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书上有一组怪异的画。一共四张。

第一张。画的是一片黑色的悬崖，白色的浪涛，翻涌的气泡，飞翔的霰雪鸟。我了解到这里就是离岸，隔着冰海。焦黑的土地上矗立着一座高大的炼泅石，黑色，苍凉。炼泅石上捆绑着一个人，他的头发凌乱地飞舞在海风中，面容像极了我的父皇。他在桀骜、不屈的挣扎，面容悲伤。皇袍翻飞，萧瑟的在风里抖。他的肩头停着一只巨大的霰雪鸟。

第二张。画中的人和鸟儿说话。那只鸟就盘旋在天，鸟儿的样子寂寞又悲伤，隐露出一副视死如归的勇敢。

第三张。鸟儿从高空俯冲而下撞向那捆满那个人全身的锁链。锁链断裂，那人坠落悬崖，面带微笑。滚滚浪涛瞬间将他吞没。

第四张。那个人复生。抱着地上死去的另一个人口吐晶莹的血泪流成河，遍地开满常开不败汹如火焰般的红莲。而他似乎也在那种眩晕的悲伤里面痛苦的死去。

这是几幅很怪异的画，我看不懂这几张画所蕴藏的真实含义。但是我却可以预感到这应该是一个悲伤而疼痛的预言，一个关于爱很纠结、生死卜测的预言。似乎所有的事情冥冥之中都有注定，在劫难逃。就和上次我从老屋的盒子里见到的那幅画一模一样。有人早已知道我的前世和今生，并且将这种预言画成一幅幅画再拿给我看，画中的那个人就是我。

每一张画的下面都有一段难懂的梵文，像咒术一样拥有强大的魔力，让我忍不住想要揭开它。

当我终于破解开的时候，我难过的哭了。不是因为我的死，而是因为我最终也没能还给他想要的自由。我的哥哥，卡索。

前三张，代表前世。那被捆绑的人是哥哥的前世。因触犯禁忌被生生世世囚禁。我则是那只想要给他自由，却不能开口说话的霰雪鸟。我用毁灭的爱让他重生，一下一下撞死在炼泅石上。

后一张，代表今生。那死去的霰雪鸟化作是我，那抱着我的人便是卡索。我知道没有我的世界里，他会有多么寒冷。于是我死去的时候，面含微笑，将身上流出的血化作遍地红莲

当我知道这一切的时候，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是一种足以让人窒息，并且寒冷到绝望的感觉，就像突然有个上帝的出现，他操纵你的命运，他站在你面前亲口给你说你的前世是干什么的，今生又将如何死，还要把他所预言的证据拿给你看，然后看到你血淋淋的心脏绝望的一点一点停止跳动的时候，他却非常得意非常有成就感的笑了，面容阴险，恶毒。

从我知道这个秘密之后，我分外相信，我们所谓的一生，都是在无助的将那些预言变作现实。用我们可怜的存在证明它的属实。爱恨，悲欢，都是劫难。命运转轮，亘古无常

既然这一生都是注定的劫，那我何不把这一生的注定称之为梦想？

让哥哥自由。便是我的梦想。

每个黄昏的午后，我坐在樱花树下望着遮天蔽日的晚霞，从天边翻涌而过。想到哥哥真的离开了，而我却长不大，想到我们终将会相遇，想到我终将会死，而且是死在哥哥怀里，想到这里我就会泪如雨下。

坐在溪涧旁边，我最常干的一件事情就是用幻术把水里的鱼瞬间凝固在一小块冰里，然后看它们像一块块石头一样沉入水底，等飘出水面冰块融化的时候，那些鱼早就死了，一个个张着大嘴，怒目圆睁，死状很惨烈。然后第二天，就会在岸边见到那些被野鸟啄烂后的死鱼尸体，内脏全部被掏空，一阵阵的发出难闻的腥臭。

渐渐的，我成了一个孤独而邪恶的王子，小孩子渐渐不敢和我在一起。

有一次一个小孩看到我控制着一只猴子一点一点走向深水里，猴子面容绝望，不停地嘶叫，像是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把它往前推。那个小孩看到猴子一点一点挣扎着被水淹没，惊慌的看着我。我对他诡异的笑了笑，然后他就发疯似的转身跑掉，嘴上还呼喊个不停。

我不可救药的热衷于火族的幻术的研究。因为在那场圣战里，当火族精灵攻到我们冰族的刃雪城下的时候，我就见证了它的强大和不可毁灭。漫天的火光弥漫整座城池，几乎所有的冰族巫师在大火里融化，我就知道，将来的我只有选择强大，才能实现我的梦想。我要不惜一切让哥哥重获自由。

在逃亡的路上我看到笈筌。她，哥哥，我，我们一起在雪雾森林中长大，小时候她和我玩得可亲了，她总是要我叫她姐姐，她总是温柔又甜美的对我笑，而她却死了，被一支长长地三戟剑贯穿胸膛，钉在黑色的山崖上，长袍翻飞，身影萧瑟，在她闭上眼睛的时候我看到，无穷无尽的悲伤在她渐渐消散的瞳孔里汹涌的弥漫而过。

哥哥一直以为那个时侯我并没有长大，以为我还需要他的庇佑和保护。殊不知当时的我早已知道，这个世界从来不相信眼泪，只有败者为寇，胜者为王

婆婆问我什么时候学会了杀戮？为何会变的这般残忍？

我说，因为我拥有梦想，但却失去了快乐

然后我就看到婆婆的眼中充满落日般的忧伤，苍燕纷飞，起起落落。在转身而去的一瞬间，我再也忍受不住暗涌的泪光，躲在屋角，嚎啕大哭。

其实我并不是想要这样子的，但是自从哥哥走了以后，自从我从那本书上知道了那个秘密，自从我知道了我最终会死在哥哥手里的时候，我就变了，我变得冷漠无情，凶狠而残忍，因为我知道终有一天我需要用独自一个人面对整个荒凉又陌生的世界，终有一天我需要用我的灵力光明正大的从哥哥手中夺得王位，因为我知道我必须要这样才能阻止那个预言的发生，也只有这样我才能够让哥哥获得自己长久以来所一直梦寐以求的自由。只有这么做，我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