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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奢华青春》007山雨欲来风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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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988年春末,云遮雾绕的神农架,千峰峭立,万山幽碧。当东方刚刚透出鱼肚白色,从刺天峰脚弹出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如电光闪烁般快捷,转瞬间即到山顶。山顶有一个五亩大小的水潭,潭水碧绿、幽暗、深不可测。只见那小人儿三两下扒掉衣服一头扎进水中。当水面恢复平静不久,一个身著玄色夜行衫的中年人毫无声息的落在潭边的松树上,他扭头四处打量了一番,然后静静地伏下身躯一动不动。

一个多时辰过去天已经大亮了,薄雾慢慢散开,初升的阳光温和、无力地撒满山头,微风吹过水面泛起金色的波光。突然潭水中冒出一个黑乎乎的脑袋,原来是个圆头大脸眉清目秀的孩子,光溜着身子像鱼一样轻快地游到潭边,右手提个网兜里面装了几块石头,上岸之后扔下网兜,似有所觉,机警地望了望潭边的松树,中年人飘身下来。孩子脸上腾地红了,飞快地套上衣服,不好意思的微笑着。

“小毛头,叫甚么名字?多大了?”中年人问道。

“我叫肖风,快十二岁了。”男孩笑了,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更显容颜俊雅。

“来,小毛头,过来!”

“您还是叫我小风吧,爷爷也这样叫我。”男孩一边说一边向前走了几步。

“十二岁有这么高?快成个小伙儿了,这筋骨长得可结实啦。”

那人口里说着话,伸出双手将他浑身上下摸了个遍,当手停在大椎穴时犹豫了一下还是发出了一成真力,那孩子像球一样弹出四丈开外,眼中掠过一丝晶芒,拉开架式厉声道:“您要干嘛?”

“嘿嘿,小毛头,未必你还想跟我打架!”那人并不理会他叫甚么。在他眼里他就是个毛头小子,那份认真的神态叫他莞尔。

“我不欺侮人,也不怕人。”男孩忽闪着大眼正气凛然地说。

“好好,真英雄!”那人揶揄地笑了:“你的武功是跟谁学的呀?”

“什么武功?我只不过比别人跑得快些罢了。”男孩说话非常低调,并不承认他已拥有扎实的武功基础。

“那你愿意拜我为师学点高深的功夫吗?”

“对不起,那您得问我爷爷,因为我不认识您。”男孩说话不卑不亢。那高高在上的语气与他的年龄毫不相称。

中年人心想:你爷爷恨不得杀了我,我哪里敢去见他。不过盯了一二十天看这孩子的轻功世上已无人能及,即使老家伙倾囊相授,没有几十年的内功基础也决不可能达到这种境界。这么小的人儿内功从何而来?而且资质、天赋、骨骼无一不是上上之选,现在尚且如此,长大那还了得?看来还是低估了老家伙的能量。这孩子绝美的容貌和与身俱来的一种高贵气质,决非一般民间小儿所能拥有的。唉,就是这孩子答应跟我学,恐怕我之武功也难为其师,除了用毒和那些阴狠的招式外,我还有什么?用毒如噬脐,自己深有体会。或许是心里实在爱极了这个孩子,己之不欲勿施予人,在他几十年腥风血雨的江湖生涯中从未想到的这句话冒了出来,他不能教他这些,他也没有时间了......他摇摇头长叹了一口气。他素有的一股贪念在作怪,对眼前这个浑金璞玉的小儿不忍释手,他转动眼珠上下打量孩子,脸上阴晴不定。

那男孩机警了得,提着网兜说了句:“大伯,我走了。”声落人已在十丈开外。小风,等一等!”那人轻功也算不弱,眨眼间就追出了五丈。

男孩回头:“您有事找我吗?”

“小风,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我?您认识我吗?”

“当然,你就住在山脚下那栋茅草房里,那房还是你爷爷七年前盖的。”那中年汉子心道,你爷爷乔装打扮住到这里,开始我并未发觉,只当是个穷老头盖间茅屋。直到妻子怀孕,我留在家中的时间多了,有一天看日出,发现了你下山的身影,是你绝顶的轻功惊吓了我,这才窥探出你祖孙的踪迹。你十二岁?十二年前的肖飞云苟延残喘哪里能让女人怀孕?老头怎会为一个普通人躲入深山?肖玉轩啊肖玉轩,你们父子不恨我入骨吗?好,你们就耗费心血的雕琢,我就匣中取玉了。他脸上掠过一丝笑意,接着说:“我的家距这有十五里,就在谷口的依云庄,是以我妻子的名字命名的。”

“依云姑姑?”孩子惊愕的张大了嘴。

“是啊,你如果认识她叫她姑姑,那就该叫我姑父了,不过我的名字叫秦天,你也可以叫我秦伯伯。依云姑姑生病了,我要带她去看病,有东西想托你照看,傍晚的时候来我家一下好不好?”

