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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路》第六章 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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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人生目标之一,是“做梦做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但是在灌高,我除却周末能够睡觉睡到自然醒,其余每天都是在做着捡钱包或者跟一个如我想象的女孩邂逅之类的好梦中,被那烦躁的起床铃声吵醒,然后发现自己的手脚被硬床板垫的抽筋发麻,名副其实的“数钱数到自然醒,做梦梦到手抽筋。”

不过我硬是拖到集合广播重复播放了两三遍,宿舍的哥们差不多都走完了,自己才一股脑儿蹦起床,十秒钟内叠好被子,三十秒钟穿好裤子鞋子,三分钟上卫生间,三分钟刷牙(刷牙最高兴的时候是发现自己的牙膏用完了,然后狠狠地挤掉舍友很大一截牙膏,平时挤自己的肯定不会这么大方的),三分钟洗头发(我不怎么梳头发但经常洗头发,这跟寝室其余舍友每天都梳头发十天半个月不洗头发恰恰相反)。

洗刷完毕,一边跑一边穿衣,匆匆赶到操场排队做早操。

我每次狂奔到操场的时候,广播体操基本做完了第一遍,该死的第八套广播体操每天早上两遍,如果不是学校派学生会的家伙清点人数,估计一个班做早操的人数不会超过个位数。大伙每每见到我,都免不了呵呵地笑一阵,不过我总觉得这笑声充满五十步笑百步的味道――即使早早来到操场的同学,大部分双手插兜兜,像一根木桩一样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只等着广播操伴奏音乐放完走人;偶尔有几个做操,也是懒洋洋地象征性地动,手举不过肩,脚抬起来离地面不超过十公分,举止不像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倒像是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婆;而真正认真做早操,要算得上异类,堪比侏罗纪时期的恐龙,可以拿到博物馆展览一番。

做完早操,一天劈头的磨难还没完,接下来,不是直接去食堂吃早餐,而是按照学校那奇怪得我至今仍然搞不懂为什么的狗屁规章制度,饿着肚子去教室上半个钟头的早早读!

在早早读这段时间,有的同学拿着英语书像疯子似的大喊大叫――这是李阳疯狂英语的产物;有的同学趁着热闹的场面在教室聊天打闹,尤其是那些情侣同学,两人一个晚上没有见面,此刻更少不了相互倾诉甚至亲吻一番;更多的单身同学则是趴桌上继续自己昨晚未尽的诸如捡到钱包或邂逅美女之类的好梦;也有一部分同学忍不住饥饿,冒着被班主任逮住的危险,早退去吃早餐。

我便属于这早退一族,因为我在饿着肚子的情况下,向来没有精力做任何事情,尤其是学习这种脑力劳动,肚子饿则心难静,心不静如何静心学习?

早早读早退趣事多多:有些幸运儿常常早退,唯一一次没有早退,却碰巧遇到班主任前来检查;有些倒霉鬼一年到头难得早退一次,好不容易早退一次,却被班主任逮了个正着!当然,俗话说,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常常早退的同学大多数都被班主任抓过,我也不例外,但事出有因,班主任最后也是不了了之。

灌高的食堂,一日三餐的饭菜一年四季一成不变。早餐还算好,切粉米粉油条油果包子馒头等显得很丰富,其中我最喜欢吃的是卤粉,一种在切粉或米粉中加卤水葱末花生熟肉辣椒酱等的食物,属于桂林地区特有食物。现在漂泊在外,只要一想起,口角便一阵湿润。

吃完早餐再回到教室上课。

灌高盛行一个不成文的惯例,学生的座位由学生自己选择,不过前提是要按考试成绩的高低决定优先权,分数越高越有优先权。我的成绩在灌高的理科班的重点班里面还算比较靠前,基本够得着想坐哪儿就能够选择坐哪儿。我一般喜欢选择教室第三排或第四排最边上靠窗户的座位,因为那个地方的空气质量相对来讲比较好,并且看窗外的女生也更方便。

灌高的课程安排,除了早上的早早读早读和晚上的晚自习,上午五节正课,下午三节正课,也就是说,学生每天基本有八节课的时间接受老师们的熏陶。高考制度下的老师都很无奈,虽然嘴巴上对学生说:学习不是为了考试,是为了学到知识。实际上课时,也只得将考试不做要求的章节内容通通跳过,无奈地对学生解释:在目前的现实下,高考不作要求内容我们就不用去管它,学习要讲究方法和效率,把时间用到该用的地方。

