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黄沙集做贼的时候，莫小星就知道谋定后动，宰个肥羊，也要选好埋伏地点，寻好路径，才好行动，这一年读了不少书，其中也有些兵书战策，知道了些甚么‘胜兵先胜而后求战，败兵先战而后求胜’‘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知彼知己，百战不殆’这些道理，就越发知道谋定而后动之重要，不打无准备之仗，于是就先打探打探那妖精的消息。

那鹿妖本见莫小贼凶神恶煞，以为今番休矣，孰料绝处逢生，大喜过望，无有不答：“禀公子，那妖魔却也没全然化形，四肢虽然是人，但还有个兽头兽身。”

小星点了点头，心里有些放心了，化形不完全，哪怕还留有一两分野兽形状的，也到不了先天级数，而且没功德圆满，就冒冒失失化形，留了兽头兽脑，却也说明这厮的练气法门并不高明，只是个修出点本领就想要兴风作浪的棒槌，如此想来，那妖怪的智力也好得有限。

怎么见得？

若是聪明点的妖怪，哪里敢在太白山下害人作乱？

小星心中暗暗不屑，却还是留了谨慎，继续问那大鹿道：“那妖怪可有什么法宝，修行何等神通？”

“那妖怪会放一股黑气，好生厉害，我夫妻二个加起来两百年功力的内丹，呗被它一下就吹得没了灵气，若、若非、”大鹿说着带上了哭腔：“若非我家相公舍命相护，我已不能活了……”

“再哭哭啼啼的你也不能活！”小星听不得哭，大怒，那大鹿哭声戛然而止，蹄子带着几缕长毛委委屈屈地擦擦眼眶。冰瑶见了，不满地向小星瞪了两眼：“哥哥，你太凶了。”

小贼无奈，摸摸鼻子，同时心中惴惴，刚刚他出了一剑一符，才破去这一只鹿的内丹，那妖精一股黑风能吹翻两颗内丹，可知那威力远远在他之上了，这要让他如何去打？

“不过那妖魔好像有伤在身，打倒了我们夫妻之后，那股黑气自己就散了，那妖精吐了血，还逼迫我去找精气供养他。”

“果真？”小星心中一动：“即使如此，我便去探他一探，果真是有伤在身，我便把它除了。”正要喝叫这鹿带路，忽地想起怀中冰瑶，低头一看，却见冰瑶眼巴巴地看着他，似乎已经知道了他想说什么。

“我远远地跟着，不靠近，好吗？”冰瑶怯怯地看着小贼。

小贼头疼地想了想，心道若是不答应没准她就偷偷跟上来了，于是便掏了两张纸符送了冰瑶，教了用法，让她一见不妙，用这两张符，也好保命。

“好！”冰瑶记了法度，便将这符紧紧攥在手里，点了点头。

大鹿站了起来，见冰瑶也一起去，心中自是欢喜，这小仙长做事凶狠，若没这小姑娘在场，它今日就要遭刀兵之劫，有着小姑娘相伴，想必莫小星的杀性也会降低不少，它的小命就又多几分保障。

“遇上那妖精，即便是可以动手，也要想个万全的法度……”这小贼一边跟着大鹿，一面托着下巴沉吟，琢磨阴谋诡计，要对付那敢在太白山下作孽的大胆妖魔。

……

小贼心里正想，他要对付的那妖魔就在几里之外，啃着从那公鹿头顶掰下来的鹿茸，嚼得嘎嘎作响，那头小鹿被一缕黑气捆了，在旁战战兢兢。

那妖一边大嚼鹿茸，一面呲牙咧嘴，却是背上那道伤痕仍是隐隐作痛，心中大恨起来，一颗硕大的野猪头呲牙咧嘴，它却是太白山西一野猪，横行霸道山岭中，修炼三百载，化了形体,把从前那些在他偷吃庄稼时追他打他可恨农户统统吃了，不料一日吃得正欢时候碰了个道士，被一剑砍伤，至今仍是略一动弹，就浑身发疼，好不痛苦，心里愤愤，猪鼻子哼哼有声：“叵耐那泼牛鼻子无礼，待俺修养好了伤势，去那宝贝地方拿了宝贝，便把这满山人畜统统吃了，报我今日之仇。”

