，是新的呢，看看这手工。”

煎饼摊的眉开眼笑地答道，“可不是吗，这可是京红绣庄的手工，贵死人了。”

馒头铺的一脸艳羡，说道，“你们家的也真舍得。到底是京红绣庄，做出来的东西就是不一样。”

煎饼摊的道，“就是，上次杀猪家的小月回娘家的时候，也穿了这么一双鞋，当时我就动了心，软磨硬泡，总算让我们家的也给我弄了这么一双来。”

馒头铺的一听到这儿，便放低了声音说道，“那腊月妮子，也真是没福，虽是小户人家的儿女，却出落得是个标致人物，好容易许给了孙大人的大管家做妾，卖肉的一家本来还想借着光发迹，谁想到就出了这等事。”

煎饼摊的也叹了一口气道，“可不是，谁能想到，孙大人那种达官贵人竟然会无缘无故，一夜之间全家都死绝了，腊月就那么不明不白地也跟着死了。”

馒头铺的又压低了声音，神神密密地说道，“听说，这事，确实不是人干的。”

煎饼摊的道，“嗯，我也听说呀，是什么五只厉鬼，知道的都说千真万确不是人，是五只鬼。”

馒头铺的更加肯定地强调道，“就是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你想想，那孙大人是什么人物，全家上百人口，就这么一夜之间悄声无息地却豆死了，死法又都那么稀奇古怪，人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煎饼摊的道，“可不是。据说这事是鬼庄做……”

馒头铺的慌忙拦住煎饼摊的话，说道，“别说，别说名字，说出来它跟你三天。”

煎饼摊的连忙收了嘴，呸呸地吐了两口，说道，“该死该死，犯了忌讳，看我这张嘴。”

馒头铺的忙宽慰道，“没事没事，无心冲撞，神灵不会记的。”

然而煎饼摊的却一脸惨然，带有几分畏惧地说道，“这大半年，京城里就死了两大家的人，那……，要没有几分本事，却不知道那两位当官的大人怎么得罪了……，才招来厉鬼杀身。”

馒头铺的道，“那些当官的平日里做的见不得人的事多了去了，想必是做出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罪有应得。”

煎饼摊的一脸惋惜地说道，“只是，腊月却可怜了些。”

馒头铺的听不出煎饼摊的是可怜腊月命太短还是福太浅，撇了撇嘴，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说道，“我看她也是自己把她那点儿福寿给折尽了，你看她进府后那耀武扬威的样子，好像真成了什么名门贵妇，不过是给人家管家做妾的。”

煎饼摊的也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愤愤地说道，“卖肉的一家更嚣张，以为女儿嫁的好，就天天仰着头做人，眼里容不下人，牛的不得了。”

馒头铺的又换了一副解恨的嘴脸，说道，“再看看孙家出事之后，卖肉的老婆知道女儿死了之后，一个月也没起来，要死要活的发了疯。”

煎饼摊的把刚才的惋惜统统丢了，也跟着馒头铺的爽快地又笑了一回。

馒头铺的接着说道，“听说那卖肉的老婆失了性，找了道士做法都不管用，狗血泼了一身，叫唤的比杀猪的声还大。”

煎饼摊的接道，“可不是，我倒是没亲眼见，不过听说几个年轻精壮的都拦不住，满街的跑。”

馒头铺的向煎饼摊的使了个眼色,又向那算命摊子努一努嘴，伏耳说道，“听说，卖肉的就是向那一位求了一个签，那一位一个字也没说，写了一张纸，上面也不知道写了什么鬼画符的字，那卖肉的回去当着她老婆的面烧了，她老婆大号一场，竟然就好了。”

煎饼摊的也对馒头铺的伏耳说道，“要不说她神道呢，当真比道士还灵。我看她，有股子邪气，咱们还是离她远点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