整个中学阶段我在课堂上都十分活跃,积极回答,主动提问,踊跃发言,整堂课都跟着老师的思路走,当然,在老师思维短路的时候也少不了嘲笑他一番。而师生之间的浓厚情谊,便在这嬉笑争吵怒骂中得以升华,那些老师的音容笑貌,至今仍然历历在目,比如历史知识渊博的历史老师蒋老师,喜欢神吹海侃的地理老师蒋老师,热衷于穿着打扮一天一个样的政治老师文老师,为人处事极具人格魅力的数学老师唐老师,人老心不老的语文老师文老师,自我感觉永远良好的化学老师陆老师,性格好得不能再好的物理老师伍老师,性情冷得不能再冷的生物老师汪老师……

八点钟之前吃了早餐,坚持上完五节课,便是中午十二点,大家基本上饿成了一支虎狼之师,下课铃仿佛冲锋号,只要一响起,同学们十有**会像士兵攻城一般地冲往食堂。在灌高流行一首关于描述放学后冲向食堂吃饭的打油诗:“上课打瞌睡,吃饭打冲锋。为了不饿死,跌死也光荣。”由此,你可以想像在灌高就餐的场景是何等的壮观惨烈!

灌高食堂的午餐和晚餐可没有早餐那么好,饭菜冬季一般很冷,夏季一般很热。菜大致分荤菜素菜两类,打个素菜看不到一点油星子,打个荤菜没有几块肉,仅有的几块肉是肥肉,并且肥肉上面还有毛!

我最喜欢吃的是牛肉炒芹菜和狗肉炒酸菜,味道比较好,价格也是所有菜当中最贵的,贵倒无所谓,毕竟价格贵也贵不了几块钱――我在生活上向来艰苦朴素,唯独在吃上面毫不吝啬――所谓的是这菜里面,总掺杂着一些昨天或者前天没有卖完而剩下的老菜,吃的时候,还得小心地把那些昨天或者前天的老菜选出来扔掉,此举苦不堪言。

在食堂工作的工作人员,大多都是油头肥耳,因为食堂油水都被他们吸收了,与外形不能比例的是,内脏个个都是小肚鸡肠,小气的不能再小气,菜从来不肯多打一点,多打一点肉,仿佛多打一丁点,就是割着他们自己身上的赘肉,有时候一不小心菜多打了一点,他们竟然会从学生饭盒中将菜倒拨一些出来!学生经常饭吃到一半就没有菜了,只得嘟嘟哝哝大骂几句再去窗口加菜。当然,有时候在食堂也会遇到开心的事情,比如食堂打菜的阿姨一不小心失手多给你打了几块隔夜的肥肉,或者食堂打饭的阿姨平时打一勺饭总要抖掉半勺这次竟然没有抖掉,或者刷卡时发现忘记带卡了所以同学帮你刷了并且时间没过多久他竟然把这件事起忘记了……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些吝啬的食堂工作人员中,却存在着一位另类,一位戴眼镜的阿姨,大伙都亲切地称呼其为“眼镜娘娘”,她每一次打饭打菜,都把量打得足足的,我总喜欢去她的那个窗口打饭打菜,这样次数一多,后来只要把自己的饭盒递进去,她就知道给我打什么饭菜。我在高中的饭盒是瓷钢做的,日本鬼工艺,尤为精美,全校独一无二,见到过它的人皆会对其印象深刻。

“中午不睡,下午崩溃。”呆在学校睡午觉极其重要,如果不睡午觉的话,下午就没有精力做任何事情了。在灌高理科班的三年,我基本睡午觉,不过有时候也不睡,比如下午是语文课英语课生物课,我可以在这些无聊的课堂上补觉,这些老师上课的催眠能力从来就没有让人失望过,权且把这些课的学费当做买安眠药的医药费。

中午不睡觉,常常是为了跟同学下象棋。我们理科班盛行下象棋,班上一直流传着一句从别处盗版过来的佳话:有房又有知识的是学校,有车有又帅的是下象棋,有责任心又有正义感的是学生,有房又有知识有车有又帅有责任心又有正义感的是呆在学校下象棋的学生。只要中午回到宿舍,大伙便围成一圈热火朝天的对杀,每每杀到下午上课铃响才意犹未尽地休战,约定傍晚继续再战。

我下象棋,遇弱不强,遇强不弱,擅长并且热衷于进攻,信奉最好的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走起棋来就是一条准则,攻击攻击再攻击,只攻不守,以攻代守。虽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但是,尽管很多同学知道我的下棋特点,却很少有同学能够抵挡住我的攻势并且及时抓住我的破绽。