这猪妖能有此功侯，却是在秦岭山林做山猪时候颇有一番奇遇，进了一个魔头洞府，借着一道邪气修成了气候，而当时它功侯不够，未能进入洞府深层，弄到其中的藏宝，今日吃了大亏，火冒三丈，心道一定要去再探一番洞府，把那余下的法宝弄到手里，修炼成功，便来太白山祸害生灵。

可此时他有伤在身，却是不敢轻举妄动，听身边的小鹿呦呦啼叫，更是心烦不已，大喝一声：“哼唧！叫甚鸟！你娘若再不取些活人精气来供养老子，老子把你们两个统统吃了！”

那小鹿虽被吓了一下，然而天性带了两分妖气，聪慧非常，听了这话，不仅不怕，两只大眼睛一眨，反而叫得更加大声；那野猪听了，烦躁得抓耳挠腮，上蹦下跳，呜嗷乱吼，扯动背上伤口，大为痛苦，怒火如狂，大爪一抓，就要把这小畜生抓来吃了。

“大王！”猪妖正要下毒手，那头大鹿从远处的林子里面奔了过来，猪妖大鼻子哼了哼，闻到一股活人精气馨香，心中大喜，撇了这小畜生,转头一看，却见大鹿上身上背着惊悸颜色的妙龄少女，猪妖眼前一亮，心知这等皮娇柔嫩的女孩儿最为滑口好吃，嘿嘿嘿淫笑起来。

“大王，那村寨这几日被惊扰得狠了，无人敢出入。”那大鹿向野猪略一颔首，把背上女孩放到地上，恭敬地禀报道：“小妖唯恐大人饥饿，特取了个活人前来供养大人。还请大人怜我一片孝心，容我照看一番小儿可好？”

“去吧去吧！”猪妖两个眼睛瞪那少女瞪得直了，口角流涎，两个蹄子颤颤巍巍地就走了过去，也不管那大鹿说些什么，那两眼睛就咪得和月牙一样，那淫荡的笑令这少女花容失色连连后退，而那边大鹿到了小儿身边，吐出一口丹气，悄悄解开了缠绕小鹿的黑烟。

猪妖并无察觉，仍向那少女抓去，然而刚靠近那少女身际，少女怀中异光一闪，一个无形的光罩阻住猪妖长爪，这猪妖一愣的工夫，它身际的树下就突现一人影，甩出一记血色剑光直直劈向猪头！

剑光如电，这猪妖哪来得及闪避，只一下，猪头就被削落，现出了原型，却是一只两丈多长的巨大野猪，身躯如山，也不知有几千斤重！

小贼凭着隐身符偷袭成功，心中大喜：“这妖怪长得凶，没想到却是个银样?枪头。”

飞剑锋锐，这等妖物，虽是法力深厚，但没了防备，单凭肉身，根本难以抵挡。

“莫哥哥！你好厉害！”冰瑶见这凶神恶煞的野猪精被小贼一剑斩死，大为欢喜，欢呼道，小贼笑笑，自也颇为得意，然而眼睛一扫，看到不远处树下两道青影，却是趁着他斩妖时候，想要逃走，心中不由大怒：

“臭妖精，给小爷滚过来。”

那青影伸缩片晌，有些畏惧地现出身形，慢慢地走了过来，那只小鹿就跟在其母旁边，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两人。

“小妖谢过二位斩除此妖，助我母子二人解脱苦海，大恩大德今生无以为报，来世做牛做马……”那大鹿看小贼黑着脸，自也有些害怕，然而小贼积威仍在，它也不敢得罪，嘴巴嚅嚅地感谢道。