“好!”孩子高兴地答应了。那人对他慎重地点点头,转过身飘然而去。

肖风平躺在草地上,融融地太阳照着舒服极了,平常捞了石头后爷爷规定可以玩半个时辰,他常呼啸着满山逐鹰追兔、逮鹿抓狼的闹着玩,他顽皮地吸过虎乳、抓着黑熊的前掌练摔跤,吓得飞禽走畜闻风而逃。可今天那人提到依云姑姑,让他有了心事。

九岁那年生日过后,爷爷带他从襄阳回来经过依云庄后门时要他等一下,自己跃入墙内,他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忍不住扒住门缝往里瞧,聚功偷听。只见水池边一个女人伏在爷爷胸前饮泣,爷爷摸着她的头轻轻地说:“依云,别哭了,见到我应该高兴才对呀,我走了,自己多保重吧。”

当爷爷离开,那女人抬起头来时肖风呆住了,太美了,他第一次知道世上还有如此漂亮的人,就如书上写的:五官生得无可挑剔,明眸皓齿、冰肌玉肤,面上如梨花带雨,相映之下满园花草失色。她为什么会哭呢?看着她哭肖风觉得自己的心也酸酸的。爷爷走出来后对他交代:“今天的事不要对任何人说。”

“为什么?”

“大人的事小孩不要管。”爷爷口气有些严厉。但他总忘不了这个漂亮姑姑,他喜欢她,对她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心里好想亲近她,模糊记得她的脸似乎曾经贴得自己很近很近。

后来他又悄悄去了几次依云庄,躲在院外的大树上偷窥,他喜欢看她走路的姿态,像仙女般飘来飘去的身影;那轻纱般的衣衫抚过花草,越发显得她是那么地婀娜多姿;也爱看她微微闭着眼抚琴,弹奏出幽婉、凄清的声音。那张美绝人寰的脸上总带有一份落寞和愁思,不知道她是谁,但他觉得这个美若神仙的姑姑心里并不快乐。

太阳升起有一树高了,清晨喝的一碗醪糟冲蛋早已消化,肖风感到有些饿。他展开轻功如落叶般飘到山脚茅屋前,饭桌上摆了清炖野鸡、地米菜、豆瓣酱和一笸箩米饭,他对着屋后的树丛叫道:“三叔,我回来了,一块儿吃吧!”

一个魁伟的中年汉子从茅屋后的树丛中走出来,拍拍蓝色的短打裤褂,洗了手,坐到桌旁说:“小风,家里没蛋了,也没肉了,你明天得弄些回来。”

“我明天去扛头野猪回来,做成肉干,够吃半年的了。”

“为什么不逮头鹿?鹿肉比猪肉好吃多了。”

“野猪又凶又横,正该杀来吃,鹿的性格温顺又善良,我不忍心伤害它们,就放过它们吧。三叔,我掏鸟蛋时,每窝总会留下两颗,全拿走了,鸟妈妈很伤心的。”

中年汉子大笑起来,给他夹了几块肉说道:“心这么慈,上阵带兵可不行。”

“带什么兵?我不愿去打仗,杀来杀去死的全是百姓。”肖风嘟哝着说。

“怎会是百姓?两军对阵死的是兵卒。”

“兵卒还不是强征的百姓?有何区别?”

“了不起,会动脑筋了,你不愿上阵还练什么武功?”那中年男子爱怜地摸摸他的头笑着问他。

“不练,您和爷爷会放过我?练了没人敢欺侮我,长大凭武功行侠仗义也不错。”

那中年人暗叹,这孩子的心性如此,不知将来能走到哪一步。

早饭后,肖风来到屋后练功,三叔嘴里连珠炮似地不停报着穴位:“天枢、天宫、听宫、肩井......”他身形晃动出指如飞隔空点击着木头人身上的穴位。指风过处飘下豆大的石灰片,依次露出天枢、天宫等字样。一场练罢,简陋木头人上面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全露出来。那些穴位他早已记得滚瓜烂熟。尤其是三叔密传给他的几处奇经怪穴,和点穴手法,更是在他心中生了根。那可是世人均不知的绝学,为怕泄密连木人身上都未标出来。

他正准备拌和石灰水涂到木人身上,三叔笑道:“小风,不用了,你从学点穴以来,近半年已没再点错过一次,算过关了,以后每月练三次就行了。去练练拳、掌和剑法吧。”说完拿过他捞起的几块石头和一块布巾朝树丛后一处洞穴走去。

“三叔,让我进去看看吧?您到底在忙些什么?为何总不肯告诉我,也不让我进去?”肖风跟进几步抱着三叔的腰耍赖地说。

三叔一面用布巾捂住嘴鼻,一面拉开他的手说:“你小小年纪,学文习武最重要,管什么闲事?洞里灰又多而且有毒,千万别进!”肖风怏怏地回头朝茅屋右边的树林空隙处走去,开始练他的掌和拳,一时之间那里风声大作,枝叶横飞。

辰时,依云庄里。朱擎天阴沉着脸坐在大厅门口的太师椅上,院子里黑压压站满了人,管家王子谦拿着名册躬身对他说:“老爷,人都到齐了。”

“大家听着,王管家马上会给每人发一粒解药,五十贯交子,吃了中饭就各自回家吧。”金擎天面无表情地说,院子里就像开锅的水,马上沸腾起来:

“老爷,天地良心,我对您可没有外心啦!”

