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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啤酒主义者的独白(全本)》第五章1994,深圳未遂爱情故事(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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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来叙述一下彭小玲的最后一瞥吧。首先就是苍白空洞,但我无论那时还是现在,都特想从那一瞥中琢磨出点什么。

十月一号的早晨,我们竟都醒得很早,我们是分床睡的。我拉开窗帘,天空晴朗,很符合国庆节早晨的要求。我们各自洗漱完毕,当着对方的面一件件穿衣,她是自己将后背的拉链拉好的,我们谁也没求谁。我给她留了我的呼机,她给我留了她的一个女友的呼机。我们各自坐在各自的床上,她不多看我,我一直盯着她看,我不是留恋,我就是纳闷,就是还有点不甘心:怎就没点事发生呢?

就是没事发生。她的眼神始终回避着我。她站起来往外走,她的身躯现在想来仍是我喜欢的那种细长,但当时我对此也毫无留恋。她说:“走喽,拜拜。”我说:“拜拜。”

她开门出去的时候,我说“哎”。她扭头给了我一个苍白的探询的面孔,以及一个苍白空洞的眼神。我说:“没事,拜拜。”她说:“拜拜。”她不紧不慢地开门,带门,消失了。

我脑子里闪过:她在走廊里走着,走向电梯……我跑出去将她揽进怀中她也正不想走因而与我紧紧拥抱重燃爱火……我怎么竟滥俗至此!我心中痛骂自己几句,起身去清点我钱包里的钞票。清点的结果是我有点心疼,显然我花多了,我点着剩下的钱,心说:愚蠢到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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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的几天,我还是多少在意了一下我的呼机,尤其是在夜晚灯火辉煌的酒馆里,喝到半酣时刻,多少还会想到彭小玲,但也仅是想想而已。钱如流水般离我而去的心痛感觉让我无所作为。这有点像一个对赌博还未上瘾的新手刚上赌场就被抽立了一回,弄不好这辈子就跟赌博无缘了。

关键是,我没钱。我想,倘若给我足够的金钱,我仍会疯狂地去赌、去嫖,我爱这些腐烂的东西,原因是“腐烂”是别人说的,我没体验到,我体验到的是人们所说的“魔鬼般的诱惑”。

为什么我们生活在一个只有“坏东西”才有诱惑力的年代?小时候电影里的女特务,以及《南征北战》中的“张军长李军长”,后来有一部片子叫《侦察兵》,我们喜欢王心刚也是因为他披了身**制服……后来,凡是我们认为好的,社会就认为坏,手抄本,毛片,早恋,旱冰场里的少男少女,地下文学……现在是:黄赌毒。

说句实话,我们没法再信了,即使这次你们说得对,我们愿意为了验证你们这次“终于对了”而不惜自我毁灭……别拦着我,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唯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就让你们的正确建立在我们的牺牲之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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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一夜,我漏掉了很多,有些我想不起来了,有些我没兴趣提。她曾说过“老公哦……”,她曾说过“你不修边幅”,她曾跟我打赌,她说电视里的女演员是胡慧中,我说不是,最后演员表中果然没有胡慧中的名字,但她赖过去了……这些细节都像是只露了一点头的线索,我抻不住这个头,无法从中拽出真正的她,我毫无信心,就不再多抻头了,就是她吧,彭小玲,鸡,少女,瘦长,性格偏内向,心性善恶不明,很可能是新手,体力衰弱,证明这不是一个轻松的行当,或说像她这么干是不轻松的……

我,嫖客,酒鬼,读过很多书,理想主义者,愤怒青年,爱写作,被人生意义折磨得脑子里一塌糊涂,因而为人处世无一定之规,忽而挥金如土忽而抠逼嘬手指头……

数年过去,我仍没什么出息,比如我有时会冒出这样的念头:我将重回深圳,于茫茫人海中寻找瘦长身影,我游魂般准确到达烟花柳巷,我将不嫖不醉,我的目光明亮,有礼貌地回绝一次次妖艳淫荡的招引,我的嗅觉灵敏,在一阵阵劣质香水的浓香中不作片刻停留,我的心被肤浅的牛逼感充盈,只因为我正在实现这么一个滥俗的理想,这理想可概括为:人世沧桑,时光无情,嫖客寻旧,物是人非,结局是:无论她已成深圳名妓还是继续饱受凌辱地瞎混,总归对面不相识,我费尽唇舌无力救风尘,于是只得满含一腹辛酸离开这灯火通明的花街柳巷,孤身一人走进茫茫黑夜……这就是我可怜的、令人作呕的想象力。

那么牛逼一点是不是就这样:多年之后,我去某中小城市出差,我在某小卖铺买烟或在某小饭馆吃饭或在某服装店陪有暧昧关系的女同事买衣服甚或在某格调清幽的小音像店挑打口CD……总之你猜到了,这些第三产业的女老板,就是那多年前我嫖过的彭小玲!彼情彼景你去设想吧,无论是初中女生、“青春美文”作家,还是电影局新闻出版局的审查官们,给你们一次文艺创作的机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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