小贼嘿嘿嘿一阵怪笑，招出飞剑：“小爷不求你来生做牛做马，只求你今生把你的鹿肉鹿骨头鹿下水送小爷五脏庙进补，把鹿皮送小爷挡风，内丹把来练了丹药，便算你报了小爷恩情，不知你意下如何？”

“哥哥！”听小贼口中说得凶恶，冰瑶不满地叫了一声，心里觉得这小莫哥哥怎么一到外面，就变得不像好人了，不比在村子里的时候那么讨人喜欢。

却不知道小贼身在村子里的时候，那是在修身养性，练气悟道，又过的与世无争的日子，气质自然安定平和，但是出山之后，鸟脱樊笼，本性里面那些飞扬跳脱凶横不良又被引了出来，自然与在小村中不同。

那只小鹿初见生人，显得颇为好奇，它生来带些妖气，却是胆子不小，凑了过去，轻轻地在她身上蹭来蹭去。

人为万物灵长，小鹿生为妖身，又是不沾血食的灵兽，本性愿意亲近人类，这两人打倒了野猪精，小鹿简单的智慧里面也知个‘感恩’二字，不过小贼一身恶性，小鹿心里先就有几分害怕，而冰瑶则一身清洁气息，惹人亲近，小鹿才敢大着胆子靠近。

小鹿长相却是比生母更加出色一些，冰瑶心里颇为喜欢，把它抱了起来，神情亲昵，嘻嘻笑了一阵，侧头看着怒气仍然不减的小贼：“哥哥，天下无论人兽，哪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儿女的呢？刚刚它母子两个暂避一下，也是理所应当的嘛。”

“偏小爷是个没爹没娘的。”小贼听了这话，心里有些酸溜溜的感觉，不过他自认不是个没种的，如此十几年都过去了，这话只在心里一闪而过，怎好说出口去，不过就这一闪而过的念头，见了在小丫头怀抱中翻滚的小鹿，小贼更为不自在，他既不是好人，心胸也没宽广到哪去，对眼前的母鹿不爽感也就增了三分。

“总之我和冰瑶为了你母子二个和这头猪妖相斗，小爷我自认为不是施恩不望报的君子，就是君子，他也讲究个施恩图报，否则施恩无人报偿，天下何人还肯施恩？你如今不拿出个说法来，还想拿下辈子来搪塞小爷，小爷我却是不认的。”小贼把出地痞流氓的嘴脸，东拉西扯，把斩杀猪妖的缘故全推到这鹿母子身上，又说了一段不知道从那本野史杂谈上看到的诡辩，那鹿精在山野里面修行久了，生性淳朴简单，又不曾伤犯人命，听了小贼满口胡扯，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张口结舌，半句话也说不出来，险些生出自尽以报的念头来。

小贼心里快意，就要继续言辞挤兑，他本是个刁钻的人，肚子里面有了墨水，这股刁钻更加厉害，欺负个把山精野怪，确是不在话下。

这时候，他却听冰瑶一声惊呼，小贼一惊，却见那断了头得猪身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气势汹汹，散发着阵阵鬼鸣，带着一颈鲜血，几千斤的身躯便撞了过来！

小贼大惊，没想到这猪没了头居然还能反扑，这几千斤重量践踏过来，他哪里还有活路？

连忙动了一张风遁符，将两人两鹿一起卷起来，然而那断头猪速度却是奇快，不多时便追到身后，冰瑶长声尖叫起来。

冷汗浸透小贼全身，他便将身上符咒一张一张祭了出去，飞剑连斩，那野猪本相却出奇坚固，饶是出了更多血，仍不依不饶地冲了过来，过了片息，风遁符失了效力，两人跌落下来，眼见就要被无头巨猪践踏致死！

小贼脑子一片空白，冰瑶一声尖叫，翻身将小贼压倒在身下。

“完了！”小贼看着巨大的猪蹄，变得满心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