“上刀山、下火海我解一世都听您的,决不反悔呀!”

“老爷,您就算杀了我,我也不离开!”

“您就饶了我们吧,老爷!呜……嗯……”

发誓赌咒的话语很快就被嚎啕大哭的声音所掩盖。

“哼,我真要你们死还用得着这么麻烦吗?”朱擎天似笑非笑地扫了众人一眼,那冷酷凌厉的眼神所到之处尽皆披靡,众人一个个颤抖着瘫伏下去再也不敢吱声。

他接着说:“好了,刚才算我说话不清。刺天峰可能会发生爆裂,天潭的水沿谷而下会冲毁依云庄,我也要离开这里了,这次的解药和以往不同,可以驱尽毒根。大家放心该干嘛干嘛去,庄里的东西除我的马和马车之外谁想要都可以拿走。”说完朱擎天头也不回快步向后院走去。

跨进房门,丫头琴儿为他倒了一杯水,躬身退了出去。他坐在床边看着妻子的脸苍白中透出青色,他感到有如钢刀剜心般地疼痛,伏下身子亲了亲她,为她拉拉被子。妻子的泪从眼角滚落枕上,原来她醒着呢,只是虚弱得不想睁开眼睛。

朱擎天一边拿手绢为她拭泪,一边怜爱地对她讲:“依云,别担心,你一定会好起来的!相信我能做到这一点。晚饭后我们就动身离开这里,从今后世上再无朱擎天这个人了。有的只是一个平凡、温顺、顾家的好丈夫。你安心好好睡吧。”说完双手伸进被子抵住妻子的双手慢慢输入一成真力,良久才罢手。

“老爷!”门外传来管家轻轻的呼声,他拉开门刚跨出一只脚,就见到看山的老张头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老爷,您就让我跟着您吧,从您为我报仇那天起,我就没打算离开您,我为您跑跑腿,赶赶车总行吧?”

“老爷,人都走了,没人留下吃中饭,只有老张头死活不肯走非要见您。”管家王子谦躬身禀报道。

“好,老张头,你就去收拾下车辆吧。”朱擎天看着老张头高兴地离开,转头对管家说:“子谦,你也回去吧,等我安排好了需要时会去找你的,这里有点钱,你拿着补贴家用。”说完掏出一百贯交子递给他。

“老爷,我......”王子谦茫然无措地望向他,也不接钱。

“好了,走吧!走吧!”朱擎天将交子塞进他手里,转身而去。他不会相信任何人,刚刚赌咒发誓的有多少?知道真正解了毒就撒鸭子溜了。除了老张头,前院跑得连个吃中饭的都没有。嘿嘿嘿,他摇摇头不由苦笑着叹了一口气。

事情当从一月前妻子为他生下一对龙凤胎起,那时他可真高兴啊,一口气灌进了半坛酒,等到半夜仆妇将他摇醒,他看着昏迷不醒满脸青黑色的妻子和哭得声嘶力竭的儿女时傻了眼。毒,这就是他体内带的祸及妻儿的毒,他也算用毒的行家,却解不了西域毒王‘黑寡妇’下给他的绵毒,他有功力可以克制毒性,而妻子却是个普通女人。尽管平日里他教人雪莲熬汤、冰蝉磨水小心侍候着,谁想不知不觉间她还是染上了毒。可惜并未发觉,产后虚弱,绵毒未等上十年,提前发作,让她满面青色,命悬一线。

他忧心如焚除了每天为她运功逼毒外一筹莫展。照此下去,他还能熬两个月,到有一天他功力不足不能抑制体内毒性,无暇顾及妻儿,也无力为手下制备解药时,那些平时他用毒控制的下人,毒发后的凶残,首当其冲的就是他一家人。所以他不能不未雨绸缪遣散他们,不过即使躲过这一劫,以往在江湖上树下的仇敌,闻讯后也会寻来俟机加害,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想当年的朱擎天怕过谁来?黑白两道无人敢搂其锋芒,尤其是他的剧毒‘无影无踪’闻者丧胆!他本是个生死不惧铁骨铮铮的汉子,可现在呢?他怕,他怕极了。他怕祸及妻儿,为了他们,他不得不拼死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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