跟我下象棋的同学中,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个绰号温耐水的家伙,此君的风格跟我恰恰相反,进攻平平,防守强悍,我们之间的对战基本是矛盾之争。

我有这么一个优点,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时总能够轻而易举地集中全部精力,并且越做越有精神。这个优点放在下象棋上面,具体体现在特别擅长持久战。温耐水则没有这个优点,每次下棋,温耐水头脑越下越糊涂,我的头脑却越下越清醒,越下到后面,温耐水便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任凭我宰割。

高中几年,我跟温耐水大大小小厮杀几十次,此君却从未赢过我。最难忘的一次是高考完的当天晚上,我和温耐水先是灯下对弈,战到关灯时,我竟然连输了四局,首次在他面前输得狼狈不堪,自然不服气,于是,我跑出去买来一根蜡烛,继续挑灯夜战,待到蜡烛燃尽,我连赢了温耐水八局,多亏那支蜡烛救了他,如果蜡烛不灭的话,我估计他应该会一直输到第二天早上。

傍晚放学,我经常打打篮球或者踢踢足球。我篮球足球都喜欢玩,属于两者都会两者都不行的全才类型,不过这样也有一个好处:遇到打篮球厉害的我就跟他比踢足球,遇到踢足球厉害的我就跟他比打篮球。当然,此刻最怕遇到一个跟我一样踢足球打篮球都会的全才。不过后来想一想,这其实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如果真遇到了我就跟他比下象棋,再比不过我就跟他比打恐龙街机游戏。

类似打篮球和踢足球的剧烈运动是不能够天天傍晚都进行的,不玩足球篮球的时候,要么呆在宿舍跟同学下象棋,要么跟温耐水一起用假请假条溜出学校打恐龙快打。这游戏我们从踏入理科班时开始联手玩,一直玩到高中毕业,经过长时间心领神会的配合,两人练就了天衣无缝的默契,以至于除了温耐水之外,我无论再跟谁联手玩这游戏都觉得没默契。

灌高从我进入理科班开始实施封闭式管理:学生出学校必须要有班主任签字的请假条,回学校却只需出示学生证就可以了。这是中国教育唯一宽进严出的地方,也算得上跟国际接了一个轨。

当然,学生不可能隔三岔五的向班主任随随便便请假,这时,假请假条便应运而生。捏造一张假请假条非常容易,请一个字写得好的同学,随便模仿一个班主任的字迹签个名(不能是自己班的班主任);再随便编一个请假人的姓名(不能是自己的真实姓名),这样的话,学校就无论如何都查不到你。我就是因为字写得还算不错,所以几乎天天都有人找我签假请假条,今天模仿这个班主任的字,明天模仿那个班主任的字,到后来我基本不用看都能模仿出那些班主任的字迹,同学为此还帮我取了一个领导的外号,叫我帮忙的时候就说,领导,辛苦你帮我签个字?。

我自己捏造假假条,则是左手写请假条,右手签字。

当然当然,假假条写好,还要经过保卫这最后一关。

灌高负责看学校大门的保卫是一个四五十岁的姓熊的退伍老兵,毫无个性可言,当年当兵都只能当炮兵炊事员,成天背黑锅,戴绿帽,看别人打炮。熊保卫有着我至今为此见到过的绝大部分保卫的共同点或者说劣根性:遇到凶神恶煞的人憨厚老实,遇到憨厚老实的人凶神恶煞。憨厚老实的学生把请假条给他,还要掏出学生证经过他核对才放行(所以有些同学经常是把请假条递给他时,亲切地叫他一声熊伯伯,通过校门后,立即再补上一句,熊样,搞这么严格干什么);凶神恶煞的学生把请假条给他,则不必理会他,直接若无其事地走出去他也不敢说什么(我和温耐水利用假假条进出学校那么多次,每次都畅通无阻,靠得就是温耐水的那张凶神恶煞的屠夫脸)。

我和温耐水打街机游戏,通常是用一块钱买四个游戏币,每次每人一个游戏币就可以尽兴地玩将近一个小时,留着的两个下次再来,玩那么久电费也得花费掉五毛钱,游戏室老板基本都赚不到我们的钱。所以,每次游戏室老板看到我们都面露憎容,不情愿地卖给我们游戏币,有时候是周未,学生放假,正逢生意兴旺期,老板便会直接递给我们两个游戏币,说,同学,隔壁那家游戏室去玩,这两个游戏币我送你们。

一般情况下,每人玩完一个游戏币就得回学校上晚自习了。

平心而论,我真正能学到一点知识,或者说真正能提高一点考试解题的能力,只有在上晚自习的时候。我每次上晚自习前,先习惯性的深呼吸几次,然后拿出那厚得可以砸死人的高考真题之类习题册,咬着牙一道一道地啃得星光暗淡日月无光。

晚自习中途的两次课间十分钟,跟温耐水一起走出教室,在校园里溜达两圈,活动一下筋骨,吹吹凉风清醒一下头脑,看看女生缓解一下眼疲劳。

晚自习将近两三个钟头,刚好是可以做完一张试卷的时间,因此,也有很多晚自习被老师拿来考试,最严重的时期是高考那一年,几乎每一个星期,学生都有一个晚上做一份《英语周报》的试卷,有一个晚上做一份理综测试,还有一个晚上做一份数学测试!据说,培养一个合格的飞行员,飞行员使用的汽油全部转换成黄金,黄金的重量不会轻于飞行员自身的体重;同理,成为一名合格的高考生,高考生所做的题目全部印成考试的试卷,试卷的重量也绝对不会轻于高考生自身的体重。

晚上九点半回宿舍,洗刷完毕,躺在床上听音乐。

温耐水有一个MP3,几乎每天晚上我都拿来听歌。当时MP3刚刚问世,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MP3,价格似乎到了三四百块,内存却小得只能储存三四十歌,害得我们每个周末都要去网吧重新下载新歌。不过值得肯定的是,我们由于这个MP3,欣赏了很多有品位的音乐,虽然为此付出的代价是听了无数没品位的庸俗音乐。

我听音乐,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歌手,只是因为喜欢某首歌才会偶然关注一下某位歌手,我也不喜欢喧闹的音乐,而是喜欢安静的音乐,然后沉浸在音乐营造的氛围里,静静地感受音乐带给我的快乐。

我喜欢的音乐,要么词写得优美,要么曲谱得优美,当然,最好的是词跟曲完美结合的。所以,我和温耐水下载音乐时,无论新歌老歌流行不流行,随便逮住一个歌手,就把他的专辑统统下下来,然后细细品尝,遇到感觉好的音乐就暂时不删掉,留下来多听几遍,遇到没品位的,一遍没听完便立马删除。

那时有个温耐水管他叫周车轮的歌手刚刚走红,班上很多人都流行唱他的专辑七里香,而我们把他的整张专辑下载下来,听了一遍后就几乎全部删除。来到上大学后,突然有一天,温耐水打电话兴奋地告诉我:“原来唱七里香的那家伙不叫周车轮,而叫周木轮,周木轮的菊花台和青花瓷很不错,我竟然听了三遍才删掉!”

我跟温耐水一样,至今也不能准确说出几个歌星影星的名字,因为我们从来不崇拜什么巨星偶像或者微星奇像。我们对一些粉丝对娱乐界所谓的明星暗星崇拜得近乎盲目的脑残行为实在无法理解,有的粉丝露宿街头几天竟然仅仅是为了获取自己的偶像的一个签名!好好的一张纸被无辜地涂鸦后,既做不成草纸,又做不成稿纸,还做不成草稿纸,我对此怎么想都觉得十分可惜!

听音乐听到熄灯,紧接着宿舍的卧谈会便准时开始,卧谈会几乎每晚都要持续到十二点,有时候说的兴致,持续到半夜两三点也是常事。说话的时候得要提防被保卫和学校值周老师抓住,这放哨的重任自然落在睡窗户旁边的寝室长猴子,只要猴子连咳三声干嗽,会议立刻暂停,危险一过,会议继续,情景跟当年红色恐怖时期的**地下会议颇有神似之处。

一群处男躺在黑暗里,聊天的内容古今中外无所不包,天文地理无所不含,三教九流无所不有,不过其中最流行最经典最永恒的话题却非女人莫属。这正验证了几千年前孔子的话:“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圣人之所以为圣人,吾由此观之。

在灌高理科班养成了一个至今仍然还保留的习惯:即使自己再无事可做,也要磨蹭到半夜十二点左右才准备睡觉。

班主任曾经评价我:你只有呆在教室还算是一个学生,当你走出教室,那就是一个活脱脱的流氓。当时我深不以为然,如今,纵观自己高中理科班时期的学习生活,发觉此言甚得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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